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幻与真的交错（十七）

　　纪游目光紧随着灵魂分支的回归轨迹，眼神恋恋不舍，左脸写着“意犹未尽”，右脸写着“我还想吃”。

　　仿佛看着一勺甜美冰激凌被人舀出来，在她眼前晃了一圈，又被封回小巧玲珑、做工精致的包装盒里，不让她瞧了。这叫人如何能忍啊！

　　越读看着手痒，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怎么这么馋。”

　　纪游凑近了让她rua：“因为姐姐真的很甜。”

　　两次三番被用甜来形容灵魂，越读都有点好奇自己的灵魂大概是什么味——什么感觉了。

　　她点开系统商城的衣食住行-食版块，道：“你看看，有没有味道比较像的，找来给你解解馋。”

　　纪游却没有去翻商城页面的打算：“独一无二，找不到的。”没等越读再问，她就自顾自地掰着指头数起来：“先是蜂蜜酒，然后是白桃、新熟樱桃，最后是小玫瑰、甜牛奶和薄荷，凉凉甜甜的，我记得很清楚。”

　　她说着，视线一路游弋，从越读深琥珀色的清澈眸子到束着领带的胸口，顺位下滑直到末端近乎半透明的脚趾，最后又往上回到浸润夏夜凉意的发梢，视线的每次移动，仿佛都能和她列出的所有名词相对应。

　　越读迟疑着向后挪了一点：“……？”

　　玫瑰就玫瑰，还要加个“小”字，总有种被调戏的错觉。

　　以及这么多东西混在一起真的会好吃吗？请不要情人眼里出美食拜托了！

　　片刻后，越读：“所以，你能尝出这么复杂的口味啊。”

　　纪游点头，解释道：“其实闻也可以闻出来，不过尝过的会更准确。”

　　越读就饶有兴致地点名：“高等绯兽？”

　　“酱烧肉，上次吃的那只是辣子酱烧肉。”

　　“普通绯兽？”

　　“各种炒菜吧，有的很难吃，像没炒熟。”

　　越读沉迷食物问答小游戏乐此不疲，最后还是没忍住好奇心：“那文一澜——”

　　纪游神色淡淡，惜字如金：“灰楂。”

　　灰楂，又叫灰皮楂，该小世界特产，外观仿佛一只灰蓝灰蓝的大灯泡，味酸如柠檬。

　　可以说是毫不掩饰地夹带私货了。

　　越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纪游用最冷酷的表情和最简洁的说法抨击了某无辜私厨人士，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并且在定了几秒后，也和姐姐一起笑成一团，半晌才愿意出言澄清。

　　人文一澜明明是枣子糕味儿的！

　　问嫉妒？对不起呢姐姐，自己尝不出自己的味道，大概率不好吃罢，毕竟嫉妒那么毒。

　　精神空间里的嫉妒本尊：？你跟我打架发动吞噬能力的时候还恨不得咬死我。忘了吗。

　　纪游面不改色地假装听不见。

　　在纪游成年后，这还是越读第一次和她这么盖着被子聊天，此前倒是也有过，不过那更像是家长给孩子讲睡前故事，或者姐姐和妹妹谈人生谈理想。

　　而这次不同，被单下紧贴的躯体传达出隐秘的亲昵信号，但没有躁动，更多是缓缓流淌的温情。

　　然而一直只有温情是不可能的。

　　翌日早餐时间，纪游以非同一般的积极坐上餐桌。她亲吻两汪清澈的蜂蜜酒，挨个儿尝了白桃和樱桃，纤细指尖划过凝固的奶层，拨弄牛奶上散落的花瓣，轻而易举揉出汁来。

　　这顿早餐吃了很久，最后在姐姐叫她少吃点适可而止的抗议声中轻轻抬首，舔了舔嘴角新鲜的玫瑰花汁儿。

　　还振振有词：“商城里找不到，我只能来找口味纯正的甜点了。嗯，姐姐要不要尝一点？”

　　越读声音颤抖：“……不了，我谢谢你啊。”

　　还惹人怜爱的单纯孩子呢，她是个鬼的单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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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嫉妒再出来时，第一件事是看着越读，轻轻地叹了口气。

