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言出法随的睡美人（完）

　　主系统发布任务的时候，祈酒尚在沉睡，因此她并不知道任务的内容，甚至不知道终极任务已经来到眼前，成为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所以这大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悠闲自在。

　　越读并不打算立刻将此事告诉宿主，她还在犹豫。

　　犹豫什么呢？

　　一定要说的话她自己也不清楚，思绪纷乱，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

　　在越读以为终极任务会是成为人类领袖时，她就开始着手相关准备了：

　　收集各国灾后恢复现状及全球范围内所有强大异能者的信息，掌握目前的局势——说话由祈酒来，教祈酒怎么说就由她来，分工明确。

　　最起码在那个时候，她是怀着希望的，越读知道就算自己在任务完成后解除绑定，祈酒也会以救世主的身份过得很好。

　　可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

　　从救世者变成灭世者，即便这原本就是反派“祈酒”的宿命，其中的差距也太明显了！

　　……让她无论如何也能放任不管。

　　离开精神空间后，越读表现一切如常，直到当晚临睡前才装作不经意地和祈酒闲聊起来。

　　起初只是聊起原世界线，语气也淡淡，就这样顺着话题说到原本的“祈酒”，说到那个祈酒的结局。

　　“阿酒，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原世界线的祈酒是打算用什么方法毁灭世界啊？”越读有些费解似的问。

　　祈酒轻笑着说：“言灵异能者想要达成目的，不就是靠说话么，祈愿让世界毁灭，就连同自己一起摧毁。”

　　她想了想，又若有所思道：“你们那剧本里有提到邢擎苍是怎么阻止‘我’的吗？”

　　越读：“没有细说，毕竟是个大纲，只提了一句……好像是用能量把‘祈酒’隔绝在一个小空间里，所以最后被毁灭的只有她一个人。”

　　原世界线的祈酒童年幸福，却又失去家人，在少年时遭受了旁人难以想象的欺凌。正是因为这些遭遇，她才会在拥有力量之后选择自我毁灭，同时拉上整个世界一起。

　　越读为她惋惜，可她也知道如果真要论本质，“祈酒”和辛黎城的所作所为是异曲同工。

　　越读闭了闭眼，轻轻呼出一口气。

　　祈酒却说：“其实，就算邢擎苍什么都不做，世界也未必会毁于祈酒之手，”她顿了顿，眼中划过一道冷漠的流光。“毁灭世界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猜，以祈酒的能力最多也就是毁掉一个地区。”

　　“将这个小世界完全崩坏，不在她的能力范围内。”

　　越读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那你呢，你能做到么。”

　　祈酒笑说：“我擅长的就是摧毁，这你知道的。按理说，以我的能力的确行得通，可我有种预感——如果真要毁灭世界，代价就是我自己的永恒沉睡。”

　　越读：“啊，这样。”

　　那就真是睡美人了，没有王子的睡美人，陪伴她的只有时间尽头。

　　看系统的神色有些异样，祈酒忽然起了疑心：“你问这个干什么？”

　　“提到这个话题了，就随口一问，难不成还真让你毁灭世界啊。”越读反应过来，就不露一丝破绽。

　　但祈酒还是发觉了。

　　她沉默片刻，半垂的深幽眼眸完全展开，仿佛拂去了黑纱的乌晶石，那极致深沉的墨色好像要将眼球本身的通透质感都遮掩住。

　　“是任务么，”明明是问句，语气却显得笃定，祈酒缓慢地开口：“最终的任务就是毁灭世界，对吗。”

　　也没什么好瞒的，反正已经尘埃落定了。越读直视宿主的眼睛，认真道：“是，你说的都对，任务是在你沉睡的时候发布的，所以只有我知道。”

　　还没等祈酒接话，她就轻松地笑着说：“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决定拒接了，谁会做这种变态的任务啊，放心。”

　　祈酒：“你这么说我才是真的不放心。”

　　越读一顿，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祈酒的视线紧紧盯住她，一刻也不放。被那双眼这样看着，有那么一瞬间越读以为面前是一座无边际的深渊——但很快那种感觉就烟消云散了。

　　“拒绝任务对你自己有什么损害？”祈酒轻声说。

　　“什么都不会有，顶多就是不会得到积分罢了，这是系统的特权。”

