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78
他数次停步在她身边，指导她身旁舍友的动作，他的体温靠近又远离，程杏飞拚命让自己不转头，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遥远的靶子上。
终于，随着一阵密集的枪响，这磨人的射击训练终于结束了。
表演系的射击成果并不好，脱靶的不少。程杏飞也是如此，五枪里只命中了两枪。不过大家多是玩闹感受，有人侥幸能射中十环，顿时成了同学中的焦点。
有人偷偷带了手机进靶场，趁着教官不注意，抱着枪自拍数张，卓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管束这些兴奋的学生们。
毕竟十年前，他第一次摸枪时，甚至一整晚睡不着觉呢。
“好了，该交弹壳了。”卓毅提醒他们，“一人五枚弹壳，上交完签字，少一个弹壳要跑二十圈，不准私藏带走！”
“哦……”
“好……”
大家稀稀拉拉的应了，他们一脸肉痛的上交了自己的弹壳，毕竟是第一次打枪，谁不想把弹壳留下来做个纪念呢。
大家排队签字还枪交弹壳，靶场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名单上只剩下一个人的人名。
是程杏飞，她还没有签字。
卓毅拦住一个女生，问：“程杏飞呢？”
女生回答：“卓教官，她还在靶场里呢……她的弹壳少了一个，已经找了半天了。”
卓毅一听，立刻放下登记册进入了靶场。果不其然，一个穿着迷彩服的纤瘦身影正蹲在地上，一寸一寸翻找着土地。
战壕是土堆的，程杏飞在地上滚了半天，早就一身尘土。绿色的迷彩服已经变成了灰色，脸上也弄得深一道浅一道的，她看着是那样的狼狈，但狼狈之外还透着一丝可爱。
卓毅走过去，问：“找到了吗？”
程杏飞正专心找弹壳，没注意他的到来，他的突然出声着实吓到了她。
“……没，没找到。”
卓毅：“……”他说：“你以前和我讲话时，可不会打结巴。”
程杏飞：“那时候你拿我工资，我当然不会打结巴。”
卓毅被噎住了，两人不再说话，只能默默低头继续找。
这片战壕都快被他们翻个底朝天了，可是找来找去，却找不到那最后一枚弹壳。
两人背对背蹲在沙坑里，一个小小一团，一个大大一座，对比鲜明。
忽然，卓毅开口说：“我以为你要和我装作陌生人，一直到我毕业呢。”
程杏飞冒出一头问号，猛地回身看他：“我？我把你当陌生人？？？你是不是说反了？”她怒极反笑，“是谁突然辞职，是谁莫名其妙成了我的同学，又是谁在开学典礼那天避开其他人，跑来和我说：‘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当过你的保镖’？你把我程杏飞当什么人，你是不是觉得给我当过保镖，特别羞耻？”
“我没有这个意思！”卓毅没想到会让她误解，“我只是觉得，本来你就一直活在别人的关注中，你好不容易能有正常的大学生活，如果别人知道我是你的保镖，会误会你，以为你耍大牌，就连上学都带着保镖，被媒体知道了肯定会胡说八道……”
程杏飞：“……”
程杏飞没想到，卓毅居然是出于这个理由，和她在学校划清界限！她又气他瞎操心，又笑自己胡思乱想，才会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可以相处的时间。
程杏飞阖了阖眼，看着卓毅的背影，鼓起勇气小声问：“卓毅，你能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要考电影学院吗？”
其实，她心中隐隐约约早就已经摸到了那个答案，可她需要卓毅清楚的说出来。
她不想去猜了。
就在她屏息等待答案时，卓毅忽然动了动，兴奋地说：“找到了！”
程杏飞：“……什么？”
他突然起身，手掌里静静躺着一只空弹壳，重复道：“找到了。”
