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晚上十点半, 周窈家客厅沙发，孟之旭与她端坐笔直。
左右单人沙发上，各坐有一人, 苗叶和周南铭。
沙发前的茶几上，摆放有二老带来的保温盒。
气氛僵持, 周窈俯身将保温盒打开, 鸡汤鲜香顿时弥漫开来。
她笑道：“原来是鸡汤啊。”
苗叶不听她打马虎眼, 盯着一旁的孟之旭，另一边的周南铭倒是没那么严肃，笑嘻嘻地还去厨房拿来碗筷。
“囡囡快尝尝, 你妈炖了一晚上了。”
孟之旭如坐针毡, 从没经历过被人这么犀利打量的不安局面。
“小孟是吧？”周南铭笑着把茶几上的碗一推, “别干坐着了，喝碗鸡汤。”
“好。”
他眼睛动了下, 俯身去拿。
“你住隔壁？”一直不讲话的苗叶冷然出声。
孟之旭伸出的手收回，再次坐好, “是的, 阿姨。”
“跟周窈处多久了？”
周窈捧着碗, 一会看这个, 一会看那个, 她说：“上个月月底。”
苗叶一个眼神横过来, 周窈闭嘴喝汤。
苗叶看向孟之旭：“我听小许说，你做餐饮的？”
“对。”
“以前是搞那个什么开车的？”
周南铭插嘴：“是赛车手, 这个你就不懂了。”
苗叶视线撇过来，他刚要普及一下，察觉到对方警告的眼神，立时消音。
“家不在锡城？”
孟之旭说：“在魔都。”
“嗯。”苗叶上下看他, “你多大？”
“比周周大一岁。”
“嗯。”
苗叶只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并无过分为难。孟之旭离开时，周南铭特意送他出门，他捧着肚皮回头瞄一眼苗叶，出了大门才道：“小孟，你别介意，周周她第一次恋爱，所以她妈比较紧张，其实你阿姨人不错的，只是当老师习惯了，一紧张就装严肃。”
孟之旭手伸进大衣兜里，蹭了蹭掌心的汗。
周南铭拍了下他肩膀：“其实我跟你阿姨早两天就知道你们谈对象了，电视台那两次都是你帮了她，是吧？”
“我应该的。”孟之旭此刻云里雾里，站在过道还有些恍惚。
刚才还在跟他的小朋友腻歪，突然间就面见小朋友家长了。
“我们都不是老古董了，只希望你在跟周周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给她一次比较好的恋爱体验，哪怕以后你们分开了，我们也不会怪你。”周南铭又笑，“当然了，我们还是希望她第一次恋爱就能结婚的。”
“小孟，你也是你父母捧在手掌心长大的，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当父母的心情。”
孟之旭心尖颤动，长长的睫毛晃了下。
“您放心，我不敢保证以后，但现在，她也是我心里的宝贝。”
“其实叔叔还是挺想听到你能保证以后的，”见他看过来，周南铭哈哈一笑用力拍他肩膀，“跟你开个玩笑，年轻人好好谈吧。”
说完摆手转身。[なつめ獨]
孟之旭松了口气。
周南铭又回头：“小孟啊，你是第几次谈对象啊？”
他一口气又提起，“我也是第一次。”
“真的？”
“真的。”
周南铭半信半疑回头。
走两步又忽然转身，走来，“叔叔跟你加个微信吧，我是过来人，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孟之旭：“……”
.
