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雨| 有多恨你,就有多爱你 |9

  爬到三楼的时候听见他家的门打开了,我停住了脚步,一声不吭地听着上面的动静。我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说:“我明天再来,要记得想我哦!”

  我的心一颤,这个声音不是别人的,正是张雅茜的。我无声地笑了,边笑边下楼,手里的烟头掉在楼梯上。我在马路上疯狂地跑了起来,我一边跑一边大叫,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我将自己的外套脱掉,露出胳膊上的伤痕,然后挥着胳膊到处跑。

  街上不多的人都把我当成了疯子,我也把自己当成了疯子。我是疯了,在爱上那个用情不专的张瑞泽时就疯了,在为了他自杀时就疯了,在为了他献出自己的贞操时就疯了,在为了他而去打架伤人的时候就疯了。

  我大叫着跑到大桥上,越过了栏杆,看着脚下奔流的河水,想到了这么多年痛苦的生活,一种绝望冲上心头,如果我死了,所有的痛苦就都会消失吧?

  我不想爱了,也不想再因为母亲而受苦了,更不想去相信虚无的友情了。我累了,于是,我闭上眼,张开双臂,想象着鸟儿飞翔的样子,前倾,然后坠落。

  醒来时,我竟然在医院里。

  我的视线被强烈的光线刺得有些模糊。张雅茜就在这时突然冲到我的病床边对我说:“事情总要面对的,一死了之的人是懦夫。”她说完这句话还赏了我一耳光。

  我被打得神志一下清醒了,怒视着她,虚弱地说:“你口口声声说是我的朋友,居然还去勾引张瑞泽,你无耻!”

  她冷笑,然后指着坐在我旁边的一个男生说:“我是去找吕安的,他们俩是邻居。我一猜就是你这个家伙误会了,你怎么不弄清楚事实就妄下定论呢?”

  我蒙了。他们是邻居?难道昨晚我听到的开门声是吕安家而不是张瑞泽家的,我因为没有勇气上去亲眼鉴定一下,所以误会得彻头彻尾,还萌生了轻生的念头。

  我他妈真是个傻逼。

  “关于你妈妈,”张雅茜叹了口气说,“她疯了。因为来讨债的人打了她,还威胁她。她受了刺激,所以精神失常了。我把她带到了我家,有保姆照顾,你不用担心,你家的债我也帮你还了,你现在就安心在医院躺着,好好养身体。”

  “她怎么会疯呢?”我激动地跳下了床,因为浑身没有力气而跪倒在地上,“她在哪里?我要见她,她不可能疯,绝对不可能。”

  “你别激动。”她拉住我。

  “我怎么可能不激动?”我吼她,“她是我妈,我怎么可能不激动?”

  张雅茜站起来,赌气地拉着我往外走。她边走边说:“好,让你去见。”她拉着我下了楼,在医院门口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她家。

  在出租车上,我一直紧皱着眉头,我不能让母亲离我而去,我还没有报复,我还没有让她看到我幸福。所以她绝对不能有事,我要她看着我幸福,然后后悔曾经对我做过的一切。

  “你不要太担心,”张雅茜伸过手来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很热,“我带她看过医生了,医生说过些日子说不定就会好,只是受了一点刺激,会好的。”

  “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我从她的掌心里抽出我的手,“难道只为了和我做朋友?”

  “因为我寂寞,”她笑着把手放回腿上,看着车窗外说,“夏天的时候,我因为无聊,晚上出去玩,路过大桥时看见你在仰着头看天。那时我就知道你是个寂寞的孩子,而我也同样寂寞,我需要你的寂寞来填补我的寂寞。”

  我再没有说话,没过十分钟就到了她家。一栋不算很大的小别墅,橘黄色的,侧面有大大的落地窗,院子里全是花。

  我跟着她进了她家,母亲已经睡了,小保姆是个长相很普通的矮个子女人,说起话来软绵绵的。张雅茜指着保姆说:“你放心吧!她会照顾好你妈妈的。你看她一脸胆小的表情就知道她很听话的,不用担心会欺负你妈妈。”