　　越读下意识隐瞒了系统等级的事情，不过就算不说也没什么，等级这玩意儿没用，就是履历好看罢了。

　　祈酒说：“这还叫没有损害！”

　　越读没想到这都能拿来说事儿：“？”

　　“你需要积分对吧，毁灭世界给你算多少积分？”

　　“3000……”

　　“还有其他的吗？比如说，完成整个世界线所有任务的积分加成。”

　　“……有。”

　　“这不就对了。”祈大小姐恨铁不成钢。“只要我毁掉这里，你就能拿到那些积分了，无本万利的买卖，干嘛不做！”

　　越读有点懵，在理解了祈酒的意思之后，她头一次真正对宿主沉下脸：“你——”

　　祈酒还很无辜似的：“我怎么了。”

　　“难道你觉得，在我看来那些积分会比你重要吗？”越读简直气得口不择言：“是不是傻，积分可以攒，可是如果你因为这倒霉催的任务出了事，你还能攒回来吗？！”

　　祈酒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被凶了，她慢慢睁大眼，神情欣喜：“你这是向我表……”

　　越读气得肝疼：“不是，别多想！”

　　都什么时候了还能想歪！

　　祈酒蔫了，这会儿倒是想起来自己刚才是在被骂，当即委屈道：“你凶我。”

　　“……”越读无力地向后一躺，横过手臂挡住双眼。

　　好好地讨论着世界级问题呢，这下凝重的气氛全没了。

　　大概安静了十几秒钟。

　　越读心中忽然开始打鼓，祈酒不说话，难道是真难受了？

　　就在下一刻。

　　“但是呀，既然这么生气，就说明越读也是在意我的吧？”祈酒特有的、带着慵懒笑意的嗓音近在咫尺。

　　越读将胳膊移开。

　　眼前是祈酒微笑着的脸，眉眼绮丽，几分钟前还几欲择人而噬的深渊，现在是想要将人温柔拉下去的静谧深海。

　　她应该反驳的，她也的确有反驳的理由，因为她在乎的有很多。

　　她想说，你只是一部分原因。

　　这个世界是鲜活的，邢教授邢师傅霸王花，甚至是祸乱阵营还有祈天和那样的渣渣……他们本来会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轨迹，或好或坏，但无论怎样都不应该因为某个人的私欲而终结。

　　她是想这么说的，也应该这么说。

　　但——

　　“是。我在意你，所以别那么不把自己当回事。”

　　最后，脱口而出的还是这句话。

　　祈酒：“……啊。”

　　祈酒：“我有不把自己当回事儿吗？”

　　越读冷着脸道：“你刚才说的，你毁掉世界让自己当真睡美人，对我来说是无本万利。”

　　对着一个根本没有回应你感情的系统数据这么说，不是不把自己当回事是什么。

　　“哦，这个。”祈酒恍然，迎着自家系统冷冰冰的视线，她笑得很无辜：“是我没有说清楚，抱歉抱歉。我沉睡了还有其他我啊，所以没关系。”

　　什么叫还有其他你？？？

　　“我也说不清，总之就是这么一种感觉。”祈酒不以为意：“不说这个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给我等等！这都不是大事，那什么是大事！

　　越读冷冰冰的脸色也维持不住，腾地坐起来，严肃询问宿主。

　　然而就算问了半天，祈酒也只是无奈地表示：就是说不清啊，具体情况如何也不记得，只是这么感觉。

　　越读：“……”

　　她要把刚才说的在意收回去全都收回去。

　　察觉到话题已经歪到奇怪的方向，越读试图拐回来：“任务截止时间是在一个月后，我只要在期限到来前解除绑定就可以了。”

　　祈酒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失落道：“这么短的时间。”

　　越读淡然道：“是啊。所以说，如果你做任务，世界毁灭的同时我就得离开；相反如果你不做任务，一个月时间到了我还是要离开。”

　　“两相比较，还是我主动解除绑定更划算，对不对？”

　　祈酒没精打采：“对……”

