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幻与真的交错（七）

　　日常之外，越读也没忘了她还是有任务在身的系统。

　　距离任务期限还有近两年，时间算得上充裕，但越读心中依然有种紧迫感，因为她到现在都没有丝毫头绪。

　　宿主没有世界之外的意识，她也无法像往常那样进入宿主的精神空间，前者还好，后者可就难了。

　　其实精神空间这东西本来就该有壁，用于保护相对脆弱的精神，阻挡外界的威胁。

　　但在越读面前，宿主的精神空间从来都毫不设防，进出比进自家门还容易——毕竟进精神空间也不用开门对吧。

　　越读查遍了系统资料，也没能找出类似的情况，只能暂时搁置，看看能不能先从其他方面下手。

　　纪游本人是很配合的。

　　与其说是配合，倒不如说她比要完成任务的越读还积极。

　　一听可以让越读进驻自己的脑子，她就双眼亮晶晶笑容甜滋滋；

　　一看办法行不通，她就垂着眼，耷拉着细瘦的肩，比谁都失落。

　　在时不时的尝试中，几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这天，越读照常拎着满满一袋子食物回家。

　　不过与几个月前不同的是，她拎的更多是食材，而不是可以现吃的熟食。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越读成为系统前，家里的三餐都是越好包办，至于越读自己就只会做那么几种，效果还不怎么样，评价一直在平淡无奇和惊艳绝伦之间反复横跳、两极分化。

　　顺便一提，给出后面那句评价的只有一个，就是宿主。

　　尤其是到了这个小世界，食材长得就像黑暗食材，千奇百怪，越读试着做过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宿主呢倒是会做饭的，而且手艺相当不错，奈何现在纪游还小，也不怎么会做饭。

　　就算她会做，越读也不好意思让还不到自己胸口高的小姑娘来做。

　　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两人都是靠据点的熟食供应和系统商城过活。

　　直到有一天，越读偶然一瞥，看到了文一澜。

　　这个文一澜当然不是越读原生世界的小花旦，她是本世界土著，但名字、相貌乃至性格都和越读认识的文一澜一模一样。

　　最重要的是，文一澜她会做饭啊！

　　越读原生世界的文一澜，是娱乐圈当红小花，兢兢业业演戏，业余爱好就俩，刷拉娘cp视频和钻研美食。

　　而这个世界的文一澜，是父母双亡艰难求生的女猎人，生活不易还没有网络，业余爱好没有了，但还是在厨艺上天赋点满。

　　越读遇见她时，文一澜正在猎人交易市场蹲队伍，因为她之前所在的小队解散了。

　　在混乱危险的大环境下，队伍全灭都不新鲜，小队解散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散伙之后，有人会龟缩在据点再也不敢出去，有人会寻找新的队伍加入，文一澜就是后面那类人。

　　越读当时没叫住她，有意无意地观察了两天，确认这个文一澜的品性和自己认识的那个一般无二，厨艺也好，才问她愿不愿意合作。

　　重点是厨艺。

　　“合作？不应该是让我加入你的队伍吗？”文一澜茫然。

　　越读说：“我们小队就我和我妹妹两个人，之后也不会在招揽新成员，所以，用合作这个词会更好些。”

　　文一澜有些犹豫，越读就直说了待遇，比一般猎人小队招募的待遇还要优厚。

　　文一澜：“ 好吧，那我需要做什么呢。”

　　越读：“做饭。”

　　“……”文一澜以为自己听错了，重新问一遍，又得到了同样的回复。

　　“没有其他要求吗？只是做饭？”

　　越读：“你可以当自己是被食堂雇佣，工作量其实差不了多少。”

　　文一澜没多问，心中暗想，这个读作合作者、写作老板的女猎人大概是养了不少人吧，至于具体养了谁，不是她该关心的。

　　她自然不会知道，自己今后的工作会是暴食的厨师——比为食堂工作还累。

　　但总比时刻面临被绯兽撕碎的危险好多了。

　　时间回到现在，越读敲响隔壁的门。

　　这是文一澜的住所兼办公室。

　　敲了三下，文一澜就打开门，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怎么看怎么沉重庞大的食材袋子上，然后眼神就失去了高光。

