撑伞

  人生易尽朝露曦,世事无常坏陂复。

  宋宴在宋家茶室跟舅舅推杯换盏之时,原本月明星稀的夜空正悄无声息的发生骤变。

  舒澄清在程家常年处在朝不保夕的边缘,做事果断,思维敏捷,对宋宴这个人了解得透彻,更是懂得如何避开他做事。

  就像现在,吃过一块生日蛋糕后,她孑然一身,飘洋过海,越过宋宴部署的天罗地网,站在宋赵的地盘上,身后只站着一个敌我不明的引荐人段堂深。

  “久仰大名,宋先生。”

  雾都酒场,服务周到,体验奢华。

  此时包厢内正坐着一个男人,放荡不羁,左拥右抱,好不逍遥。看见来人,退出了花丛,大笑,“原来是舒小姐来了,来来来,入座。”

  说完又吩咐人倒酒,笑得眼角弯弯,“我姓宋,单字赵,赵氏孤儿的赵。按着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干舅舅。”

  舒澄清大方落座,偏头一笑,兴趣和挑衅并存,“哦?不知照着哪的辈分该叫您干舅舅?”

  说话间,有侍者推门进入,送上一瓶未开封的烈酒,当着两人的面开封,有些刻意的证明自己的清白。

  “去年这个时候,宋宴可是亲自带着你进了宋家啊,你跟宋宴是迟早的事,这声干舅舅也是早晚的事。”宋赵笑意不减,话里话间都是试探。

  包厢昏暗,舒澄清眯着眼,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容。

  没有想象中那种中年男人的肥胖油腻,眉眼嘴鼻不算精雕细琢却也周正,上身穿着一件黑色衬衫,不算是难看的人,但气质上却让人觉得不甚大气。

  “宋先生说笑了,我跟宋宴早就桥归桥路归路了,这声干舅舅,我恐怕高攀不起。”

  “小两口闹矛盾了?”宋赵笑得虚伪,摆出长辈姿态,开口劝解,“宋宴身上担子太重,难免有做错事的时候,舒小姐你要多多包涵他。”

  舒澄清笑而不语,知道对付老狐狸不能急,得让他自己露出狐狸尾巴。

  “真的分开了?”宋赵右手按上眉心,面容为难,“那就不好办了,舒小姐要的东西……”

  舒澄清耸耸肩,声音幽幽,“宋先生公事公办就行。”

  宋赵第一次拿正眼看那个女人,大笑,“公事公办?舒小姐还懂宋家的规矩?”

  “有所耳闻。”

  宋赵迟疑了,眼底的阴鸷隐藏在黑暗中。

  他真不知道是称赞她有胆识,还是嘲弄这个人不要命。

  他在宋家待了几十年,迄今为止他和宋宴没有什么过节,作为一个长辈,他扪心自问待他不错。可宋宴作为晚辈,却狂妄至极,G城谁不知道舒澄清是宋宴的软肋,他正好用她锉一锉宋宴的锐气。况且宋家有宋家的规矩,到时候出了事,他大可以推给别人。

  何况她自己送上门来,他岂有怠慢之理?

  “好,舒小姐快意恩仇,宋某佩服。”

  宋赵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后拍案,吩咐手下人转场。

  宋修是宋家家主的老来子,在这之前老爷子十分有远见的认领了不少孤儿当自己干儿子,于是乎,宋修刚出生时就平白无故多了许多干哥哥,长大后平白无故多了几个不知死活的敌人。

  这宋赵就是其中一个。

  前几年宋家内斗得厉害的时候,宋赵早已退到了边缘地带,美名曰明哲保身,实则背地里动的都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主意。如今这老狐狸眼见着宋家太平,越加肥美,终于按捺不住动了贪念,露出了狐狸尾巴。

  他在利益场见过不少人,但凡手上有几个筹码的,出来谈事都喜欢带上几个人跟着,一开场就仗着人多能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可舒澄清却是例外,一个姿色绝美又利落的美人,气场强劲,敢以一敌百的魄力单枪匹马,只身赴会。

  宋赵落后她一个脚步,背后盯了她一眼,阴狠渐上眉梢,心里也渐起了歹念:舒澄清若是不死,日后定会是他绊倒宋宴的绊脚石。

  包厢内的人一离开,坐在角落的引荐人下一秒就拨了宋宴的电话,三番两次无人接通,最后把电话打到了宋其琛那里。

  宋其琛一听,心里一骇,放下酒杯就脚步匆匆往红楼赶。

  宋家的规矩,各路情报复杂交错,要换?可以,用命换。那个宋赵早就盯上了宋宴,舒澄清这番送上门,恐怕凶多吉少。

  夜幕笼罩,舒澄清开着车扬长而去,最后上了环城高速往城南开。大约四十分后,车子缓缓驶进南山,在宽阔的主道上穿行而过,最终到达一片极其开阔的赛车道场。

  舒澄清抬手推门下了车,此时先到达的宋赵已经拥着一个人向她走来,她掀开眼皮看了一眼,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一开始就看此人不顺眼。

  “好久不见啊,舒小姐。”

