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幻与真的交错（十五）

　　两个意识的能力，其实完全不同。

　　越读曾经猜测她们都会使用幻境，只是暴食需要吸收猎物的能量，而嫉妒则是直接将猎物的能量作用在幻境上，殊途同归。但她猜测的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

　　能利用幻境的只有嫉妒。

　　暴食的能力被她们心照不宣地隐藏了起来，她并没有掌控幻境的力量，对于那些猎物，她所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吞噬。

　　放弃血肉骨骼，能被她吞掉的是灵魂。

　　灵魂都被当成食物，融解为暴食维持日常所需的养分，只留下一具空白的躯体，哪里能活？

　　暴食不需要给猎物补刀，也不会随意出手，毕竟能力用出来，总要吃掉些什么东西的。这是一种专门为夺取生命而诞生的力量。

　　所以才不能让姐姐知道。

　　曾经无数个瞬间，暴食对着越读那具躯壳里闪闪发光散发香气的灵魂，渴望得舌根发麻，喉咙发干，但最终也没敢放出一丝能力来尝尝味道，生怕一个没忍住就啃多了。

　　她更怕越读因为这个疏远她，意识到她并不无害，早在和越读相遇之前，暴食就吞噬过无数的灵魂，有绯兽的也有人类的。潜意识告诉她，越读不会喜欢这样。

　　“啧，你说姐姐能不能猜出我吃过多少人？”嫉妒说，脸上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明明说的是“我”，但谁都知道她口中的我就是暴食。

　　暴食冷淡回敬：“我用幻境困死的人难道就少了吗。”

　　彼此都有对方的把柄，彼此都有不想让那人知道的事，两双纯黑的眼睛对视，面无表情地确认：还是先打过一场再说吧。

　　隔着潭水，吞噬与幻境同时作用在对方的意识之上，真实上演了什么叫自己吞自己和自己困自己，在意识之间血雨腥风。

　　但到底是同一个存在，能力相差无几，再怎么想让彼此吃瘪，想在这场不见血的战争中占上风，最终也只能僵持。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同时收手了。

　　在两声不高兴的轻哼后，嫉妒打了个响指，暴食不想跟她一样，只简单地抬了抬手臂，随着她们的动作，精神空间缓慢地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在两分钟内重新变成了那座镜像般的人间仙境，动物们也不例外，看它们灵动活泼的样子，谁能想到在两分钟前这里连半只活物也无。

　　……当然，它们现在也不能算活物就是了。

　　暴食转过身，不理睬自己，想要离开精神空间。

　　嫉妒轻笑：“做好在姐姐那儿全都曝光的准备了吗？”

　　暴食：“这句话也反过来问你。”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就毫不迟疑地消失在原地。

　　嫉妒仿佛一只收起了尾针的蝎子，漫不经心地挥手，让白雾重新笼罩住深潭及其周围的地界，遮住另一边糟心的景色。

　　“希望能慢点吧。”她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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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主系统当天就让嫉妒知道了什么叫事与愿违。

　　主线任务——探索宿主的精神空间，在这一天傍晚毫无预兆地发布。当时纪游正想缠着姐姐玩花样，结果主系统那机械音一出来，顿时心都凉了。

　　越读也是无奈：“怎么发布了这么个任务。”

　　宿主闪烁其词成那样，谁都知道精神空间里有古怪，越读原本觉得，去不去看都还好，和阿九共度了几十年，这点放任也无所谓。

　　但任 务一下来，就不得不问了。

　　暴食：“……”

　　嫉妒：“……”

　　希望主系统出事，谢谢。

　　发布进精神空间走一圈的任务也就算了，好歹雾墙厚重，纪游不刻意驱散，就看不到雾气之后有什么。只要雾气不散，那里就是一座标准的林间仙境。

　　可探索就不同了，这是要扒个底朝天啊！

　　越读看向忽然蔫了的纪游，扬眉道：“要带我进去看看吗？应该没什么需要提前布置的吧。”说完自己觉得有些好笑，嘴角也跟着扬了一下。

　　暴食视线微微漂移：“咳，当然没有。不过今天天色这么晚了，姐姐还是先休息吧，我们明天再讨论。”

　　越读看了眼外面天色。

　　是已经快黑了，可现代人哪会刚入夜就入睡，越读又转头看纪游，左脸写着紧张，右脸写着糟糕，好像连刚才想玩花样的心思都被浇灭了。

　　越读忍不住笑出了声。

　　纪游幽怨地盯住她。

　　越读觉得应该开导一下：“精神空间的景象没什么的，我之前看到满地鲜血碎骨的战场都能保持淡定，甚至还觉得有点儿帅。你不用紧张。”

　　纪游嘀咕：“这和那又不一样。”

　　越读：“你啊……总是这样，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强的，放心吧。”

　　纪游低着头闷在那儿，越读眨了眨眼，刚想捧起她的脸哄一哄，就被反手抓住了手腕。

　　纪游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挂钟，严肃道：“啊，已经这么晚了，昨天成年礼多累人，要好好休息呀姐姐！”

