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89章(1/5)
我在翌日深夜进了间酒馆。
自因醉酒泡在河里做鱼之后,这是我时隔多年第一次主动喝酒。
其实我不信什么一醉解千愁。
可急病乱投医。
哗啦倾倒,杯中酒清冽映月,是幽冷色泽。
真怪。
明明文王垮台,前尘旧事已了,本该随着这普天同庆高高兴兴。
但我所见皆是灰凉。
举杯之际清酒微晃,冷光荡漾,如镜花水月般浮现出白日情形——
两口棺材从院内抬出。
一口躺着死于啃伤感染的儿子,另一口躺着悲恸欲绝紧随而去的母亲。
“从昨夜便开始救治,直到今日晌午。”
“途中郭子原本已能开口说话了,不料最后还是……那药方和医法是管用的,可惜太晚。”
那蒙住整张脸的绷带下传出叹息,他因前来探望恰巧目睹全程。
而一个侍从很快急急回来,神色紧张地向主持葬仪的侍卫长小声几句。
因葬礼安静,那零散话音便清晰飘来。
“太子殿下昏过去了……”
“劳累过度……”
我应该去看他。
然目光所及不是他,是两口漆黑的棺椁,带着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重量。
瞧。
一件开心的事都没有。
越是回忆越是胸口郁结,竟升起一股没来由的烦躁,于是直接仰脖。
咕噜。
一口全干。
可喉间弥留冰凉,冷极。
舌尖是苦。
借酒浇愁?
分明没用,还起了反作用。
早知如此,就该继续在院子里散步。
酒杯放下,我正欲结账。
不料桌边围来几个人影,一只胳膊将我一拦,眼前是状似关切的脸。
“小姐这么晚出来喝酒,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另一张脸也笑容和善:“我们几个刚好有空,不如就让我们护送小姐回去?”
这几人应是惯犯,毕竟我一进酒馆,他们便有意无意地投来目光。
如今许是确认了我是独自一人,又见我闷了一口就要走,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于是个个喜上眉梢。
而我也挺愉快的。
毕竟相较以酒排解,打人无疑更管用。
活动筋骨过后,先前入肚的酒也生出暖热,颇有一种酣畅淋漓。
“这酒,我买走。”
我拾起酒壶,冲那躲在柜台下抱头的伙计示意,而后将钱放在桌上。
几个人影尚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的鼻青脸肿有的眼冒金星。
我逐一绕过,拎酒出门。
时下正直夜深,夜风拂身感凉,便饮酒入喉。
方才被带起的烫意好似添薪,夜间寒意顿时一扫,入目却仍是空空冷冷。
不行。
这地方不好。
一点都不让人开心。
我要去能让我心情变好的地方,比如……比如……
“……”
脚步愈来愈慢,只因想不出目的地。
自以振宁公主的身份置身大兴城,我全然没有赏景游乐的闲情,仅是步步为营。
甚至还时不时就因惹恼文王被禁足一年半载,哪能在这城中留下什么愉快回忆?
不过……从前是有的。
脚步一顿。
惯性令酒水在壶中哗啦一晃。
从前□□安定富庶,昔日同僚无不念叨向往,我便也暗暗带了期待。
于是原本是去□□疗伤,我却忍不住张望那西郊别院外的繁华。
就这样,步子动了。
先至东街,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琳琅满目的商品。
后至江畔画桥,于此地,我第一次理解书中所述的“晓风拂柳”有多风景独到。
还有能系上红绳许愿的禅香林……
会举办龙舟竞赛的渡口……
地方忽然多了。
而那时我没意识到自己竟去了这么多地方。
离开大兴城时我还掀开车帘回望,想着这大兴城这么大,我却只看了一个角。
许是惋惜写在脸上,那时对面便响起带笑的话音。
“无妨,下回我带你接着逛。”
脚步就这样一滞。
因为我意识到再没有下回了。
可我为什么又开始走了?
明明眼下那些曾经已成一片空荡,陪着我的只有我自己的影子,故地重游又有什么意义?
明明这正是那另一件不开心的事,尽是不开心的事。
但我就像着了魔。
一个劲从记忆翻找那些光,那些他带给我的光,然后脚步飞快。
反正这深夜唯我一人。
反正见不到。
再也见不到。
咕噜。
边走边喝。
此处是通向下一个地方的小巷,前边恰逢一处拐角,似有脚步声从另一侧渐近。
我正抬着酒壶,所见唯壶上油纸贴着的“酒”,却闻那脚步声忽然停下。
在巷口。
而放下酒壶,酒的辛辣给视线蒙上水雾,驻足跟前的人影模糊不清。
我下意识擦了擦眼睛,再看,当即愣住。
为什么?
白日那浩浩荡荡船队分明都已去了扬州,我听大街小巷议论得一清二楚。
更别提为避免不期而遇,从昨天到今夜,我甚至都没靠近过凌江渡口。
但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