　　越读微笑：“今天也麻烦你了。”

　　文一澜木然道：“我的荣幸。”

　　越读随意聊了两句，文一澜很快重新打起精神，兴致勃勃地问越读要不要尝试一下新品，她刚想出来一种新的甜点配方。

　　就在这时，越读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纪游从门后探出个脑袋，软软道：“姐姐……”

　　越读回头，笑容真切不少，应道：“嗯，马上就好。”

　　接着对文一澜说：“我妹叫我，我就先回去啦，待会儿过来端饭。”

　　文一澜摆手：“去吧去吧，小越九该等急了。”

　　等越读那边的门关上，文一澜才自己关了门，抬手摸了摸脖子。

　　“刚才怎么了？总感觉脖子发凉。”她不明就里地嘀咕。

　　另一边，越读关好门，刚转身就被小宿主扑了个满怀。

　　和几个月前相比，纪游长高了一些，也不再是细细瘦瘦小可怜的模样，莹润漂亮得不可思议，那头酒红色长发好像真的浸润过晶莹酒液，美好动人。

　　越读：“怎么啦，饿了？”

　　纪游没什么气势地瞪了越读一眼，坚定摇头，似乎又忽然想到什么，迟疑一下，还是慢慢地点了点头。

　　越读失笑：“饭还得等一等，吃点水果垫肚子吧。”

　　纪游默认了，先惯例剥了皮给越读递了一个。

　　没过多久，文一澜那边就做好了……第一波餐食。

　　纪游对文一澜的态度向来不冷不热，当然她并没有表露得很明显。越读了解她才看得出来，文一澜本人还当是这孩子只黏她姐姐，不亲近其他人呢。

　　对文一澜不冷不热，倒不影响她吃人家做出来的饭。

　　纪游的食量一直很规律，不能狩猎或者狩猎没撞上几只绯兽的日子，她就吃得多，而狩猎大丰收的时候，往往只吃一桌就满足了。

　　……这个“只”字就很传神。

　　两种情况的共同点，就是她都要看着越读下饭，不然饭就不香了似的。

　　今天休息，不出去狩猎，纪游自然就食量惊人。

　　刚开始越读还会带着点儿惊叹地旁观她吃东西，同时充当下饭工具人，而现在她已经见怪不怪了，等纪游吃完还要赶人去午睡。

　　“小孩子要睡眠充足，否则长不高。”越读之前就坚持这一观点，举例自己亲妹，表示越好长到一米八午睡功不可没。

　　纪游第一次听到这说法时，沉默片刻，说：“你有妹妹啊。”

　　越读点头，点到一半，忽然感觉空气中柠檬 度超标。

　　“她没你可爱。”越读用哄人的语气说出事实。

　　柠檬度随之降了一些。

　　远在原生世界，正待在房间逗橘猫的越好：“阿嚏！”

　　吃了饭，纪游乖乖去午休。

　　越读半倚在床头，纪双手游牢牢抱住她的手臂，脸颊轻轻靠在一边，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均匀绵长。

　　越读生不出困意，也就不打算睡。

　　她想了想，还是进了系统聊天群。

　　群聊这东西，不管是在设备上聊，还是在虚拟空间里聊，都难逃从繁盛到凄清的命运，尤其是人少的群聊。

　　反派觉醒计划小组才四个统，完全符合这个条件，于是她们的群也没逃过越来越冷清的发展进程——反正越读登入这个虚拟空间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她猜其他统也一样。

　　不过，这样的群一旦有人发起话题，很容易就能达到99+。

　　越读本来只是想在虚拟空间里坐坐，调个自己喜欢的动态背景，结果过了一小会儿，图拉苏也来了。

　　“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了？”图拉苏热情道。

　　她们上一次聊天是在越读刚到新的小世界的时候，还共同吐槽了那个世界奇特的暗黑画风，顺便吐槽主系统，经常发布比世界观还奇特的任务。

　　越读：“挺不错的，就是它发布的系统任务还没完成。”