  谢欣穿着一件貂皮大衣,露出一肩香酥,此时正乖巧的倚在宋赵怀里,开口挑衅。

  舒澄清对她的出现毫无波澜,礼貌的点点头,权当打招呼。

  谢欣心里虽恼火,却难得温顺的没有继续找茬。

  “舒小姐,那边是康廊的人,交换条件是跑赢那个黑色衣服的男人,你就能拿到你要的东西。”

  宋赵倒是一点都没在意这两个女人的互动,一只胳膊搂着女人,一只手指着不远处穿着黑色夹克的肌肉男。

  舒澄清往他指的地方掀开眼帘瞟了一眼,太远,近视,看不见,无所谓。

  “成交。”她痛快答应。

  从外套内袋抽出烟,倒出一只放进嘴里,打火机在她手里被转动了一圈,“叮”一声点燃,尼古丁入喉,“东西,我会让人来取,你可得让人备好。”

  宋赵被她那十拿九稳的态度刺激到,阴鸷的盯着她,眼神里满是对她不知天高地厚的轻蔑,“你就这么肯定你能有命拿到东西?”

  舒澄清双唇贴着一根香烟,白色烟雾从口中飘散,嘴角一勾,媚态十足,“那就试试。”

  宋赵冷眼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谢欣却迟迟未跟上去。

  “当上宋夫人了?谢小姐。”舒澄清夹着烟,透着一股子痞气,调笑。

  “舒小姐的家教不行啊。我跟着宋赵,按照辈分连宋宴都得叫我一声干舅妈。”谢欣无视她的挑衅,抱着臂斜眼瞪着她,把姿态摆得颇高。

  舒澄清挑了一眼风,将手里的烟一挥,抽出了打火机点燃,嗤笑,“不好意思,从小没爹妈,没有谢小姐的家教好,更没有随随便便让别人叫自己干舅妈的好家教。”

  “是,我是没机会被你称一句干舅妈了。”谢欣说着突然靠近她,阴狠如毒蛇般,“听说你又被宋宴揣了,我倒是对你的遭遇十分乐见其成。”

  她故意加重了“又”字,自以为能在舒澄清心上捅一刀而高兴得颤抖。

  “谢家家教好,又是侄子又是舅舅的,谢小姐很会玩啊?”

  舒澄清对此很冷淡,吞了一口烟,把多余的烟雾吐在靠近她的脸上,依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让人恨得牙痒痒。

  “舒澄清!”

  谢歆气的脸红脖子粗。

  舒澄清冷眼,“听说,当年是你告诉宋宴,萧家盯上我的?”

  谢歆突然身形一僵,被她盯得有些毛骨悚然,说不出话。

  她指尖夹烟,红唇吐雾,妖孽得让人移不开眼,也阴翳得让人不寒而栗。

  突然,舒澄清笑了,拍拍谢歆暴露在空气中的香肩,“别紧张,想夸你厉害呢,能把我弄出去五年。大家各凭本事而已,我不至于现在找你麻烦。”

  谢歆在圈子里混的时间不短,她知道哪些人是在虚张声势,哪些人是在游刃有余。

  当年外界都在吹捧心水园“舒小姐”的时候,她还在沾沾自喜自己把她挤出去了,即便是不久前宋宴为了她弃了自己,她也不曾把舒澄清放在眼里。

  可就在刚刚,舒澄清笑着跟她说了那句话时,她才感觉到从脚底直达心脏的胆寒。

  她在舒澄清眼里看见了,来自上位者的游刃有余。

  “不滚?我看你脸上的腮红有些淡,是想让我要巴掌帮你补补妆?”舒澄清见她不走,笑盈盈的撸起额前的碎发,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毫不客气。

  谢欣脸上铁青,自知跟这个人逞口舌之争讨不到好处,扔下一句“我等着看你怎么死”,摇着屁股向宋赵走去,像刚学会走路的小巴蛇。

  舒澄清将一口香烟吸入肺腑,夹着烟头眯起眼睛,讥讽地看着那身影。

  胸大无脑,还想沾我便宜?

  舒澄清浅步往铁栏旁边走去,赛道两边的跑道打着耀眼的射灯,远处有几辆车子在赛道上疯狂追逐。刚环视一眼赛道放下,她身后就走来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习惯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见有人直奔她而来,自动放缓脚步站在一个适合的距离等候两人谈完。

  “舒澄清?”

  “你怎么在这?”舒澄清惊讶的看着来人,“你接了谁的单?”

  炎野时抬手整理了一下头发,报了一个名字,让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可不愿意在赛道上遇见这个人,虽然炎野时的牌技是上帝关上的门,但车技却是上帝开的窗,好得人神共愤。

  “你呢?”炎野时嚼着糖,掏出口香糖,递给舒澄清一片。

  “宋赵。”舒澄清抬抬手里的烟,拒绝。

  炎野时收回手,沉沉“嗯”了一声,没有异样,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临走前却在她耳边嘱咐了一句小心。

  另一边等候的宋巡上前,身后跟着几个黑衣人,态度强硬,“舒小姐,宋先生让我接您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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