  随后的几天我都住在张雅茜家里。母亲真的疯了,她时而认得我,时而不认得我,但小保姆对她的照顾很细心,这样我才安下心来。我休养了几天就和张雅茜一起去上学了。

  在学校里我没有看见张瑞泽,我忍不住向张雅茜询问张瑞泽去哪里了,她告诉我,他代表学校参加奥赛去了,我出的这事他根本不知情。

  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这几天我一直以为张瑞泽因为生我的气而不来看我、躲着我,原来是参加奥赛去了。说实话,当我知道他顶替了我的位置去参加比赛的时候我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很自豪,我亲爱的人和我一样优秀,我当然会很自豪。

  他还要在比赛的市里待一个多星期。这一个多星期我一直住在张雅茜家,没有回过我那个一无所有的家。晚上我会和张雅茜一起去买菜,然后看小保姆下厨,学习做菜,吃饭的时候她总是抢着帮我喂母亲,眼神里满是温柔和欣慰。

  我很感激她,和她的关系也就慢慢地变得亲密起来。她会在晚上敲开我的房门,递给我一罐啤酒,和我坐在她家的小阁楼上畅饮。偶尔她还会给我买555回来,陪我一起抽。边抽边数星星,她说:“你知道吗?这感觉真好,有人陪我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说话、抽烟、喝酒,这感觉真好!”

  那一刻,我能真切地感觉到她的寂寞,是一种冰凉的寂寞。而这种冰凉的温度却吸引着我,让我慢慢地靠近她,想要给她自己的温度。

  我灭了烟,握住她的手,用我从未有过的怜悯的口吻对她说:“雅茜,我会在你身边,我需要你。所以,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将形影不离,相亲相爱。”

  我真的以为遇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在有困难时可以寻求帮助的港湾,在失恋的时候疗伤的港湾,在被人唾弃的时候安抚伤伤的港湾。

  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轻易地相信一份友情是一件多么盲目且愚蠢的事。我们两个人的心本是相向而行的,就因为一瞬间的感动或错觉,盲目地排除万难互相靠近,以至于慢慢地偏离了各自的轨道,碰撞出了巨大的火花,然后被烧得遍体鳞伤,面目全非。

  “我们一辈子不离不弃,”她也握住我的手,“好朋友,一辈子!”

  我躺在地板上没有看她,但我能感受到她在颤动。于是我又点燃了一根烟,没有擦自己顺着皮肤流到地板上的眼泪,仅此一晚,我不想再伪装。

  张瑞泽回学校不久之后,我们就开始期末考试,由于近期发生了很多事情,我的成绩一落千丈,连班级前五名都没有进。

  班主任在班会上狠狠地批评了我,还因为上次的打架事件给我记了过。我默不做声地任他批评,我不想再惹事了,只想安稳地结束这一学期,过一个愉快的新年。

  寒假的第一天我就去找了张瑞泽,他不在家。我站在他家楼下抽着烟等他,不久他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大袋泡面,看到我,他惊讶地说:“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跟你学的呗!”我灭了烟,挽起他的胳膊,和他一起上楼。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他在开门的时候说,“你为什么总能容忍我无休止的花心,你想过没有,如果有一天我不花心是因为我遇上了我爱的人,但那个人不是你,你怎么办?”

  “等待,”我站在门口凝望着他,“除了等待我别无选择。张瑞泽,对于你的这份爱我已经付出了所有,你就是我的海洛因,你无时无刻不在控制着我的神经,让我不能离你而去。”

  “那你会恨我吗?”他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会,我会恨死你,甚至要不择手段地把你抢回来,”我面带微笑地说,“但这又有什么用呢?从你闯进我的世界开始,我就一直在按照一个规律生活:如果你伤害我,我会沉默,沉默过后是悲伤,悲伤完了会产生浓浓的恨意,恨过之后又会疲惫,疲惫到了一定程度,我就妥协了。”

  “夜雨,”他把手里的购物袋放到地上,用胳膊环住我,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请原谅我的所作所为,但也请你记住,无论我走多远,我都会回到你的身边。”

  你听过比这句话更美的承诺吗?