屋内，周窈喝了一碗又舀一碗，捂嘴轻声打了个嗝。
苗叶皱眉：“喝不下别喝了。”
“妈，你们今晚怎么突然来了？”周窈放下碗。
“来看看你不行？”苗叶一时还没能从亲眼目睹女儿跟别的男人接吻的画面中回过神，“你，你们没有……”
周窈举手保证：“没有，绝对清白。”
苗叶松了口气，忽而又蹙眉道：“周周啊，妈妈不是不让你恋爱，只是你突然这样我还没做好准备。”
“要不……以后我少来就是了。”
“那个，下次还是让小孟来家里吃顿饭吧。”苗叶纠结半天。
周窈出乎意料：“你不反对？”
苗叶奇怪：“我为什么要反对？”
“我还以为你们喜欢的是像上个相亲对象那样的男声。”
苗叶噗嗤笑了：“爸爸妈妈喜欢的人，首先是你喜欢的。上次那个庄毅，我还以为是你喜欢的类型，所以才给你介绍。”
“妈。”
“嗯？”
“我想跟他好好谈一次恋爱。”
“那就好好在一起。”
周窈弯起眼睛：“我喜欢他。”
这么多年，苗叶第一次听到女儿亲口说喜欢一个男生。
她突然觉得她是真的长大了，并非仅仅年龄的表面增长，而是心理的，和生理上的。
那个刚学会蹒跚走路，刚过完十八岁生日，刚毕业入职的女儿，正准备开启她人生的新的一章。
苗叶眼眶泛泪，眨两下压了下去。
“你喜欢的人，妈妈也会喜欢他的。”
.
圣诞节前夕，街上早早装扮起圣诞树圣诞老人，圣诞歌曲响彻街头巷尾，节日气息浓重。
今年的初雪在平安夜姗姗来迟。
周窈还没出办公大楼，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吼一声：“下雪啦！”
她跟着周学勤几人往外走，边谈边笑。
周学勤闻言一个箭步冲出去，到了门口又回头露出个暧昧的笑：“姐，姐夫来了。”
他口中的姐夫正是孟之旭。
孟之旭站在廊下，高高瘦瘦的挡了门前小部分光。
他背对而立，身前是已经白了一片的路面，黑色衣服肩头落了零星雪花。
听闻动静，男人回身，冷酷眉眼在见到她那一刻柔了半分。
周窈上前，扬着头笑：“冷不冷？”
他两手插兜，脑袋上戴着黑色的冒险帽。周窈认出，这条帽子几乎伴随他一年四季了。
“一会就不冷了。”
两人并肩踏入雪地，头顶是飘飘扬扬的雪花，莹白的雪照亮前行的路。
周学勤跟在他们身后，忽而抬眼。
身前那一对没有牵手，也没有互相搀扶，只紧紧挨靠着往前走，他莫名就觉得这幅画面很温馨。
或许爱情本身就是如此，不需要刻意强求些什么，相互依偎，又互留空间。
.
回到家，屋内已经热闹开来。
周窈提先给薛淑儿发了定位，她收了工就过来了，这会正坐在孟之旭家沙发上跟尤许聊拍视频的事。
安常和许锦嘉在厨房准备火锅食材，许锦嘉跟炸了毛的猫一样，一会埋怨这个一会埋怨那个，小眼神直往客厅沙发转。
安常看他心不在焉，“行了你出去陪你的美女去吧。”
“欸，好嘞！”
他匆匆洗手，顾不得擦干就冲沙发上二人过去。
行至过道，看到了正在换鞋的一对。
“嫂子，放学回来啦。”
周窈附和他道：“对啊，今天作业比较多。”
大家都随了孟之旭的口头禅，他有事没事就是“送周周上学”、“接周周下课”。
进了屋，孟之旭先拉她去了卧室。
许锦嘉正想着法插进尤许和薛淑儿的聊天，眼尖瞥到，高声道：“九爷，你也让嫂子歇歇，别一回来就进房啊！”
尤许二人齐声哎哟看过去。
周窈故作生气瞪了眼许锦嘉，孟之旭将她揽过，神色冷峻，朝许锦嘉挑眉：“薛淑儿，他想加你微信。”
许锦嘉顿时跳脚，薛淑儿一愣，随即将嘴里薯片咬断，笑开：“来来来，弟弟，姐姐给你加。”
许锦嘉欣然掏出手机，又嘴硬反驳：“我才不是弟弟，你看起来比我小多了。”
来到卧室，孟之旭将门合上。
周窈包都还没放下，她慢吞吞地放下包，眼睛跟着去往衣柜方向的人转，“干嘛啊？”
声音又小又谨慎，生怕外边人听见。
孟之旭看一眼她：“你一会大点声也没事，隔音。”
“……”周窈哑口，见他从衣柜拿出两件红色毛衣，一大一小，顶着一张温热的脸上前道，“原来是给我看情侣装的啊。”
孟之旭伸手帮她脱掉外套，俯身时轻飘飘道：“你要想看其他的也行。”
“不看。”她只脱了外套，“你先出去。”
“放心，我不欺负小孩。”
周窈：“你刚才在车里那不是欺负？”
趁她不注意，男人亲了下她脸颊，周窈羞赧躲开。
“你是指这个吗？”他倒是强词夺理，“这不是你刚才奖励我的吗？”
“……你出去。”
.