程杏飞呆呆看着那只空弹壳，半晌才伸手接了过来。
卓毅说：“我是在那边的角落捡到的，应该是你射击后弹壳弹出去顺着斜坡滚下去了。”
程杏飞没有心思听，她低声说了句谢谢，手心里握紧了那枚弹壳。
卓毅：“对了，你刚才说了什么？你声音太小，我没听清。”
“……没说什么。”程杏飞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拿着弹壳低头离开了。
她去了交弹壳的地方，上交了五枚弹壳，签了名字，浑浑噩噩的离开了。舍友早就等她很久了，见她从靶场出来，立刻围了上去。
“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程杏飞语气淡淡的：“打靶太累了，后坐力震得我手疼，耳朵里也嗡嗡的。”
大家见她确实没什么精神，便体贴的不说话了。
转眼又到了晚餐时间，大家到了食堂，这次又在食堂里遇到了体大的学生。不过和中午相比，现在对方可老实很多，再也不敢仗着人高马大就霸占打饭窗口了。
程杏飞没什么胃口，随便打了一点饭菜，和舍友坐下来一起吃。
她们头上还戴着军训的迷彩帆布帽，热的不得了，舍友直接摘下了帽子放在了餐桌上。
只听一声“铛”，有什么东西从舍友的帽子里滚了出来，顺着桌子滚落到了地上。
大家寻声望去－－谁也没料到，滚出来的居然是一枚空弹壳？！
舍友惊叫：“这玩意儿怎么在我帽子里？”
旁边另外一位同学说：“会不会是刚才趴着射击的时候，你旁边人的弹壳弹出来，卡到你帽檐上了？”
舍友也一脸懵逼，仔细回忆了好久，可实在说不出来是什么时候卡上去的。
舍友傻傻地说：“当时我旁边的人是杏飞啊，但是她的弹壳已经数齐了上交了……”
她话音未落，程杏飞忽然抓过那枚弹壳，顾不上吃了一半的晚饭，迅速跑出了食堂。
……
当程杏飞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靶场时，靶场的灯已经灭了，她扶着胸口喘着气，左右张望，却没找到那个想要见到的人影。
恰在此时，一道穿着军装的身影从靶场旁的办公室走出来，见到程杏飞时，那人愣了一下：“程杏飞同学，你怎么在这里？”
程杏飞视线转向他：“陈教官，请问卓毅在哪儿？”
陈教官回答：“卓毅？他在操场。”
现在是晚餐时间，卓毅为什么不吃饭，却在操场？
不等程杏飞问出来，陈教官就回答了她：“卓毅的弹壳只交了四枚，他说有一枚找不到了。按照之前说的规定，少一枚弹壳，就要罚跑二十圈……”
听到这里，程杏飞哪还会不懂？
刚才卓毅在靶场上找到的，根本不是程杏飞丢失的那枚弹壳，而是他自己的弹壳！
程杏飞握紧手里的弹壳，鞠躬谢过教官，又立刻转身跑向了操场。
“诶……你别跑这么快啊，我话还没说完呢！”陈教官望着程杏飞的背影，挠了挠头，“……二十圈只是吓唬吓唬你们，我哪儿敢真的让老班长跑二十圈啊！”
第75章 番外 卓毅x程杏飞：《同桌的你（完）》
当程杏飞赶到操场时, 就见到一个孤单的身影正迈开步子，奔跑在橙红色的橡胶跑道上。
男人跑步的动作非常标准，上半身微微前倾, 两臂夹在身侧, 伴随着步伐几近相同的步子, 双臂有节奏的前后摆动着。他不知已经跑了多久了，汗水挂在额头，又顺着脸颊低落在衣领上。
程杏飞直接杀到卓毅面前，挡住了他的脚步。
卓毅的脚下步子一乱, 惊讶的视线落到了程杏飞身上：“你怎么……”
程杏飞打断他的话，张开手心, 露出了攥在掌心内那枚空弹壳：“卓毅, 这是什么？”
卓毅：“……”他回答, “是弹壳。”
“没错，是弹壳。”程杏飞说, “这是我的弹壳！我的弹壳卡到了别人的帽子上, 直到刚刚才找到……我很好奇, 之前你在靶场上找到的弹壳，究竟是谁的？”
“……”卓毅移开视线，欲盖弥彰地说，“可能是其他同学遗留的吧。”
“是吗？”程杏飞都快气笑了, “卓毅, 你继续编, 我看你在摄影系真是屈才了，当初怎么不考编剧系？”
