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无尽深暗之中的主宰（二十一）

　　艾恩瑟尚不知本体马甲已掉，还在打量造到一半的“礼物”。

　　连绵城市飘浮在虚空之间，边缘虚化仿佛海市蜃楼，在无尽深暗之中，哪怕是这样的庞然巨物也显得渺小至极，入不了深暗主宰的眼。

　　不过既然越读说够了那就这样吧。

　　艾恩瑟转向幻想灵巫，目光示意你该走了。

　　幻想灵巫圆满完成任务，立刻投入空间漩涡中遁去，并且决定最近安分点，能不出领地就别出来。

　　此时，寂静虚空里只有两个人面对面独处。

　　确认了系统和深暗之主是同一存在，越读心情微妙道“我带你逛逛吧，边走边聊。”

　　她们降落到这座空想出来的城市，出乎越读的意料，街道上并不是空荡荡的，反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身旁擦肩而过的人表情生动，行走说笑皆与真人一般，任谁也无法想象数分钟前他们才被创造成形。

　　越读“这些人都是”

　　“是幻想灵巫的能力，”艾恩瑟说，“只要还在能力存续期间，祂所幻想出来的生灵就和天然造物没有区别。”同样拥有灵魂和思想。

　　后半句话艾恩瑟没有说出口，祂蹙了蹙眉，因为街上的人实在太多，有个路人无意间蹭到了越读的胳膊。

　　灵巫造这么多人出来干嘛，当电灯泡吗

　　祂不动声色地动了动手指，无形的屏障将其他人隔绝在外，确保不会产生肢体接触。

　　事实上幻想灵巫捏出这么多人的理由很简单这位擅长脑补的邪神以为越读是被顶头上司从人类聚居地里抓来关黑屋、远离亲朋好友和故乡的小可怜，考虑到人类是群居物种，离群索居很容易出现各种心理方面的问题，这才兢兢业业造出一众陪玩，以免脆弱的人类抑郁成疾。

　　越读打量周围的人群，忽然想起游戏中的nc，问道“游戏里的人物也是幻想灵巫的造物”

　　艾恩瑟“部分是，也有误入其中的小世界住民。”

　　是这样啊。李蔚、方盼盼、那些学生、耿先生为首的红铜雀信徒，原来都源于一个邪神的空想，你可以说他们是真的，也可以说是假的，但这些人和事确实曾经存在过。

　　越读说不上是什么心情，轻轻叹了口气，又忽然记起一个人。

　　“艾奥娜呢，她是不是”

　　艾恩瑟扭头掩唇“咳。”

　　越读敏锐察觉到深暗之主的不自然，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划过脑海，她双眸微微睁大，脱口而出“她也是你”

　　艾恩瑟不打算隐瞒，承认道“我在游轮上见到你，想要接近你，所以”

　　越读虚弱道“好了你不用说了，我明白。”

　　她想起艾奥娜漆黑如同深渊的眸色，与艾恩瑟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年幼的面容，还有撒娇卖萌时毫无神祇自觉的样子，过去忽略的细节相互串联，最后连成了深暗主宰那张艳色无匹的脸。

　　所以为什么接近我还要先分出个马甲

　　弄出一对姐妹人设到底是怎样的思路啊

　　见越读久久不语，艾恩瑟垂眸拉住她的手，看起来像只蹲坐在那里用尾巴环住自己的黑色大猫。

　　“”越读硬邦邦道，“我要艾奥娜陪我。”

　　深暗之主双眸微亮，眨眼工夫，就见一个穿着黑色蕾丝蛋糕裙的小姑娘立在原地，抬手拉着越读袖口，脆生生道“姐姐。”

