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言出法随的睡美人（三十四）

　　巨大的地下实验室中安静得近乎死寂，数十座足有两人高的圆柱型玻璃培养槽沿着墙边整齐排列，里面灌满浅绿色的维生营养液。

　　毫无反抗之力的异能者和变异生物悬浮在液体中，睁着恐惧的眼，却动弹不得。

　　他们都是实验体。

　　而辛黎城就站在其中一座培养槽前。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带着可怕的狂热，双手则紧紧抓着记录面板，指节都泛白。

　　在他面前，一个异能者早已痛苦得面部扭曲，扯掉插在身上各处的管子，带出的殷红鲜血在营养液里晕开。

　　他张大嘴发出无声惨嚎，大概过去了好几分钟，才在辛黎城眼前停止了挣动。

　　“嘀——”

　　心跳归零。

　　“成功了……这次一定成功了……”辛黎城喃喃自语。

　　他强行压抑着兴奋，走到另一座玻璃槽前，观察里面同样开始挣扎的变异猿猴。

　　几分钟后，又一声代表生命消逝的凄厉鸣响：“嘀——！”

　　一个又一个，到最后，这个空间里已经不存在辛黎城之外的活物了。那些原本因恐惧而鲜活或因恐惧而麻木的性命都相继终结在玻璃槽里，死状可怖。

　　他们在一周以前，被几乎同时注射了同一种病毒，而现在，潜伏期结束了，死神如期而至。

　　辛黎城急促地呼吸，他在记录面板上点了数下，随即难以自抑地捂住脸。

　　“就是它了，它可以！它可以！一定没问题……”

　　他转身抓起实验台上的试管，隔着玻璃壁狂乱亲吻其中的毒剂，鲜红轻轻摇晃，恍若血色。

　　这就是可以毁灭一切拥有异能的生命的病毒，辛黎明A-79号，它是最完美的病毒，是经历了多次实验后得到的最佳成品。

　　能以已知任何病毒传播途径扩散，只会感染拥有异能的个体，感染率极高；

　　潜伏期长达一周，不会在前期引起太多关注；

　　致死率百分之百，可以将异能者和变异生物都灭绝；

　　发病之后会让感染者极度痛苦——这一点最令人满意，不是么？

　　辛黎城自顾自笑了一阵，将计算机连上了网，小心翼翼地加密加保护。

　　为了防止万一，这些天来他都没有连接网络，只在本地进行操作，就怕被邢擎苍那帮子人发现踪迹。

　　现在病毒研制成功，他需要了解外部信息来决定何时行动，所以才会联网。

　　想来邢擎苍也没那么闲，时刻注意这边的动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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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哦。”越读说，面无表情。“辛黎城连网了，那个变态。”

　　祈酒停下来问：“怎么了？”

　　越读看着手上的笔记本电脑，秀气的眉微微拢起，她正以作为系统独有的信息技术天赋进行操作。

　　一边操作，还一边回答宿主的问题：“那个脑回路神奇的病毒速成机，之前我想黑他的计算机来着，奈何人家不连网，警惕得可怕……现在总算连了，我先看看。”

　　祈酒唔了一声，也靠近看，越读犹豫了一下，没有挪开。

　　这会儿，她们正在盛京市内行走，慢悠悠的好像散步。

　　毕竟二人转小队的队设是在世欧皇，每次出安全区都一定会撞大运满载而归，而这次，她们将会撞破邪恶科学家的阴谋，凭运气完胜辛黎城。

　　队设不能崩！

　　祈酒倒是想直接移动过去，不过如果这么做，越读还得伪造沿途的监控录像，那可就太麻烦了。

　　两相权衡取其轻，为了足够逼真，还是转悠几圈再过去更妥当些。

　　此时，两人一起看着笔记本显示屏，里面有辛黎城所有的文件。

　　点开一个名为“实验组0221”的视频文件，入眼就是巨大的玻璃槽，其中的变异禽类被注射了奇异的血红色液体，乍一看似乎没什么反应。

　　镜头一转，是一间灯光极亮的隔离室，墙壁上束缚了数十个异能者和形态各异的变异生物，刚才的禽类被丢进了隔离室里。

　　黑屏，显示文字：“167时12分07秒后”。

　　还是那间隔离室，原本束缚着的实验体铁环自动解开，但却没有一个活物试图逃跑。

　　他们跌在地面，开始极度痛苦地痉挛，在自己和同组实验体的身上无意识抓挠咬噬，鲜血或喷溅或流淌。

　　再加上辛黎城那诡谲的怪笑作为配音，整个场面荒诞而惊悚——

　　越读深吸口气，几乎是立刻就产生了生理性的不适，满屏的血红和扭动的躯体让她微微晕眩，后背发凉。

　　祈酒倒没觉得有什么，她平静地看着屏幕，就好像那是一部日常纪录片或者无聊的科普类视频。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因为她很快就察觉到了越读是在不舒服，于是当机立断上手捂住了系统的眼睛。