　　越读没有被惊醒。来自绝对信任的宿主的叹息声，还不足以解除睡眠模式，她只是无意识地往纪游怀里埋了埋，绵长轻柔的呼吸落在纪游锁骨下面那块冷白的肌肤上，感受得很清楚。

　　纪游不叹气了，开始拨开越读脸上凌乱散落的头发，露出安静熟睡着的半边眉眼。

　　她的眼神很沉，依旧含着长时间待在精神空间里看自己和姐姐亲昵所带来的焦躁、嫉妒和胡思乱想，但给姐姐理头发的动作倒是很轻柔，一片羽毛落下来的力度也不过如此了，当然不足以唤醒系统。

　　做完这些，纪游就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越读，仿佛不会动作的汉白玉卧姿雕像，连呼吸都轻得几不可闻。

　　越读设定的苏醒时间是一个小时后，而她真正醒来也确实是这个时候。

　　刚睁眼就对上一双沉黑沉黑眸子，越读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低声问：“醒了很久吗？”

　　纪游说：“还好，不算久。”

　　越读就知道其实挺久了。

　　自从宿主一个比一个诚恳地发誓以后不会再隐瞒她什么之后，她的语言风格就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如果是确定的、没什么所谓的事，就直截了当地回答是或者不是，顺便撒个娇；

　　如果是不大想说的，就开始模棱两可，要么“还好”，要么“没什么”。

　　越读摇了摇头，往上挪到和纪游的头顶平齐，探过来在她下巴上啄了一口，随即若无其事地起身穿衣，遮住遍布上半身的红痕。

　　纪游幽幽地看了一眼，也只好起来穿衣服，她身上同样有痕迹，但数量少，力度轻，再加上自愈力强，这会儿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暴食毕竟是暴食，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啃啊咬的，简直能用齿印写出一句“此人我的”。

　　而嫉妒也毕竟是嫉妒，看见另一个自己的占有宣言就忍不住发病，誓要占领更多领地，最好能写出句“明明是我的”。

　　结果是苦了越读，在宿主意识交接的日子里永远是一痕未消一痕又印，整得好像日夜笙歌似的，倒不是身体有多受不住，主要是心理上发怵。

　　最后只能安慰自己：宿主刚成年，想咬人、爱攀比、总喜欢看人受不了讨饶之类的都是正常现象，等再长大就好了。

　　她选择性忽略了几百岁几千岁的宿主也没好过的事实。

　　今早还好，纪游选择按兵不动，一方面是要装乖，一方面是实在不适合。

　　她们目前并不在原本定居的据点，而是在北上前往北方据点的路上、某小据点里的旅者临时住所，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

　　越读和暴食在这里停留了一天，原本计划今天上午出发，嫉妒也知道安排，所以没添乱，打理好之后索了个吻，就和越读挨着安安静静吃早餐。

　　半小时后，两人站在据点出口处进行登记。

　　这次她们没有变装，也没有登记假身份，尽管一旁的墙上就贴着针对她们的悬赏令，还是纪家发布的。

　　不过这悬赏令能抓到人才是奇事。

　　当年第一版悬赏令发出去没多久，纪家人就意识到越读在北方据点的形象是伪装过的，这才找沿途几个据点对她有印象的人，根据口述画像，重做了一版悬赏令。可惜那画像过于失真，就算越读和画像面对面，旁边站着的无聊群众也认不出来。

