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当柴筝彻底清醒过来, 她的伤寒以及脏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只是头还有点疼,像是被人抡锤砸过一番。

  帐篷里只有一个老大夫正在看医书, 柴筝莫名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她仰面向上缓了缓,心里想着“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 爹娘必定还有很多事要做,为何连小阮也不来看看我……她也很忙吗?”

  刚想到小阮, 柴筝就不可避免地回忆起雀玲珑给的启示——大红嫁衣的小阮捅了自己一刀。

  肋骨之处莫名觉得有点疼, 柴筝刚想伸手揉揉, 老大夫就忽然扔过来一个信封, 被她下意识接住了。

  信封上什么都没写, 柴筝的心却不受控地抖动起来, 那老大夫言道, “是那位阮小姐给你的。”

  “小阮不在军营里了?”柴筝问。

  老大夫摇摇头,“前几天阮大人回京述职, 好像说是不回两江了, 将阮小姐也接了过去……算时间,快的话明天或后天就能抵达长安城。”

  “哦。”柴筝一时梗住,说不出话来。

  她百无聊赖地举起信封,在头顶上晃了晃,信封里装得东西很少, 柴筝猜只是薄薄的一张纸,莫名的,柴筝有些气不平。

  “小阮都不当面跟我告别,弄一张纸来有什么意思。”柴筝嘀咕着,还是规规矩矩将信封打开了。

  信果然单薄, 只寥寥写着几个字“你带夭夭去漠北”,一丝半点没提自己为什么离开,离开多久,还回不回来。

  “……”柴筝垂死病中惊坐起,咬牙切齿道,“阮临霜!”

  人一旦有了奔头,不管什么病都能好的飞快,加上柴筝的底子本来就不错,十天不到,已经腿脚利索,能在军中上蹿下跳了。

  关于柴筝的事迹,那些从木桑牢狱里被放出来的人大概是很久没畅快说过话,逮到以前的同僚,就绘声绘色地形容一遍,尤其是炸军备库的威风,五分被夸张成了十分,传着传着,竟还有单凭一己之力,击毁了木桑主舰的说法……

  若不是主舰还好好的在百里之外等待修理,连柴筝都差点要相信了。

  这一仗的伤亡比预想中还要小,很快上面的嘉奖令和十几车的赏赐就下来了,李端手里拿着圣旨,千里迢迢跟着颠簸,刚到目的地,就吐了个死去活来。

  圣上和国公爷之间的旨意向来都是由李端代传,这么多年李端来来往往也有好几趟,然而始终难以适应海边潮湿的水汽,依照规矩,他会休息半个时辰再传旨,但今天却不知为何相当急促,还没缓过神,就要找柴远道。

  柴远道是跟柴筝一起跳海逃生的,后者疲累加伤寒,足足躺了十来天,柴远道比柴筝幸运,只断了一只手,而且是骨骼之间的错位,接回来后两三天就没什么事了,李端找他时,柴远道正跟柴筝蹲在赏赐的车辆后面,父女两一并嘀咕着,“赵谦何时如此大方,赏赐都成车送?”

  柴筝记忆中,她最艰难的时期守住漠北十六州,也就领了三十坛御酒的赏,赵谦简直扣扣索索到人神共愤的程度。

  “这么大方难保没有阴谋,”柴筝对赵谦算是了解,她撅嘴道,“这批赏赐将李端也捎来了,指不定那圣旨里头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说什么呢?”柴远道将剑柄斜过来,敲了敲柴筝的头顶,“大逆不道。”

  柴筝“哼哼唧唧”心想着,“我还有更加大逆不道的时候呢,爹您可得做好心理准备啊。”

  事实确如柴筝所料,李端带来的圣旨里面又是伤筋动骨的苦差事,说:这些年木桑的不安分使得朝廷将大部分精力放在海防,户部、工部与兵部都逐渐意识到大靖海防薄弱,船只小且不经打,已经开始着手完善这部分。

  “……”柴筝混在人群之后接旨,暗暗唾弃了一声,“我们都打完了,你才想起要完善海防?国亡了,你才想起自己是姓赵吗?”