　　图拉苏：“还没找到你家宿主啊。”

　　越读：“找是找到了，只是任务条件还没达成，不过不用担心，时间还够我折腾。”

　　图拉苏拍了拍她的肩膀：“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说哈。”

　　“那是自然。”

　　正说着，小一上线。

　　她第一句话就是：“你找到了宿主，但是还没绑定，是吗。”

　　依然是那种梦游般的语气，但语速快了一些，显然是有些急切，沉不住气。

　　越读：“……”

　　姐啊，我已经很用心地在假装没有发现你身份有问题了，那能不能请你扮演得走点心，别一上来就问这么直接，就不怕我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任务条件的吗？

　　小一完全没有扮演失败的自觉，还在执着地盯着越读。

　　越读叹了口气，说：“是这样。”

　　得到肯定答案，小一顿时僵硬了。

　　越读竟然从她数十年不变的面瘫脸上看出了惊愕、难以置信再到心如死灰的奇妙变化。

　　但没过片刻她就低下头，那些情绪如同昙花一现般消失。

　　越读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看小一这样，明显是知道些什么。

　　既然是主系统那边的人或者极小的概率是主系统本统，那总归是希望她完成任务的吧？

　　良久，小一幽幽地叹息一声。

　　“本来应该是一见面就绑定才对。”

　　越读：“对啊，在之前的小世界也是这么说的。”

　　小一：“但是你真的和祂见面了吗？”

　　越读：“……”

　　她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这老套的反转语气，怎么就那么像是在讲恐怖故事？

　　小一留下这句话，就匆匆消失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去赶着向主系统汇报。

　　越读和图拉苏面面相觑。

　　“你知道她一向挺神经质的，对吧？”图拉苏耸肩。

　　越读：“……”

　　这次群聊，简明天一直没有出现，小一也走了，就两个系统聊也没什么意思。

　　两人各自下线。

　　现实之中，越读睁开眼，稍微侧了侧脸，就看到抱着她胳膊睡得正香的纪游。

　　真的和她见面了吗？

　　如果是别人，还可能会因为这句话胡思乱想，怀疑自己并没有见到真正的宿主。

　　但越读不这么想，她太了解宿主了，即便是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记忆也不互通，宿主给她的感觉永远都和其他所有人不同。

　　她有自信能将宿主和别人区分开。

　　就算没有标志性的脸也一样。

　　话虽如此……

　　和宿主一见面就该自行绑定是客观事实，她见到了宿主也是客观事实，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在越读思考时，靠在她旁边的纪游忽然动了动指尖，那颤动的幅度太小了，很容易就会被忽视。

　　紧接着，她睁开了眼，仅仅是一瞬间就再次合上。

　　从始至终，她的呼吸声都没有乱过，完美保持了睡眠时的状态。

　　将越读从沉思中惊醒的，是房间里座钟的声音。

　　每到下午两点整，这座钟就会发出模仿猫头鹰的古怪叫声，越读干脆拿它当午休的起床铃。

　　纪游也被吵醒了，她先是在越读手臂旁蹭了蹭，才迷糊着坐起来，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初醒的气息，慵懒柔软还纯粹无害。

　　越读：“睡得好吗？”

　　纪游完全没有思考地顺着回答：“还好，就是做了个梦，记不起来了。”

　　“梦是这样，很容易就会忘。”越读说，心里还转着之前的念头。

　　纪游：“嗯……”

　　越读看着她，总觉得心中的想法正逐渐连接在一起，但就是差着某种联系，或者说解释，看不清全貌。

　　还差一点。

　　是什么呢？

　　忽然，房门被敲响了。

　　越读当即起身，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去开门，文一澜见到她，先是松了口气，随后急迫道：“刚才我朋友传消息过来，说是有紧急情况，要我们赶快收拾一下，待会儿就出去避难。”