　　纪游就更别提了，她离开北方据点时才多大啊，压根没长开，纪家在小女孩画像旁附了她母亲的脸，巴望着能有路人通过母女相貌的共同点找到正主。

　　他们绝对不会想到，长大的纪游和纪大小姐还不到两分像，她的脸从来都是自己的，不受父母亲缘的影响。

　　唯一的问题是，那头标志性的酒红色大波浪着实显眼，前些日子暴食都盘发戴帽子，利落飒气，而今天就不用了。

　　幻境的能力在那儿摆着，即便纪游晃悠着酒红长发到处走，路过的人也只能看见她脑后束着黑色马尾，随着她在越读身边轻快蹦跶的动作而一甩一甩。

　　幻境实在是居家旅行必备技能啊，方便好用。

　　越读再次感慨。

　　说起来纪家人也真够执着，时隔数年也没放弃悬赏通缉。纪游还在的时候住据点外的树屋，他们不闻不问，等人跑了倒开始惦记，好像多重视一样。

　　据江遥的情报，他们每年还都要更新悬赏令纸张，重新发布一遍。所以她们沿途看到的悬赏令才这么新。

　　这次越读之所以带着纪游往北方据点去，有一半原因就是为了纪家。

　　数月之前，主系统又发布了一个主线任务：探索纪游身世之谜。

　　纪游知道自己的身世吗？她不知道。

　　越读有理由相信，小暴食在她母亲肚子里就无意识地吞了一批外在危险，让纪大小姐得以逃回家。

　　等宿主能感受到外界一些动静时，纪大小姐早就在纪家和亲人重逢，哪里还知道什么身世之谜。

　　所以要想知道当年还发生了什么，只能去找纪大小姐，顺便解决一下纪家人的问题——就当是心疼他们每年重印悬赏令浪费的纸张资源了。

　　两人离开据点，走到不见人影的地方就停住脚步。

　　纪游闭上眼，闲适地靠在越读身侧，将能力延展到四面八方，没多久，就有一头外表还算干净好看的绯兽飞奔而来，看体型，正好够两个人坐在它背上。

　　那双绯红眼珠里一片空洞，显然是沉浸在纪游编织的幻境中不可自拔，浑然不知自己即将沦为代步工具的命运。

　　嫉妒出行就喜欢找代步绯兽，这些家伙平日里就靠着幻境吃人，现在也被幻境驱使着来给人当坐骑，骑完了指不定还会被拆成有用的资源，一报还一报。

　　纪游细心铺好垂锦作鞍，拉越读上马……上绯兽，随意改变幻境场景，绯兽就撒开六蹄飞奔，一骑绝尘。

　　路边的场景飞速向后掠去，越读环着纪游的腰，侧脸贴着她笔直的背脊，漫不经心地看着沿途景象，偶尔也抬头看看前面。

　　忽然，她顿了顿。

　　在不远处的前方，是一座绯兽巢穴，形状如同扭曲的高塔，正是她当年来找纪游时特别关注过的那座。

　　那会儿她还想着，等抵达北方据点之后再带着武器装备齐全的猎人队伍攻下它，可到了北方据点，她的心思就都在伪.小可怜纪游身上了，再分不出心思去考虑这些。

　　现在再看，那 巢穴的外表依旧没什么变化，周围也没有绯兽出没，只有她们骑着的这头，载着俩乘客在幻境里驰骋。

　　越读戳了一下宿主的后腰，再往巢穴的方向一指，：“阿九，你对这里有印象吗？”

　　纪游说：“没有。怎么了？”

　　越读说：“这里离北方据点近，看起来也有点气势，挺符合中二期少女对勇除绯兽、打掉巢穴的英雄事迹的向往之心。之前纪大小姐和她的队友们说不定就是到这儿来了。”

　　“她不会，”纪游淡淡道，“纪大小姐的天真也是有限度的，这种一看就有去无回的地点，她不敢靠近。”

　　越读：“这样啊……”

　　说话的功夫，那巢穴已经被甩在身后，随着绯兽的飞驰越来越小，最后终于看不见了。

　　可怜的绯兽苦力，不眠不休跑了几百里，直到第二日下午才气若游丝地停了。这期间，两个残忍的人形生物在它背上吃饭喝水、卿卿我我，就差没互相靠着睡觉。

　　好不容易到了北方据点外，纪游解除幻境，绯兽一下子从虚假的场面里清醒过来，迷迷瞪瞪察觉到眼前人的危险感，愣是想跑都没力气跑。

　　因祸得福，越读没把它拆成肉块和各种有用的零部件。

　　她觉得这头绯兽实惨，重点是品阶不高，收割了资源也不够用，还是看在它喘气喘得好像要断气的份上，放了吧。

　　“再见咯。”纪游说，顺手卸下垂锦兽鞍，嫌弃它脏懒得回收，就往前一丢，蒙在绯兽脑袋上。

　　绯兽奋力甩掉兽鞍，头也不回，艰难地挪走了。如果它是一头灵智比较高的绯兽，估计会在心里恶狠狠地回一句再也别见，可叹它不是。

　　纪游心情倒是不错，快走几步挽上姐姐的手臂，笑着跟越读形容绯兽的生无可恋之态，两人一起将快乐建立在绯兽的惊恐之上。

　　从这儿再走一小段，是几年前越读遇见纪游的地方，也就是纪游住了几年的树屋。

　　树屋没被拆掉，但也经历了风吹日晒，早就不能住人了，就算能住，也装不下已经抽条长成大姑娘的纪游。

　　纪游仰头看着高处的树枝，忽然幽幽道：“姐姐，知道为什么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要不断地跳下来让你接我吗？”

　　越读：“嗯？”

　　她正想顺着说不知道，却忽然顿住了。

　　当时控制身体的……好像是小暴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