　　真是疯了。

　　竟然觉得这样的操作还挺可爱 ，说不定阿九那句话说得没错，我一定很爱她。

　　越读一边自我怀疑，一边将艾奥娜的手牵住了。

　　两人走在人潮中，除去路过的人们会面色如常绕开一小截距离之外，似乎就只是一对正常逛街的姐妹。

　　越读没再提起感情方面的问题，她觉得需要消化一下，理清自己的心绪。

　　她一向是个理智多于感性、遇事冷静的人，或许是母亲半生悲剧带来的影响，越读在进入游戏之前从未动过心，也没考虑过恋爱和婚姻，整个一工作狂魔。

　　而一动心就动到异界邪神身上这种事，换成以前的她想都不会想，性别相同都算不上问题，种族，身份，三观，横亘在她们之间的东西太多了。

　　越读以为她会有顾虑，然而丝毫没有。

　　什么瞻前顾后，什么不信爱情，一切她以为自己会思考的东西全都没有出现在考虑范围里，她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自己的感情，并为此感到安心。

　　仿佛回到正轨，水到渠成，天经地义。

　　或许，在越读暂时看不到的那段记忆里，这些问题早已不再是她所在意的了。

　　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

　　越读不由自主地想道。

　　幻想灵巫所复刻的城市中没有太阳，但依然有不知从何处来的光照耀此间，当钟表滴答滴答走到傍晚，这光亮也渐渐隐去，都市的灯红酒绿取代它照亮了脚下的路。

　　越读领着艾奥娜向家的方向走去。

　　说是家，但在这里其实只是房子罢了，在进门之前，越读还担心会看见越好抱着橘猫迎接，好在没有，房间空无一人。

　　“这里是你的家。”艾奥娜好奇地张望，祂知道“家”对于人类而言有着非常深刻的意义，尽管暂时不能理解意义何在，但祂已经同样将这个地方划为重要领地。

　　可这个领地里残留着其他人的生活痕迹，越读和另一个人在这里生活过。

　　是本体不像。

　　艾奥娜手指略微收紧，掀起眼睫，低声问“姐姐和别人住在一起吗。”

　　越读坦然道“对，和我妹妹同住。”

　　“妹妹”

　　“我妹叫越好，还在上学。”越读靠在沙发上叹气，“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艾奥娜心念一转，愉快地建立认知“原来如此，你妹妹就是我妹妹，人类是这么规定的。”

　　越读笑道“不该叫她姐姐么，艾奥娜小朋友”

　　话音刚落，沙发另一边的小姑娘身形拉长，黑色丝线编织人形，重新变回瑰姿艳逸的美人姿态，祂微笑着接道“我的姐姐只有你。”

　　“不敢当，听说深暗主宰已经存在了亿万年岁，我今年才二十五。”越读淡定地说。

　　艾恩瑟“我叫姐姐就不许，艾奥娜随便叫，果然你更喜欢她。”

　　越读听后，谨慎道“我确认一下，你们深暗分裂体都是一个意识，对吗”

　　“是这样。”艾恩瑟给出肯定的答复。

　　越读“”

　　共享意识还能醋得如此真情实感，深暗主宰是真的戏精。

　　到了这会儿，越读的语气哪里还有之前的礼貌生疏，再加敬语她自己都别扭，语气的转变仅仅相隔不到一天。

　　真是不可思议。

　　越读拿出玄玖交给她的丝绸袋子，先拿出一只绯红的邪神眷族犄角泡茶，才将那块蜂蜜色的大块宝石取出。

　　艾恩瑟认了出来“我看到它的 第一眼，就觉得它很衬你。”

　　越读将宝石捧在手中，说“很漂亮，可惜不能做成耳环。”

　　“为什么不行”

　　“个头太大，人类的耳朵戴上会抗议。”

　　“唔。”艾恩瑟拿起蜂蜜色的宝石，意念微动，将它压缩到指甲盖大小，“这样呢”

　　“这就合适多了。”

　　深暗主宰受此鼓舞，当场将宝石做成耳钉，金属扭曲缠绕着蜂蜜色的晶体，璀璨动人。

　　“那么，可以帮我戴上吗”越读微笑着说。

　　艾恩瑟沉默一瞬，道“虽然我们不是露尔塔族，但对其他宇宙种族而言，接受这种耳钉的意义也是相同的。你确定吗”

　　“如果我说不确定”

