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次日一早, 周窈醒来时口干舌燥，喉咙像是有把火在烧。

　　卧室里弥漫着酒气。

　　她坐在床上缓了会，大概记起昨晚酒后的事。

　　她记得将垃圾袋放到门外, 记得见到了孟之旭，还想着与他保持距离不让他进屋。别的记忆就模糊不清了, 具体说了什么也忘了。

　　这是她第一次断片, 之前喝完酒晕乎乎的状态下也不见得会忘事。

　　洗漱完, 周窈又将屋内窗户打开通风，卧室的被单被套换下扔进洗衣机，心里才觉得舒服了些。

　　嗓子疼, 她带了盒润喉糖出门。

　　一开门, 发现门旁的垃圾袋已经不见了。

　　她明明记得放了垃圾袋的, 难道昨晚还下楼了？

　　匆匆弯腰换鞋，看到鞋架上有一个保温饭盒, 饭盒上贴了张纸条，写着“皮蛋瘦肉粥”。

　　她本能朝旁边的602看。

　　换好鞋, 周窈拎起保温盒, 放回隔壁门口。

　　《三餐四季》请回的往期厨师中, 孟之旭是第一个参与拍摄的。

　　不同于上次, 这次拍摄地在电视台, 台里会准备好一切他需要的食材, 他本人到场即可。

　　拍摄当天，邱亚良让周窈去停车场接一下孟之旭, 他不认路。

　　周窈转头将这个任务交给周学勤，并道：“比廖姐更冷的人来了，你去感受下。”

　　周学勤简直要哭了，“周姐你变了。”

　　周窈笑着回：“是嘛。”

　　原本笑容和煦的周姐, 现在也学会笑里藏刀了。

　　周学勤拖着沉重步伐，往停车场去。

　　人很好找，就侯在电梯门外没进来。

　　见到来人是他，周学勤貌似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情。

　　再大着胆子瞅一眼，孟老板依然是那副冷酷拒人千里的脸色。

　　周学勤笑道：“不好意思啊，上面事多，来晚了。”

　　对方微微颔首，并未吱声，大步踏入电梯。

　　并肩而立，周学勤压力倍增。

　　身旁的人腿长肩宽，足足高了他半个脑袋。

　　周学勤努力挺腰，余光瞄着身旁人的肩膀，再对比自己肩膀线。

　　“你们周主持人气不错。”沉浸在个人比拼赛中的周学勤骤然听到这么一句话。

　　他啊了声。

　　孟之旭目视前方，口吻懒散：“应该不少人追她吧。”

　　周学勤被问得一脸懵。

　　点头又摇头。

　　几秒后，他才反应过来。孟老板在问有没有人追周姐。

　　他居然问这个问题……不怀好意。

　　周学勤顿时觉得这位孟老板面冷心恶，有了未婚妻还惦记别人。

　　“有啊。”一时英雄主义作祟，果敢战胜拘谨。他随口道，“上次还有个男的追来电视台请周姐吃饭呢。”

　　孟之旭听出他语气里的敌意。

　　忽然扭头看着他，“你好像对我有意见。”

　　被看破，周学勤立马转开脸，“没有。”

　　孟之旭淡淡呵了声，没信。

　　“孟老板，你既然已经有了未婚妻，还惦记周姐干什么？”实在没忍住，周学勤憋红了脸怒问。

　　“你都看出来了？”

　　周学勤觉得他的态度奇怪，“这么明显，我又不是瞎子聋子。”

　　孟之旭轻轻唔了一声，根本不因他的怒意生气，“谁跟你说我有未婚妻的？”

　　“周姐啊。”

　　“这样啊。”