火锅上桌，开吃前，许锦嘉吆喝大家拍张大合照。
尤许点破他的小心思：“你得了吧，你就是想跟淑儿拍吧。”
许锦嘉没否认，将自己位置安排在薛淑儿身旁。薛淑儿提先偷吃了几片孟之旭卤过的牛肉，含糊笑道：“没关系，弟弟就靠着我拍吧。”
镜头里，最前面是许锦嘉的大脸，他身旁的举着一盘肉的薛淑儿，后面是穿着红色毛衣的周窈二人，最后才是做着鬼脸的尤许和瞪着大眼珠子的安常。
许锦嘉又单独跟薛淑儿合拍几张，然后发朋友圈。
一顿火锅吃得大家热情高涨。
许锦嘉几乎将他小学到大学的经历都讲了一遍。
周窈喝了些酒，再加上烟气熏着，她眼前晕乎乎的，倚靠在孟之旭肩上听他们聊天。
尤许也脸红红的，趴到周窈肩上笑嘻嘻道：“周周，我发觉你变了。”
“嗯？”她硬拗起身，拽着尤许胳膊往另一边倒。
尤许瞥一眼好整以暇听许锦嘉吹牛的孟之旭，说：“现在的你好像被注入了灵魂一样。”
周窈手指杵她脑门：“别说这么邪门。”
“周周，我真羡慕你。”她靠在她肩上。
周窈看向正跟许锦嘉吵嘴的安常，“安常不也在吗？”
尤许摇头，“不一样的。”
“嗯？”周窈问，“你们怎么了？”
“我过两天要出国拍个广告，我想趁这次机会再认真考虑一下我跟他的事。”她说，“我跟他之间和你跟孟老板之间不一样，我们的阻碍有很多，有家庭，有生活压力，还有他；而你们，你们之间的阻碍只有你，周周，你一跨过心里那道坎，你们就成了。”
“小许，我希望你快乐。”周窈望着她，举起桌前的啤酒。
尤许扬唇一笑，眼睛里泛着光，她也举起，两人相撞。
“我也希望你快乐。”
.
朋友圈里，徐敬陵点开薛淑儿刚发的照片。
照片里热热闹闹一屋子的人，最先看到的是一对穿着红色毛衣的男女，毛衣图案款式相同，显然是情侣服。
他撤下照片，这才看到薛淑儿的配文：感情周周老公的款待~
周窈，和孟之旭，在一起了。
心里像细刃迅速地刺了一下，不痛不痒，过几秒，又觉得并不舒坦。
徐敬陵无声勾唇。
是不甘心吧。
他深知并不喜欢周窈，可看到她跟别人在一起了，情绪莫名有些烦躁。
不再看薛淑儿的朋友圈，他继续往下翻。
紧随其后的，是周窈发的照片。
她发了同样的照片，和一张中指戴着银色戒指的照，没有文字。
徐敬陵往下翻，停顿三秒，翻回去，在周窈的动态下点下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