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无瑕冷骨，无双剑尊（十九）

　　意识回归躯体时，云亦久尚在沉睡。

　　越读也不急着唤醒她，而是轻轻地换了个姿势，支着下巴看她此时的模样。

　　云亦久的容貌原本就偏冶艳，比起仙，更仿佛是惑人的妖。

　　但此时那双眼静静闭着，红唇紧抿，艳色就减了几分，较之平日更显清冷淡漠，像神。

　　神……神圣？

　　越读不经意地将这个词与她联系起来，想了想，还挺贴切。

　　若这世上真有神明，祂也一定是傲慢的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越读欺身上前，在她眉心上印了一吻。

　　然后是鼻尖。

　　再然后是下颌。

　　最后才是嘴唇。

　　仔仔细细地用舌尖描绘了一遍殷红唇瓣的轮廓，又不费力气地抵进去，来回轻抚，如同女皇巡视她的领土。

　　等到该要心满意足地回返时，却被勾住了。

　　越读顿时不动了，任由对方勾缠引绕，再将主战场迁到自己口中。

　　许久，唇分。

　　越读向后退一点，笑道：“睡美人被我吻醒了？”

　　云亦久自然是不知道这个童话的，越读就给她讲了睡美人。

　　为了避开主系统不允许透露的词句，越读讲的是仙侠版睡美人——关于王朝公主被某邪道修者施咒陷入沉睡，百年后一位正义的修者解除咒术，最终他们HE的故事。

　　“真爱之吻就是解咒的引子，”越读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从此，勇敢的修者和睡美人结为道侣，过上了幸福快乐的修道生活。”

　　云亦久若有所思，当即再次将眼睛闭上。

　　越读大致猜出这是什么意思：“你现在可没在沉睡哦。”

　　云亦久发出一声低低的“我又睡了”，说完一动不动，其严肃神态状如玉像。

　　有道是：你永远也吻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越读忍俊不禁，觉得阿久着实可爱，就凑过去又给了她一个真爱之吻。

　　云亦久这次过了许久才睁眼，抵着越读的唇角，轻声道：“醒了，但仍有困意。”

　　越读再也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得可开心：“没事，你尽管睡！”

　　温存一阵，才开始说正事。

　　越读将在识海深处的经历说了一遍，其中略去了付报酬的环节。

　　真不是她说，按宿主素来我醋我自己的作风，还真有可能对着潜意识里的云亦久丢柠檬。

　　最好还是瞒下来吧。

　　这些经历中，越读着重提到虚无黑暗中的一角大殿和殿里王座上的无双尊。

　　云亦久对自己的识海深处一无所知，听闻其中有那等诡谲景象，竟也毫不在意。

　　“最后只得了两个词——溯心池，七尺碧。识海深处的那个你认为我能靠这两个词查出来。”

　　云亦久抬眼：“虽不曾了解七尺碧，但溯心池我是知晓的。”

　　每个修仙宗门都定会有一座秘境，用来磨练弟子的心性，提升弟子的力量，或是锻炼弟子的实战手段。

　　用处多样，形态各异，是门下修者抢破了头也要参与进去的。

　　但也有一类宗门秘境，只对天资最高者开放，经历重重选拔和长老引荐的关卡，最后的胜利者才能享受这一处秘境，获得提升。

　　溯心池就是这样一处秘境。

　　据云亦久所说，溯心池其实就是五个不连通的小池，池水呈现淡淡的青色。

　　溯心池每二十年开启一次，每次只有五名最有天赋、元婴以下境界的弟子进入，以浸泡池水的方式磨练身心。

　　天才嘛，总是要将资源向他们倾斜的，没有好的福利，哪个天才愿意留下来呢？

　　这么看来，溯心池不仅没有问题，还是难求的机缘。

　　“不对。”云亦久断然否定：“我的记忆里存在溯心池，但只有泡在池中闭目养神的片段。至于灵力的运转方式，境界松动的感受，这些原本应该清晰的印象都未曾留下。”

　　越读说：“你二十岁结婴，应该只去过一次吧。”

　　云亦久回忆：“在十九岁时去的。”

　　其实当时还不到溯心池开放名额的时日，但一位长老说她错过机会未免太过可惜，就将开放时间提前。

　　这才赶在云亦久结婴前将她送进溯心池。

　　这长老是何人？

　　正是当年的三长老，飞星剑尊李百生，在五千年前就已经陨落了。

　　然而比较值得关注的一点……

　　他是慕星罗的师祖。

　　也就是现任三长老星河剑尊的师父。

　　与慕星罗关系近，还曾经助阿久提前入溯心池，两件事加起来似乎巧合得过分。

　　虽说中这俩人都是光明磊落的君子，越读还是默默给三长老队伍加一分。

　　他们师徒俩目前的可疑程度仅次于司徒楚和司徒阙。

　　剧情有靠谱的，也有不靠谱的，越读都习惯了。

　　总之，有线索就是好事。

　　一旦知道两个具体的词，想要查找相关信息也就变得容易很多。

　　不出三日，就有了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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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尺碧别名无心藤，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灵植，因为主根上分离出来的每条藤蔓都不多不少有七尺而得名。