　　周学勤警惕看他，总觉得孟之旭没憋着什么好。

　　到了拍摄现场，在工作人员的配合下，孟之旭穿上围裙，提先熟悉环境。

　　周窈在另一边看台本，全程没朝他这边看。

　　孟之旭站在料理台前，垂眸失笑。

　　小姑娘酒醒就忘了，粥也不喝。

　　正式录制前几分钟，周窈才过来站到他身旁，对着镜头方向深吸一口气。

　　“周窈。”他低低唤了声。

　　周窈那口气没吸完就吐了出来，蹙眉偏头盯他。

　　他跟个没事人一样，仿佛不是他喊的，见周窈望过来还单挑了下眉。

　　那神情就像在问——有事？

　　周窈敛眉笑笑：“没什么，别紧张。”

　　“嗯，我不紧张。”

　　拍摄工作进行得有条不紊。

　　临近结束，场外忽然传来一道尖锐刺耳的女声：“周窈！”

　　正在录制的周窈听到了，脸上没有丝毫慌张，依然保持笑容看孟之旭做饭，顺便问他一些注意事项。

　　她没反应，身旁的孟之旭已经抬眸朝场外看去。

　　那道女声越来越近，也喊得愈加迫切愤怒：“周窈呢！？给我出来！”

　　场内众多人闻声朝外看。

　　只见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中年女子在有人拦截的情况下依然闯了进来，女子身材微微发福，一头卷发保养得光滑锃亮。

　　她手臂格在拦她的人身前，尖着嗓子道：“再拦我一下试试！你们是不是都跟那个小三一伙的！？”

　　小三二字出口，众人皆震惊地朝周窈望去，几分疑惑几分八卦。

　　周窈看向来人，她并不认识。

　　可对方似乎认识她，推开众人大步过来，来势汹汹。

　　周窈觉得是误会，准备上前理论。无论有什么事，等他们拍摄完再聊。

　　她刚踏出一步，胳膊猝然被人往后一拽。

　　身前，中年女子也疾步过来，压根不等她反应，扬手就是一掌。

　　只不过这一掌没打在周窈身上，也没成功落下。

　　被人擒住手腕，张莹莹手腕一痛，想收回又无法动弹，顿时眼眶一红，哭闹起来。

　　“好啊，你们电视台就是这么做人的！”她另一手砸出个手机，砸进料理台上的蔬菜中，“个个都护着小三！平时还宣扬什么正义呢，屁！”

　　孟之旭皱眉，松了手。

　　周窈两指拣来手机，手机还亮着，屏幕上的照片是她。

　　张莹莹抬头看孟之旭时愣了下，而后愤怒又占了上风，想要绕开他拖出周窈。

　　孟之旭察觉到了，一手撑料理台，懒懒倚站着，完全将她隔开。

　　张莹莹口水几乎喷了出来，气愤道：“周窈，你别躲在男人身后，你平时怎么勾引别人我不管，但别把念头打到我老公头上！”

　　周窈透过孟之旭腋下，望着她喃喃：“你老公？”

　　她听得云里雾里，不过手机照片里的人，确实是她。

　　“麻烦说话客气点。”张莹莹还想再骂，横在她与周窈中间的男人忽然低低出声，拧眉看着她，一双眼中满是寒意。

　　他人高马大，耳朵上还戴了个耳坠，跟混混无异。张莹莹往后缩了两步。

　　围观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周学勤也跑到了周窈身旁，小声告诉她：“他们说这女的是李吉老婆。”

　　李吉？

　　周窈更奇怪了，她跟李吉又有什么关系？

　　没一会，李吉果然跑来了。

　　他完全不敢朝周窈方向看，拉着张莹莹胳膊往下拽。

　　张莹莹一把甩开：“别拉我！你来得正好，来，瞅瞅你那个小狐狸精，这会正躲在别的男人身后呢，说不定晚上还躲在他们被窝里呢。”

　　她讲话越来越难听，周窈没有遭受过这种侮辱，一时无法淡定。

　　她主动从孟之旭身后出来，后者没拉她，只是往前进一步，离她近了些。

　　周窈盯着张莹莹和李吉二人，“你自己问问你的丈夫，这些照片是偷拍还是我给的。”