　　温软细腻的掌心和手指轻轻覆在眼皮上，有种难以形容的奇特感触。

　　越读晃了下神，随即道：“多谢？”

　　祈酒感受着手心下眼睫微颤，心情颇为愉悦：“不客气。”

　　越读静静地听着怪笑和尖叫声渐低，才轻轻抓住祈酒的手腕，将它挪开，正好看到屏幕上已经完全安静的实验体尸身，血红的死寂。

　　她关掉了视频文件。

　　“我们走吧。”越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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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运度爆表的二人转小队走到了一处街区。

　　“哎呀你看，那里有家小店，咱们休息一下吧。”祈酒演技极其浮夸地说。

　　越读：“……你不用这样，监控又记录不了声音。”

　　祈酒理所应当道：“我演着高兴啊。”

　　越读能怎么办：“好吧大小姐，我们进去。”

　　在这家卖烟酒零食的小店正下方，就是小BOSS辛黎城的最后一座秘密基地。

　　店里的零食烟酒已经被人扫荡得差不多了，大概还有变异生物或者祸乱阵营来过，墙角凝固了血迹。

　　祈酒靠在玻璃柜台上，表情疲倦，本色出演道：“我好累哦。”

　　越读冷漠：“那你好好休息。”

　　磨叽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演得足够多了，祈酒站直了身子，故作惊喜：“诶，我的异能进阶了！”

　　越读敷衍地配合：“哇，恭喜——向哪个方向升级啦？”

　　心中却说你要真进阶，现在早该瘫倒在地，睡得人事不省了。

　　祈酒继续演：“我可以带人了，要不咱们试验一下。”

　　越读：“嗯。”

　　于是下一刻，两个人影就消失在了店里，她们将会“幸运地”落在地下五十米的辛黎城基地，和BOSS来个面对面。

　　正举着试管目光狂热的辛黎城，在第一时间听到了警报声。

　　他的基地里遍布黑科技，只要有他和实验体之外的人闯进来，就会拉响警报。

　　原本以为入侵者还在入口，被他的小玩意儿耍得团团转，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了两个悄无声息出现的人影。

　　辛黎城颇为意外。

　　但小BOSS之所以能成为小BOSS，就是因为他很特别，那遇到突发情况依然面不改色的气度，之前那些杂鱼简直不能比。

　　“欢迎光临？”辛黎城嘴角的弧度降下一点，却依然上扬着：“招待不周，让两位见笑了。”

　　越读沉默地打量他。

　　从表面上看，这人气质和邢擎苍很像，文质彬彬温文尔雅，怪不得会是主角的宿敌。

　　实在难以想象这么一个人会笑得如同视频文件里那样，阴森又痴狂。

　　祈酒不管他说什么，视线直接挪到他身后的玻璃槽上，懒洋洋地惊讶：“你这是在做人体实验……还有兽体实验？”

　　越读：“……”

　　到了这儿，就是真的半点也不用装了，宿主倒是戏精上身。

　　辛黎城觉得有意思，笑了笑说：“是又怎么样呢？”他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银白色仪器，顶端警示灯是最柔软的蓝色，顿时冷嘲道：“难道你以为，到了我的地方还能离开么。”

　　辛黎城出品异能强度检测仪，检测到微小异能反应时会自动亮起浅蓝光，而遇到强大异能反应时则会亮起象征危险的橙色。

　　这是两个不足为惧的弱小异能者，其中一个大概会瞬移——这是辛黎城的判断。

　　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轻敌。

　　手指微动，看着那两个少女背后的机械手臂无声无息地抬起，顶端幽绿的毒素涂层闪烁寒光，辛黎城依然不动声色。

　　——直到两根雪白纤细的手指将机械臂捏住，机械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却无法再前进分毫。

　　辛黎城猝然睁大了眼。

　　自己的小玩意儿，他自己最清楚，那力道，怎么可能是能让人轻描淡写止住的？

　　祈酒吐槽：“你这个偷袭方式好老套，没有更新鲜的吗，比如……”她幽黑的眼瞳微微转了转，“比如微型注射仪？”