“因为编剧系文化课要求分数高, 没有三年制大专课程，我考不上。”卓毅不知是真耿直, 还是故意装傻。
程杏飞：“……”
程杏飞真是要气死了。她怎么以前没发现卓毅就是一个冥顽不灵的大蠢蛋？本来就没几分说谎的功力，还在这里硬编瞎话。
她干脆同他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交给我的弹壳是不是你自己的？你先别急着否认，如果不是的话，那你告诉我，你少的那枚去了那里？”
“……”卓毅当然说不出来。原以为自己的“帮助”天衣无缝，哪想到这么快就被拆穿了。
程杏飞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卓毅：“因为我是你的保镖。”
程杏飞：“你是我的保镖？那我给你钱了吗？”
“……”
程杏飞：“我和你签劳动合同了吗？”
“……”
程杏飞：“我给你上五险一金了吗？”
“……”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早在开学前就向我辞职了，咱们之间的雇佣关系早就已经解除，你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帮助我！”
卓毅被逼的没办法，垂眸看她：“即使我不再是你的保镖，我就想帮你，不行吗？”
“我缺人帮吗？”程杏飞反问，“你信不信，我随便找个男同学开口，说自己少了一枚弹壳，多的是人把自己的弹壳给我！根本不需……”
“－－不行。”
“什么不行？”
卓毅头一次见到这样“咄咄逼人”的程杏飞，他狼狈地移开视线，回答：“你不能拿其他男同学的弹壳。”
“其他男同学不行，你这位男同学就可以？”
“……”
程杏飞心跳的飞快，她知道那个答案就藏在石头堆成的高山之下，只要悄悄撬开一个缝隙，就可以看到那片被掩埋的真心。
她挑眉，轻轻提高了声音，问了一声：“嗯？”
声音上扬着，是一种反问，更是一种威胁－－是的，她在威胁卓毅，如果卓毅再不肯说出正确答案，她随时都可以转身离开，奔向其他人的怀抱。
在那样清透的目光下，卓毅败退了。
更准确的说，早在他见她的第一面，他就败退了。
这个可以在执行任务时在草丛中隐藏住自己不被敌人发现的战神，却无法在心爱的女孩子面前隐藏住自己的心意。
“因为－－”卓毅低声道，“－－因为我喜欢你。”
就像一只在地面上战无不胜的雄狮也会追逐飞鸟，就像一颗苍翠的白杨也会仰望月亮……卓毅喜欢程杏飞，喜欢她的笑容，她的气质，她身上的坚强与脆弱。
在听到他的告白之后，程杏飞的脸上闪过一抹笑容。
在日日相处中，不仅卓毅喜欢上了她，她何尝没有喜欢上这个可靠衷心的男人呢？她等待了那么久，矜持了那么久，焦急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他的告白。
她望着他的眼睛，启唇，一句话脱口而出：“卓毅，我也喜欢……”
“－－不要说出来。”出乎意料的，卓毅居然制止了她未说出口的那个字。向来强硬的男人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别说出来，至少现在不能说出来。”
程杏飞不解：“……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卓毅清楚的知道，现在的自己，距离月亮还太远太远了。
不是卓毅不够优秀－－而是程杏飞太优秀了。
程杏飞现在才21岁，可她已经收获了那么多的粉丝，手握有公信力的视后奖项……她可以和这个圈里任何一个男明星有感情牵扯，因为那充其量只是一件“绯闻”；可她的身份不允许她和自己的男保镖有任何关系，因为那会成为摧毁她事业的“丑闻”。
卓毅不想让自己成为程杏飞事业的绊脚石。她还有无尽的可能，他也有无尽的可能。他想要一步一步的走到她的身边，成为一个可以和她并肩而战的人。辞去保镖只是他的第一步，成为她的同学是第二步，接下来第三步，他想学以致用，成为她的专属摄影师，还有第四步，第五步，第六步……