　　张莹莹才不听，“就算是偷拍怎么了，你不勾引他，他怎么会想到偷拍你？电视台那么多女的，怎么偏偏就偷拍你呢？”

　　周窈气极反笑：“完全是受害者有罪论。”

　　“什么什么受害者，”张莹莹压根蛮不讲理，“我才是受害者好吧，我跟李吉结婚多年，我们还有个女儿，本来生活得很幸福。你知不知道你的介入破坏了一个美满的家庭？！”

　　她讲这话时，周窈全程看向一旁低头无措的李吉。

　　李吉没解释没否认也没承认。

　　“砰！”

　　身后传来的巨响打断几人对话。

　　周窈转身，孟之旭正将砸在菜板上的刀拔下，两指轻轻拎着，有一下无一下地往菜板上凿。

　　周学勤在他身后看得惊心胆颤，孟之旭那拎刀的架势，感觉下一秒就要朝对面砸去。

　　这时围观的工作人员纷纷上前解围。

　　张莹莹刚才被吓了一跳，见拿菜刀的男人没有后续，气焰又上来了。

　　“抱歉，打断一下。”孟之旭眉目低垂，菜板上多了个青椒，被他切得四分五裂。

　　张莹莹没听，又一下巨响传来。

　　这次，孟之旭已然扔了刀，力道比之前还大，震得周窈都忍不住想拉住他。

　　张莹莹这次看过来了。

　　孟之旭甩了甩手，“你说周窈勾引你老公，请问你丈夫有什么地方值得她去勾引？”

　　张莹莹看看李吉，又回头打量他，“小三的想法我怎么知道，或许她就是想破坏别人感情。”

　　“这样啊。”孟之旭低头朝身前的周窈看，轻笑，“那她为什么不破坏别人的，就破坏你的呢？是不是你老公不守夫道勾引小姑娘呢？”

　　他脸上带着笑，语气却凉薄。周窈听了这话只觉好笑，周学勤是没忍住，笑了。

　　张莹莹的愤怒显得格外苍白：“那说不定是她看上李吉的人品，爱上他呢！”

　　“人品？都结婚了还偷拍小姑娘，还有人品？”

　　周学勤不可思议地看向孟之旭。没想到不大爱讲话的孟老板，怼起人来这么毒舌。

　　孟之旭轻声道：“周窈。”

　　周窈好不容易平静了心情，听到他扬着尾音叫自己，又骤然怔住。

　　两人静静对视，他要说的话忽然不决定说了。

　　小姑娘受了惊吓，不能再受惊吓了。

　　就在两人对望的几秒，张莹莹见缝插针找到机会，保安刚跑进场内，就见张莹莹疯了一样手上挥舞着什么朝周窈扑去，“看你脸花了还怎么勾引别人！”

　　身后李吉也没能来得及拉住她。

　　周窈看着孟之旭，却见他眉头一拧，伸手将她拦抱过来。

　　男人的胸膛迎面扑来，周窈在这一瞬间想到了醉酒的晚上。

　　某些暂时忘却的记忆忽然袭上心头。

　　她记得他说：我正在等一次能谈到结婚的恋爱。

　　背后袭来重重撞击，周窈在撞击下再次往男人胸膛撞去，她目光微仰，望着男人轮廓分明的脸庞，忽然间想通要如何回答庄毅那个问题了。

　　一切来得又快又突兀。

　　她安稳的心跳在周围一众惊呼声中越渐加快。

　　好像做了一个了不起的决定，她觉得自己正忐忑又新奇地往另一条不属于自己的道路上试探性踏了一脚。

　　孟之旭松开搂住周窈后背的手，看了眼被美工刀划伤的胳膊，再低头，周窈还是刚才那副神情，愣住一般。

　　他伸手在她面前挥挥，“小朋友，看傻了？”

　　周窈瞬间回神，在意识到他说什么后脸腾地转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