  我噙着泪在他怀里笑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能等到这样一个承诺。

  但我也没有想过,年轻时的承诺之所以能够惊天动地,不过是因为我们都还不成熟,容易沉沦在里面,或喜或悲,都不过是一句话的光阴。

  这时,我身后传来了门锁开动的声音。我回过头看见雅茜从隔壁的防盗门后面探出脑袋来,她笑眯眯地说:“打扰你们甜蜜了,吕安说要你们过来一起来玩,我们两个人太无聊了。”

  “好啊!”我说着不顾张瑞泽的不情愿,拽着他去了吕安家。

  我们在客厅席地而坐,雅茜抱来好多罐啤酒。我们边喝边玩“真心话与大冒险”,我从来没有玩过这种游戏,确切地说是没有和人玩过游戏,所以我格外兴奋。

  玩到第三轮的时候我输了,我选了大冒险。雅茜命令我亲张瑞泽一下,让她用手机拍下来。我愿赌服输,很高兴地按照她的指挥亲了张瑞泽。

  张瑞泽好像有些不高兴,或许是雅茜用手机拍下来的原因,总之他板着脸回了家,并把我关在门外,任我怎么敲都不开。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永远无法掌控他。他却能轻而易举地掌控我的喜怒哀乐,我只能和着他的频率生活,快一拍或者慢一拍都会让他不高兴,离我而去。

  雅茜站在我身后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她轻轻地对我说了一句话,但我不知道她说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说:“有些事我们错过了或者放手了,以后都会觉得很遗憾。但是有些事情我们紧握着不放,得到的却是毁天灭地的绝望。”

  “什么意思?”我问她。她却说:“你自己慢慢想吧!”

  那天张瑞泽一直没有再出门,我在吕安家待了一整天,到晚上的时候才和雅茜一起回她家。路上她的手机响了,是一条短信,张瑞泽发给我的短信。

  “你告诉夜雨我要回老家过年,到开学才回来,让她不要再来我家找我了。”

  我看到这条短信忽然很失望。我对雅茜说:“咱们去大桥上吹风吧!”我本以为她会骂我神经病,没想到她答应了,她还买了两包555,装到背包里和我步行去了大桥。

  我们两个人站在大桥的边缘上,一边抽着烟一边大笑,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我给她看我胳膊上的伤疤,她给我看她大腿上的刺青,然后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簌簌发抖地为彼此擦眼泪。

  她在我耳边喃喃自语:“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请你不要恨我,我是真的想要和你一辈子不离不弃的。”

  “你在跟我说话吗?”我问她。

  她摇头,然后蹲下来抱住自己,在手腕上用我的烟蒂烫了一个烟疤。她说:“这是对你的亏欠,你不要恨我。”我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但我是真的心疼,被烟头烫出一个圆形的伤疤该多疼啊!我抓起她的胳膊,用嘴慢慢地吹,心疼地问:“还疼吗?”

  她摇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流。我们抽完了两包555,然后沿着长长的马路赤脚走路,又买了两罐啤酒,边走边喝,脚心很疼,心情却很好。

  我们走回家,连衣服也没有脱就倒在床上睡了。半夜的时候我醒来,看身旁的她蜷缩着如同一个婴儿,只有害怕受伤的人才会用这种睡姿睡觉。我给她盖上被子,去浴室冲了个澡。

  然后坐到窗边,我把窗户打开,晚上的风很凉,但很惬意。我在月光下摸出一根烟,点燃,对着自己的胳膊摁了下去,我不会欠任何人的,也不想欠,所以这份疼痛我要还给她。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雅茜已经不在别墅里了,她给我留了字条:夜雨,我要到国外和父母过年,保姆也请假回家了。对不起,不能陪你过年了。桌子上的信封里面有五百块钱,你可以用来买些好吃的东西。还有,钱旁边的那个盒子是送给你的新年礼物,希望你能喜欢。最后我想说,夜雨,能遇见你真好!