　　被一个打横抱回卧室然后强行拉灯的越读：“……”你可以的。

　　不过第二日，纪游一反常态，主动提起了精神空间的探索任务。

　　越读问：“决定了吗？”

　　纪游义正辞严：“我都听姐姐的。”

　　仿佛昨天那个一本正经说瞎话的不是她一样。

　　越读见她一副心中有数的模样，也没多说，坐在一旁闭上眼。银蓝色数据流涌入，在纪游的精神空间中幻化出越读的身形。

　　这是越读目前为止最晚进入宿主精神空间的一次。

　　眼前一切出乎她的意料，林中仙境和外界那已经被绯兽精神渲染改造过的景象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过于奇诡阴暗，一个过于缥缈梦幻，如果只是表面这样，纪游没有必要隐瞒才对——指不定还会隔三差五邀请她进来，来一场与世隔绝的浪漫约会。

　　越读的目光扫过神殿，扫过幽森古树，最终落在边缘的浓白雾气上，挑了挑眉。

　　纪游——暴食牵着她的手，微笑着说：“姐姐发现啦？”

　　越读：“那边是什么？”

　　暴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等了片刻，确认不会有完成任务的提示音，便叹了口气，道：“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姐姐想看也没关系啦。”

　　她对着雾墙，抬高声音：“喂——那边的！”

　　音色相同的声音在另一端回应：“说什么呢，小孩子要有礼貌。”

　　伴随着这个声音，雾墙缓缓散开，越读对上了属于宿主的眼睛，那双深黑的眸子微微弯起，含着笑意和爱意。

　　“欢迎，姐姐。”

　　站在一片镜像复制的森林之前，嫉妒朝越读展开了双臂，语气柔软眷恋，当她说出“姐姐”那两个字的时候，仿佛是含着世界上最美好最值得珍藏的音节。

　　越读很淡定。

　　她扭头看了看暴食，又转回来仔细地看了看嫉妒那边的景色，依旧淡定地说：“都是一样的？”

　　暴食：“嗯，都是一样的。”

　　片刻的停顿后，依然没有响起机械提示音。

　　越读问：“我可以过去吗？”

　　嫉妒：“当然，姐姐想去哪儿都可以。”

　　暴食在越读身后斜瞥了嫉妒一眼。

　　嫉妒恍若未见，微笑十分真挚。

　　她俯身，在深潭水面轻轻一点，就有透明偏白的冰层在潭上蔓延开，形成一条坚实的冰路，连接两岸。

　　越读很快踩了上去，在将要抵达对岸时，抬手搭上嫉妒伸出的手臂，轻盈地落在嫉妒怀里。

　　暴食站在另一边不动，越读站稳之后就转身看向她：“你不能过来吗？”

　　暴食有点低落：“是的，我只能在自己这边。”

　　嫉妒颔首表示认同。

　　越读顺手拍了拍嫉妒的肩膀，以示安慰，不过这对于暴食来说反而起了反效果，那小表情更委屈了。

　　越读将两边的森林逛了个遍，就连神殿群中最偏僻的小殿也没有放过，至于翻来覆去检查路过的兔子、迈过沿途溪流之类的事儿，也没少干，就差检查检查纪游本尊了。

　　但任务完成的提示音迟迟没有响起。

　　越读敏锐地发现，宿主的两个意识彼此交换了目光，又在她看过来之前各自移开。

　　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我很心虚”。

　　“还有什么隐藏区域吗？”越读也不到处游走了，原地立正，笑眯眯地问宿主。

　　暴食还在沉默，嫉妒就毫无压力地先开口：“有的，有隐藏状态，不过需要我一起开启。”

　　从越读那里讨来成年礼物的嫉妒丝毫不讲义气，卖自己买得很快。

　　嫉妒委实坑人，暴食懵了半秒，果断跟上：“姐姐想看的话，我们现在就能打开。”

　　恍然间，越读觉得自己有点像来搜刮民财的官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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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后。

　　三个人影立在光秃秃的奇形怪状的枯树、仿佛流淌着血水的河流以及一地焦土之间，陷入深深的沉默。

　　越读看着宿主的神色，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

　　“这风景挺正常的，和外界区别不大。一定要说的话，仙境版才和小世界画风不符，对吧。”

　　嫉妒谨慎道：“显然，所有人都不喜欢现在的世界。”

　　越读：“所以？”

　　嫉妒很快地回答：“不，没什么。”

　　她打定主意不再说这个了。

　　两个意识对视，隐隐松了口气，都以为今天能逃过一劫。

　　但主系统显然是真的狗，到了这地步，任务依然不算完成。

　　越读又慢悠悠地逛了一圈，停在嫉妒这边的神殿群之前，若有所思地顿住了。

　　“话说，我之前就有点好奇，阿九的能力……”

　　嫉妒、暴食：“……”

　　主系统，请务必出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