　　艾恩瑟当即道“反悔也不可能了。”祂靠近越读，将耳钉戴在她右耳垂上，下意识放柔了呼吸。

　　耳钉流光微闪，艾恩瑟忍不住碰了碰白润泛红的耳垂，就想收回手，却被越读拉住手腕。

　　“我们人类是这么回应的。”越读笑了下，抬头吻上深暗主宰的唇角，辗转游移，直到唇舌相接。

　　一旦确认就不会拖延，这向来是越读的作风。

　　良久，两人稍稍分开，越读发觉自己果然没什么害羞生涩的情绪，遂越发大胆，将下巴放在艾恩瑟的肩窝处，对着祂的耳朵轻声说“轮到我问你了，喜欢吗”

　　怎么可能不喜欢。

　　艾恩瑟眸光渐深，贪婪的本性催促着想要更多，祂倾身向前将越读按倒在沙发上，反客为主，噙住了她的唇。

　　“人类的方式真好。”

　　本性暂时得到安抚，一切平息后，艾恩瑟如此总结。

　　然后祂想起什么，迟疑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

　　“知道什么”越读偏过头，“你和阿九是一体两面，还是我们以前就相爱”

　　嗯，该掉的马甲都掉得差不多了。

　　艾恩瑟靠在人身上，一时又想起与越读精神媒介相连的本体，忽然觉得不融合也很快乐啊。

　　本体有媒介在又怎样，待在外界、陪在越读身边的只有贪婪，管它七分之六怎么想。

　　深暗之主心安理得。

　　阿九“呵。”

　　你惬意不了多久的，放心。

　　在亦幻亦真的城市里谈恋爱，对象还是一位邪神，如果要问这是什么样的体验，越读只能说

　　很甜但毫不意外的很心累。

　　深暗主宰是个戏精，越读早就知道，但她没想到居然能戏精到这个地步。

　　确定关系后的第二天清晨，有人敲门。

　　越读还以为是幻想灵巫捏了她在现实中认识的人，结果透过猫眼一看，门外一张和艾恩瑟一般无二的脸，还微笑着来了个k。

　　越读无言转头，艾恩瑟在沙发上无辜地眨眨眼。

　　好的，明白了。

　　越读揉了揉太阳穴，将人放进门。

　　这个深暗主宰的分类体并不是纯粹的人形，头顶尖尖的黑猫耳，一条毛茸茸的猫尾在身后甩了甩，亲昵地缠上越读的腰。

　　“我回来啦。”猫耳九低语，用带着细小倒刺的舌尖在越读颈肩处舔舐。

　　越读“你不是意识统一体吗”

　　猫耳九和艾恩瑟异口同声“是，但这样很有意思。”

　　你们开心就好。

　　猫耳九在越读身边待了没几个小时，就化为黑色丝线融入艾恩瑟体内，据祂说这是为了提高越读对邪神神智侵蚀的抵抗力，直到她可以直面深暗真身为止。

　　于是越读的日常有了本质性的变化，从“与恋人一起悠闲自在”变成“今天我家那位又是什么样子”。

　　比如晨起打开窗户，窗外飞进来一群黑色凤尾蝶，绕着她翩跹飞舞。

　　越读“蝴蝶也是”

　　艾恩瑟“对啊。”

　　比如洗澡前放好一浴缸热水，出去拿个东西，回来一看缸里就多了一条黑尾人鱼，充满异类美感的鱼尾鳞片在灯下能看出镭射彩光，如同五彩斑斓的黑完美版。

　　人鱼九“一起洗吧。”

　　越读“你的尾巴已经把浴缸占满了。”

　　“哦抱歉，我换个更大的。”

　　“不用了谢谢”

　　再比如出门采购，忽然听见周围的人们惊叫ufo，外星飞船划过天空降落在她面前的空地，一只身穿科技感宇航服的外星人九走了下来。

　　“我带了这个宇宙种族的特产。”额前生长玉质独角、长发末端犹如羽翼的外星异族九说。

　　越读“”就很离谱。

　　除此之外，还有玄鸟九、幽灵九、史莱姆果冻九等等等等，每天都能解锁一到n个新种族，都能做个宇宙种族大全图鉴了。

　　“没有精分也要创造条件精分，就很绝”越读内心复杂地对阿九说，“不愧是你。”