　　越读没有需要收拾的东西，重要物品都在系统空间里，她要带上小宿主就行了。

　　“有说是什么情况吗？”

　　“没有，但我猜是那个……那个绯骑。”文一澜说，说到“绯骑”两个字时，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恐惧。

　　听到绯骑，大多数人都会是这个反应。

　　绯骑也是一种绯兽，也是形态不一，只有相同的绯红之眼，严格意义上来说，它不能算是“一种”，只是人类根据它们比同族庞大的体型，将它们划分为一种罢了。

　　绯骑体型一般是同族的五六倍，除了体型大一些，没有其他不同，制造幻境的能力也不一定就更强。

　　因此如果只是绯骑，是不至于让一座中型据点外出避难的。

　　但，绯骑的出现，往往意味着还有一只高等级的绯兽，盘踞在它巨大的身体上方，慢悠悠地巡逻式觅食。

　　这种高等级绯兽能力的覆盖范围通常都很大，据说它们能用幻境让一整座据点的人自己走出来，脸上洋溢着笑容，好像跟队旅游一样，自己走进绯兽的巢穴。

　　不少据点就是这么被覆灭的。

　　正如之前所说，低级绯兽是人类的猎物，而人类是高等级绯兽的猎物，面对这样可怖的存在，真实能力者再怎么尽力，也只能是螳臂当车。

　　更何况，等级越高的绯兽，所制造出的幻境就越难以看破，真实能力者同样成为猎物的可能性似乎还更大一些。

　　最好的办法就是躲。

　　时间很紧，越读有心想测试一下沉默守望者面对高等级绯兽的效果，但现在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

　　当她拉着纪游，和文一澜一起跑出据点大门时，有些反应比较慢，或者跑得不够快的人，甚至都没来得及离开家门。

　　而在远远的地方，已经能看到绯骑的身影了——虽然从这里看去只不过是一个小点。

　　那些没能来得及在时限内跑到规定避难点的人，基本上就等同于被放弃，他们留在据点里，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是在为避难点的人提供“保护”。

　　毕竟，只要有足够的食物，就算是智商较高的绯兽也懒得纠结附近哪里还藏了人。

　　避难点是一座山洞。

　　山洞内部的空间原本就很大，后来经过人工开凿，又增大了一些，现在已经能容纳数千人，就是有些拥挤。

　　当绯兽的身影能大致看清的时候，真实能力者就会和结界能力者共同开启防护，做出一个有抵挡幻境效果的结界。

　　如果山洞同样在高等级绯兽的幻境范围内，这层结界会最大限度阻止能力发挥作用，让洞里的人不至于自己走出去。

　　到了这里，人们紧绷的精神就稍微放松下来，在管理层的人还没来得及发布指令时，环境相当嘈杂混乱。

　　趁着场面混乱，文一澜没注意到，越读悄无声息地牵着纪游消失在人群中。

　　从刚才起，前往避难山洞的路上，纪游就时不时回头看身后，看向绯兽将要过来的方向。

　　越读已经很熟悉这种眼神了，比看自己时的眼神淡一些，又比看一桌食物时的眼神深一些。纪游露出这种眼神，就代表她想吃东西——狩猎时才能吃到的东西。

　　“要对付高等级的家伙吗？”越读问。

　　说这话的时候，她们似乎已经进入了高等级绯兽的能力覆盖范围。

　　周围原本还在拼命往避难点奔逃的人们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脸上的表情惊恐绝望到舒缓，随即缓缓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这场景，简直像一部默片。

　　越读和纪游两个人混在中间，完全不显眼，最起码从远处绯兽的角度看是这样。

　　纪游眼睛里的食欲已经快掩藏不住了，索性就做出想吃东西的样子，光明正大道：“是啊。高等级的绯兽，应该能换更多物资，买更多吃的，所以咱们走吧。”

　　越读：“……”

　　不，倒也不必扯这个说辞。

　　还是直说了吧，你就是冲着吃高等级绯兽（的能量）来的，不用藏。

　　又不是不让你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