  末了话锋一转,又说:北厥就是看朝廷焦头烂额,一直没停下骚扰,十六州战火连绵,国公爷在两江之地耽误良久,也该回边关看看了。

  柴远道冷漠地应了声“接旨”。

  圣旨通篇国家大事并不奇怪,但李端来都来了,却连个问候的口信都没捎来。

  少年时候同生共死的情谊像是随着时间,随着两江至长安的距离,随着君君臣臣的客套,渐行渐远了。

  “对了,”李端又道,“陛下还说国公爷不必回京城了,直接去漠北吧,那里不管是军备还是人手都很充足,还有……”

  李端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还有就是希望国公爷交还海防虎符。”

  为防存心不轨者谋反,大靖的虎符并非只有一块,边防兵种不同,所用虎符也不同,譬如柴远道手上就常年握有两枚。

  一枚是漠北十六州的,呈猛虎外形,土黄色,点双睛,而另一枚曾经过阮临霜的手,长得像鲸鲨一类,只点了一睛。

  赵谦这时候就想要回海防军虎符,说是过河拆桥也不为过。

  军中各部将领一时焦躁,柴筝藏在后面听见了嘀嘀咕咕地抱怨,无非是说当今圣上……不是东西。

  对于这个评价,柴筝颇感欣慰,并由衷希望赵谦的行为再过分一点,早早脱了“明君”的帽子,最终作为他赵家的耻辱载进史册

  李端带来的话都是圣谕,不得不从,柴远道也并不贪恋这黄海之滨一亩三分地,虎符交就交了。

  只是长安至两江尚且千里迢迢,从两江到漠北,就算快马加鞭,途中不耽搁少休息,也要大半个月,柴远道刚刚打了场大胜仗,受伤的还在恢复,赏赐下来,也没庆祝个三天三夜,就忽然赶鸭子上架,饶是他本来宽厚,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大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产生很多变故,京里的命令既然已经下来了,那前方不管发生何事,柴远道都要背负一定的责任。

  这些年柴国公不在京城,这朝廷里的人已经渐渐换了一茬,对他这个手握重兵的国公爷,自然也颇多非议,还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暗中嘲笑柴国公六年拿不下一个小小木桑。

  这些人生活过于安逸,盯着柴国公手里的兵权,只要有一点错处,就恨不得夸大数十倍好参上一本。

  真是太平日子过腻了。

  赵琳琅和柴筝跟在柴远道的背后看着他收拾,一大一小两个都显得不大高兴,可既没有阻止柴远道的意思,也没有开口让他慢一点,倒是柴远道被盯得逐渐心虚。

  他无奈地停下了动作,抬眼看向赵琳琅,“生气了?为我,还是为圣上。”

  “那是我哥哥。”赵琳琅说完,沉默了一会儿,“为他。”

  “他曾经是你的哥哥,”柴远道的手挡在柴筝眼睛上,轻轻吻了吻自己多年不见又要离别的妻子,“但赵谦现在是大靖的皇上,他的家人故友在江山面前都微不足道。”

  “……”柴筝默默翻了个白眼。

  “可是这次又不知道要分别多久。”赵琳琅还是有些不高兴。

  她坐在高高垒起来的行李上,“本以为打退了木桑,他们派人投来降书求和,我们便功成身退,回京城呆到明年开春,漠北才会有些动静……怎么会如此急,现在就要你匆匆出发?”

  赵琳琅的推测其实不错,柴筝还记得上辈子就是腊月二十三出发,路上大雪,难免封道难行,直至正月二十八才到漠北十六州中的平云,此后又休整了一个多月,直至开春,蛮厥才组织了几次不疼不痒的进攻。

  若说腊月二十三出发还情有可原,那现在尚未入夏就要将柴远道扔到漠北去是为什么?怕他因这一仗洗刷名不副实的冤情,再次成为当年百战百胜的柴国公?

  “柳传送来口信,说是京中对你非议颇多,还有参你手握重兵目中无人的,”赵琳琅道,“你一走,我也得赶回去,谣言再这么扩散,我们柴国公府的声名恐怕就保不住了……”

  犹豫了一下,赵琳琅还是道,“帝王多疑,当年我们三个还在军中时,他便好大贪功,你不与他计较,反倒助长了他的贪得无厌。他现在可是万人之上,要是对你生起了嫉妒心,有些事就不得不防。”

  未曾点出这个“他”的姓名,但柴筝却知道这个人必是赵谦。

  “他可是你的哥哥。”柴远道叹气。

  “你说了,他曾经是我的哥哥,现在他为君我为臣,君要臣死……”赵琳琅没有继续说下去。

  柴筝心想,“原来他们这么早就察觉到了赵谦的用心,可惜仍然未能逃过一劫。”

  过一会儿,柴远道像是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他犹豫了一下问柴筝,“你来做什么?”

  “……”怎么的,才短短几天功夫,木桑主舰上的同甘共苦您已经全忘干净了?

  柴筝没好气,“来跟你说个事。”

  “没大没小,”柴源道搓了一把柴筝毛茸茸的头顶,“说。”

  “木桑国的巫衡劳你带去漠北,她现在这种情况不宜介入两国争斗,需要先治疗,”柴筝说着,忽然咬牙切齿地笑了起来,“而我要先随娘亲回长安,将我那一言不合留书出走的军师给抢回来。”

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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