  我没有拿那五百块钱,但盒子里面的礼物我收下了,是一件很漂亮的外套,米黄色的,棉布的,质地很柔软,摸起来很舒服。我带着还很疯癫的母亲回了我们的家。我把家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安顿好母亲,理清了我们所剩的钱,这些钱够我们生活一阵子的了。

  母亲虽说疯了,但她并不乱跑,每天安静地坐在门口,呆呆地看着我,只有到了晚上的时候才会突然发抖,自言自语或者尖叫。

  我在照顾母亲之余还要不停地打听去哪里可以打工,我需要找一份工作来养活我和母亲。到了一月中旬的时候更多的店铺都收拾东西准备回老家过年,工作更不好找。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我的工作突然从天而降。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我想去青年广场附近帮母亲买一副手套来御寒,在路上却碰见了以前住在我家楼下的大妈。她现在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打扮入时还化着很流行的彩妆。见到我后,她很开心地叫住我,然后告诉我,她老公做生意发财了,全家搬进了小别墅。

  她询问我妈妈现在怎么样了,当听到我妈疯了我在找工作的时候,她握着我的手说:“夜雨,大妈一直喜欢你,你又听话成绩又好,现在生活困难了怎么不来找大妈呢?”

  我对她礼貌地笑笑。她又说:“我儿子的成绩一直提不上去,找了好多家教都不管用,要不你去给他辅导辅导,我每月付你一千五,你看怎么样?”

  “大妈,”我保持着微笑,“我考虑一下,大家都是熟人,我怎么好意思收钱。”我是不想让她以趾高气扬的姿态出现在我的世界中,可以掌控我的生死大权。

  “怎么不好意思?”她拉着我就往她的车所在的方向走去,“走走走,现在就去我们家认认门,以后天天去,你要是觉得工资少我可以再给你加。只要能让我们家安安把成绩提上去,付多少钱我都愿意。”

  没办法,我只能跟她上车。令我诧异的事还在后面,她家的小别墅和雅茜家居然只有一条小马路之隔。当她把车停进车库向我介绍她家的隔壁是个很漂亮的女孩时,我有那么一小点错觉,这个世界小极了!

  但是,当我见到她儿子安安的时候,我又否定了我刚才的想法,这个世界不是小极了,而是非常非常的小,小到所有的人都会在某一天突然和另外一个人有了关联。

  是的,她的儿子安安就是雅茜的男朋友吕安。

  吕安看见我也吓了一跳,但他装作很镇定的样子,对我伸出手说:“你好,我叫吕安。”既然他装作不认识我,那我为什么不顺了他的意呢?

  于是,我也伸出手,有礼貌地对他说:“你好,我叫夜雨。”

  大妈很高兴我能来帮她儿子补习,指挥着小保姆做饭,要留我吃午饭。我说了好多拒绝的话都没有拒绝成功,只得留了下来。

  午饭前我待在吕安的卧室里。他拿着一本书,装作请教的样子坐在我对面,指着书上的一个例题问:“你怎么会来我家,是知道雅茜的事情了?”

  “她怎么了?”我警惕起来。

  “没什么,”他转移了话题,“你很缺钱?”

  “你家不是在张瑞泽家隔壁吗?”我也转移了话题,“怎么会住在这里?”

  “你很喜欢张瑞泽?”他同样也避开了我的问题,追问他想要知道的事情。

  “这和你没有关系。”我把他推到我面前的书又推了回去。

  “那你刚才问我的问题也和你没关系。”他很聪明,让我怀疑这样的一个人成绩怎么会很差呢!

  “我以后要给你补习,”我缓和了一下我们之间的气氛,“我不会说出你和雅茜的事情的,你不用担心。你只要好好学习,考出好成绩,我们之间肯定会相安无事的。”

  “我和雅茜不是恋人,”他突然低下头,难过地说,“我不过是她的一颗棋子,用来掩盖所有的真相罢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好像这种预感早就蛰伏在我的体内,在我的防御力低下的时候,突然冒出来,只在一个脆弱的瞬间,就会将我包围,铺天盖地。

第2章 夜雨| 有多恨你,就有多爱你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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