　　阿九艰难道“我们虽然是同一存在，但也有不同之处，相信我，思路清奇的只有祂。”

　　越读“是吗，那为什么你们分成了两个”

　　阿九“这是个复杂的问题”

　　“五十步笑百步。”

　　阿九无言以答，默默闭嘴。

　　如此过去数月，越读几乎以为自己要把宇宙种族都认全了，但其实并没有。

　　宇宙种族那么多，其中十之八九都是不符合人类审美奇形怪状的生物，艾恩瑟压根就没让这些分裂体出现，而是直接吸收掉，很好地保证了自己在恋人眼中盛世美貌的形象。

　　越读对此一无所知。

　　最终，艾恩瑟严肃认真地表示“还差一个步骤，精神转换就完成了。”

　　越读点头“好。”

　　精神转换完成，就意味着越读的精神状态将不再受到深暗主宰真身的影响和邪神谈恋爱，不加能力都见不着本尊的面。

　　越读满心以为这最后一步会是什么高大上的魔咒或者炼金术阵，再不济也是魔药炼体大法。

　　直到艾恩瑟笑容逐渐诡异，指尖延伸出一束束黑色丝线，纠缠凝结成或小指粗细、或手腕粗细的藤状物，通体玄黑，末端圆润。

　　“”越读后退半步。

　　这些丝线平时也经常出现，听话又有用，时不时帮忙拿个杯子之类的，可能正是因为它们无害的表象，才让越读忽略了深暗主神系的邪神几乎全都是触手系的事实。

　　艾恩瑟语调温柔道“你别跑啊。”

　　越读不着痕迹地收回脚“怎么会呢，我没想跑。”

　　“那就好，”艾恩瑟微笑，“放心，不会疼的。”

　　一根黑色触手缓缓缠上了越读细白的手腕，触感软弹，湿润微黏，它将两只手腕缠在一起，圈紧。

　　确实全程无痛，即便有些微痛感，也根本抵不过它带来的欢愉。

　　越读如同神祇的祭品，被好好地、毫无保留地享用了，而这尊神祇就如同祂所代表的原罪一般，贪得无厌，不见满足。

　　越读醒来时身处无尽虚空，低头看向下方，能看到复刻城市遥远的轮廓。

　　“你醒了，感觉还好吧。”

　　艾恩瑟召来一杯温水，送到越读唇边。

　　“挺好的这里是哪儿。”

　　“我真身沉眠的地方，宇宙深处，世界边缘。”

　　越读心中忽然有了某种预感，她在意识里问“就是今天了，对吗”

　　阿九轻声道“没错。”

　　远处无尽的深暗涌动，越读极目远眺，也只能看到黑暗挤挨着黑暗，不见深暗主宰真身的影子。

　　艾恩瑟见越读茫然张望的模样，低笑道“是不是在找我我就在这里，深暗即是我的一部分，不过对人类来说确实太大了，等我稍作调整。”

　　于是越读眼睁睁看着黑暗涌动得更快，恍然意识到面前这些微微晃动的事物，其实就是深暗主宰真身的冰山一角。

　　黑暗压缩凝聚，直到缩小到某一个临界点，越读才终于能将对方纳入视线范围。

　　祂的上半身与人类模样相同，腰部往下则逐渐化为一团深黑半透明、中间连接纱状薄膜的粗壮触手，夹杂众多纤细的触须，状如黑沉帷幔、破纱的冥河水母一般的物质环绕在身侧。

　　祂是恐怖，是湮灭，是人类无法理解的异神。

　　即便压缩成与人类相近的大小，也依然会让人觉得喘不过气，因为祂天然与人类是不同的存在祂本就是万物天敌。

　　此时，不仅是深暗主宰在等越读的反应，阿九也在等。

　　越读抬手抚上邪神苍白的脸，在祂唇间印下一个轻吻。

　　邪神之于人类，正如毁灭本源之于世界意识，曾经的越读接纳了后者，而现在她同样接纳了前者。

　　这场游戏已经可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