　　辛黎城：“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啊！说起来你臂力多少？？？”

　　祈酒没理他，自顾自的将越读拉到一边，自己也挪了个位置，才松开手。

　　机械臂没了阻力，无声而迅疾地刺下，伴随着巨响重重击在地上，几乎已经没入实验室的塑胶地板。

　　可想而知，这东西砸到人身上会是怎样的后果。

　　“不玩了，没意思。”祈酒垂着眼，懒散道：“你真的没有微型注射仪？”

　　辛黎城：“……没有。”

　　但是有别的。

　　男人的左手半藏在身后，按下尾戒上不起眼的银色按钮，它意味着基地进入警戒状态，攻击入侵者；

　　而辛黎城将会被保护起来，被紧急逃生升降梯送往地面，然后潜逃往下一座城市的基地。

　　幸好他在异能大爆发前建的基地多，感谢人傻钱多投资商的无私赞助！

　　但他的尾戒再也没机会派上用场了。

　　基地机关需要本地网络系统控制，而越读在刚才已经连上了本地网，彻底把人家搞瘫痪。

　　……

　　辛黎城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离了黑科技还能作什么妖。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配合地高举双手：“不好意思，我们可以谈谈。”

　　越读：“你想谈什么？”

　　辛黎城：“我做了人体实验，这个我认，但我的实验也是为了人类的未来——你们难道不想提升自己的异能力量么？我研究的对象就是异能者，制作出提升能力的药剂并不难。”

　　他还以为对面两个人并不知道他的实验项目，就半真半假地劝诱起来。事实上，他的研究对象确实是异能者没错，但研究目的可是消灭异能者！

　　这么冷静理智行骗的模样，和之前那个疯狂怪笑的邪恶科学家简直判若两人。

　　然而……

　　当世最强言灵异能者祈酒：“没兴趣。”

　　五行元素异能者越读：“不想啊。”

　　辛黎城：“……你们拒绝得也太快了吧！”

　　片刻后，辛黎城被实验用束缚铁环拷在了墙边。

　　祈酒和越读两人分工合作，一人去打开基地隔离室，释放实验体，另一人留在这里看守辛黎城。

　　留守工作交给越读，她的金系异能可以保证辛黎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铁环中挣脱。

　　瞧着一旁试管中的鲜红色液体，越读眸色一暗。

　　这就是原世界线里剥夺了七座城市无数异能者性命的东西。

　　辛黎城不愿放弃劝说：“你真的不想提升异能吗？难道你就甘愿一辈子平庸？”

　　和祈酒在一块待久了，越读也学会了直来直往，懒得和小BOSS虚与委蛇：“我黑入了你的计算机。”

　　辛黎城骤然顿住，神色阴郁。

　　“是的，我知道你研究的是什么东西，不用花言巧语。”越读平淡道。

　　她这么说的时候，那份视频文件里扭曲挣扎的人体和喷溅的血红又从数据库中浮现。

　　越读闭了闭眼。

　　“哈，难怪。”辛黎城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气氛沉凝了片刻，他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越读：“不好意思我拒绝。”

　　说话都不带喘气的。

　　辛黎城：“……”

　　辛黎城：“我偏讲，凭什么拒绝？”

　　越读从实验台上拿起医用胶带，冷漠地盯着他。

　　辛黎城深呼吸，挤出一个微笑：“开玩笑的，你放下。”

　　越读鄙视地：“嘁。”

　　她将胶带放回去，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辛黎城自言自语似的轻声说：

　　“你根本不懂，你们都不懂……如果你最重要的人离开了，被害死了，凭什么不能报复回去？凭什么不能让所有害死她的东西都消失？凭什么不能让世界上所有漠视她的人都去死？！”

　　越读回头，对上辛黎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通红的眼。

　　她不由自主地动了动手指，血液都凝固了那么一瞬。

　　辛黎城还在说：“你说，凭什么？”

　　记忆里，有谁曾经对着黑白照片上灿烂到有些傻白甜的笑脸，勾起血红的笑。

　　然后说我要复仇。

　　凭什么不能复仇，向他们所有人。

　　时间好像重合了，重合到那个雨夜。

　　“当然可以报复，”她冷冰冰地说，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对谁说。“但没人有权力将仇恨加诸到无辜者身上，谁也没有——”

　　有仇必复，但不因仇恨而走上歧途。

　　这是……曾经每分每秒都要牢记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