卓毅没有再隐藏，他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完完全全，不敢有一丝遗漏。
听完这些肺腑之言，程杏飞才知道，原来这些日子里，不只是她一个人在为这段感情辗转反侧。
程杏飞问他：“你的意思是，咱们把今天的事情当作完全没发生？把你说过的话，和我说过的话，全部咽回去？”
“当然不是。”卓毅摇头。已经说出口的喜欢，怎么能当作不存在？
卓毅说：“你能不能给我一段成长的时间？”他说完这句话，很快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绝对不是那种白白耽误你几年青春让你等我的渣男！如果你愿意的话，那就收下这个－－”
卓毅解开作训服的领口，从领口中拉出一根悬挂在颈上的黑绳项链。
程杏飞一直都知道，卓毅会贴身戴一条黑绳项链，只不过他从来不把项链露在衣服外面，只是偶尔低头时，才能透过衣领的缝隙看到。至于项链底端挂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她并没有深思过。
直到现在，程杏飞终于看到了那个挂坠的庐山真面目，那个挂坠是一个暗金色的金属物件－－两条麦穗托举起一颗五角星。因为长时间贴身佩戴，那个金属挂坠表面有不少磨损，看上去年代久远。
卓毅把那挂坠从颈上取下，然后拉过程杏飞的手，把那颗五角星，珍而重之地放到了她的手心里。
女孩素白的小手托着那枚挂坠，奇异的，她从上面感受到了一种用语言形容不出的重量
“这是什么？”程杏飞好奇地看着它。
“这是领花，佩戴在军装衣领上的领花。”卓毅解释，“当年退役时，所有东西都要交回部队，只有这枚旧领花，因为磨损太严重，被我保留下来。这么多年，我一直贴身带着它。”
领花并不值钱，但它的价值，无法用金钱去衡量。
他把自己贴身佩戴的领花交到她的手里，也以此交出了自己的一颗心。
程杏飞垂眸看着掌心中的领花，它粗糙的表面上还带着一层温度，它是如此的厚重，又是如此的轻盈。
“……好。”她再次抬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大男人，“卓毅，这枚领花我收下了。作为交换，我会给你五年的时间－－五年之后，如果你不能成为足以和我并肩而立的人，那我就会把它还给你。”
卓毅闻言笑了笑，他把她的手指一根根合了回去，大手包裹着小手，让她握紧那枚被磨平了锐角的领花。
“咱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一个月的军训转瞬而过，在军训结束的那天，很多同学都哭了。陪伴学生们度过了三十个日日夜夜的教官们，脸上也流露出不舍，男生们拿著作训服让教官们签名，女生们则争先和教官们合照。
军训后，学校召开了一次表彰大会，表彰优秀的军训标兵，并让学生代表上台讲话。不出意料，卓毅作为本次军训中最出彩的学员，获得了上台演讲的殊荣。
演讲题目是班导老师指定的，叫《我从这次军训中得到了什么》。
这种场合，学生们总免不了开小差。卓毅在台上演讲，其他学生们就在台下“演讲”。
大家悄声聊天，互相吐槽。
有男生说：“我从这次军训中，得到了水泡、茧子、一顿吃八个馒头的经历。”
有女生说：“我从这次军训中，得到了三天不洗澡的回忆和晒黑了八度的皮肤。”
程杏飞的舍友用手肘碰了碰她，悄声问：“杏飞，你呢？”
程杏飞望着台上那个专心致志做演讲的男人，一抹笑意从眼底划过。
在长长的衣袖下，露出了女孩一截莹白的皓腕。一枚由麦穗托起来的五角星，被红色的细绳串联起来，仔细系在女孩的腕间。
这是全世界最独一无二的手链，也是全世界最特别的一场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