　　事情都说开了，越读心中的压抑仿佛也尽数散去。

　　还有一个月。

　　最后的一个月，两人回到了盛京市区内的家，打算就这样平淡度过。

　　越读已经不再逃避进入宿主的精神空间了，她们肩并肩躺在松软的绿草地上，看头顶的天光云影。

　　温暖明亮的光线洒落，一切都恰到好处。

　　而在外界时，就半躺在阳台看书或电影，要么就静静地发呆，两只懒人沙发拉得极近。

　　只要再往前一点，两个人垂落的发丝就会碰到一起。

　　祈酒执着于将她们的头发打成结，这有点困难，因为越读的黑发才将将及肩。

　　大概是系统出品身体的特殊性，一年来头发的长度完全没有变过，就好像身体的外观也没有变化一样。

　　“这叫结发呀。”祈酒说。

　　飘逸如云雾的微卷长发，和发质细软的黑直发丝细致地挽成结，说起来，就是承诺的意思了。

　　越读看着，想开口阻止，但最终也什么都没说。

　　挽着玩着，悠闲聊天。

　　时间就这么晃过去。

　　宁静得不可思议。

　　有一回，越读好奇心起，问祈酒对毁灭世界到底是什么看法。

　　祈酒轻描淡写地：“没什么看法，但如果仔细想，又有点微妙的排斥。”

　　不过也只是一点点了。

　　越读：“喔……”

　　祈酒故意逗她：“你喔什么，我还是觉得，拿世界换积分挺划算。”

　　越读很无奈，将自己的心理给她剖析了一遍，然后说：“人的三观就是这样，我总不能违背本心。”

　　祈酒忽然眯起眼：“不是说人类是自私的物种吗？”

　　越读跟着她的思路走：“自私也得有限度啊。再说人也是多种多样的，或许有的人会选择积分，但我——”

　　话到这里，她反应过来 ，再看祈酒，那双眼睛已经笑得弯起来了。

　　“露馅儿了吧？”祈酒笑吟吟：“人？精通人类心理学的小系统？还是小骗子？”

　　越读：“……”

　　初出茅庐小系统人设倒塌。

　　不过这人设有其实也跟没有一样，现在被戳破，越读也就是有点尴尬。

　　接下来聊天的内容就开始偏向越读作为人类活着的那二十来年了，越读讲了一些，但保留了大部分。

　　祈酒：“你需要积分，和你作为人类的愿望有关系吧。”

　　越读安静了几秒，然后说：“是，我想复活一个人。”

　　祈酒警惕地睁眼：“一个人。”

　　越读：“怎么了？”忽然反应过来宿主是在想什么，顿时哭笑不得：“别多想，是家人，很重要的家人。”

　　祈酒若有所思：“那要不还是把这任务做了吧，为咱家里人的复活出一份力。”

　　越读：“又开玩笑。”

　　祈酒：“嘻嘻。”

　　这边彻底掉马了，轮到越读问祈酒：“那你是什么东西啊？”

　　祈酒品了品，觉得这话有点不太对。

　　越读也这么觉得，于是立刻改口：“你是什么物种啊？”

　　祈酒说：“我也不知道。”

　　越读：“……”

　　祈酒也挺无奈：“真不知道，好像记得又好像不记得，只能确定自己不是人。”

　　越读跃跃欲试，祈酒打断她：“肯定也不是考拉和鱼，不是这个世界的物种。”

　　越读只好：“哦。”

　　祈酒：“你还真打算说我是考拉？”

　　“怎么会，你想多了。”

　　“我早就发现，每次你说我想多了的时候，就是我没想多的时候。”祈酒幽幽地盯着她。

　　越读：“哎呀，都快走了，干嘛非要挑明白。”

　　祈酒笑了笑，但很快那点笑意就消散了，漂亮的眉目间显得有点悲哀。

　　她慢慢地将侧脸靠在自家系统的肩上。

　　越读闭上眼，良久，才抬手理了理她散落在肩上的长发。

　　“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想把你留下来，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好。如果一定要做的话，我觉得其实是可以的，但我不能。”

　　“嗯。”

　　“我喜欢你。”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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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务期限前一天的深夜，越读没有进入睡眠状态，她闭着眼想事情，呼吸却平稳悠长。

　　忽然有一种温热柔润的触感落在眉心，像一个吻。

　　半晌。

　　“醒了的话，不打算回我一个晚安吻么。”

　　越读无声装死：“……”我睡着了。

　　系统设定睡眠程序不到早上醒不来！

　　祈酒叹笑一声，有些无奈又有些释然：“你呀……”

　　然后，她伸过手臂将越读揽住。

　　“晚安。”

　　晚安。

　　或许明天过后，就再也不见，但还是要好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