　　这种藤类植物喜欢生长在灵力浓郁到几乎能凝成液态的地方，一旦灵力浓度不达标，他们就会枯死。

　　七尺碧是少数几种不需要配合其他药草炼制丹药，就能发挥出完全效用的药材，用途么也很简单明了：封住记忆。

　　没有副作用，不会影响修炼，而且想忘多少就忘多少。

　　也就是它生长环境要求苛刻，才不至于祸害太多人，或许这是世界在冥冥之中达成的平衡吧。

　　说到这里，溯心池周围的灵力完全符合要求，事实上在池边就生长着一株七尺碧。

　　越读之所以知道这个，是因为她去溯心池看过了。

　　七尺碧无心，溯心池却要寻心。

　　这么综合下来，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奇妙的反应，竟然导致浸泡在池中的人记一半忘一半，不会察觉有何不妥。

　　越读透过淡金色的池水，看到池底整块玉石壁上刻着的三只圆环，和护山大阵核心处的圆环形状别无二致。

　　一环套一环，就好像整件事。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很想将溯心池打成五环坑，把那令人厌恶的圆环毁掉，只是想想不能打草惊蛇，才勉强压下这个念头。

　　每二十年都有五名弟子被送往溯心池，这九千多年下来，除去重复的人，总数目足有一千五百名。

　　这其中有人飞升，有人陨落，有人高歌猛进，有人泯然众人。

　　嗯，还有一个正处于神识状态无意识修养，没错就是月濯。

　　林林总总的算下来，最后能找到的人只有百来位。

　　越读决定去拜访他们。

　　云亦久：“这次我能去了吗。”

　　越读无情否决：“还是不行，你这样太明显了。等幕后那人一看，九千年都懒得出门的无双尊上，竟然会挨个儿找晚辈聊天？可太不对劲了。”

　　云亦久也不能放心让她一人前去。

　　某些弟子的住处说不定比大阵核心还要危险。毕竟不少能在岁月中存活下来的弟子，家中都有一定势力，渡劫尊者也有那么三四位，还有些自己就已经是渡劫期。

　　这次并非隐匿踪迹前往，而是要光明正大地上门拜访，可谁知道其中有没有仇视魔修的激进派？

　　合该小心为上。

　　云亦久垂眸凝思，忽然想起什么，抬手拔下发髻上簪着的簪子，青丝散落。

　　“这个给你。”

　　越读以前只知这簪子材质特殊，颇为好看，但此时再看……这分明就是一把小剑啊，还没有剑鞘。

　　云亦久将这小剑向她展示一下，就动手簪在越读发间，动作轻缓：“你戴着它，我才能放心。”

　　越读：“这是剑簪？”

　　“不，是一把剑，只是我习惯用它当发簪。”

　　越读：“……”是云亦久的风格了。

　　她自个儿摸了摸，发现剑刃周身紧密地贴着一层无形灵力，仿佛是灵力组成的剑鞘。

　　笑着摇了摇头，越读问：“这下放心啦？”

　　云亦久视线往旁边撇：“嗯。”

　　“也不能用身外化身跟着我。”越读强调。

　　“哦。”极不情愿的。

　　眼瞧着越读出了门，云亦久盘膝坐着，等了片刻，才闭眼放出一部分神识，化为拇指高的小人。

　　这当然不是身外化身，只是神识罢了。

　　神识小人在原地活动活动，飞快地溜出无双殿，追着越读的背影离开。

　　这小人将会伪装成充当剑鞘的灵力，时刻注意警戒，无人能发觉。

　　然而越读是人吗？她不是，她是系统。

　　感觉到属于宿主的能量从身后悄悄靠近，最后融入小剑，假装不存在……越读也是啼笑皆非。

　　算了，她知道就好，左右其他人是看不到的。

　　这样想着，越读抬手扶了下剑柄的位置，继续赶路。

　　打着拜访故友、指点后辈的名头，越读在一个月内访了三百家。

　　去过溯心池的只有百来个，其他人是凑数的，为了避免意图暴露。

　　弟子们以及已经成为长老级别的曾经的弟子们：“……”

　　这魔修是吃错丹药了？

　　渡月魔尊跟着无双尊回剑门的事，现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对于这个“弃暗投明”的魔尊，年轻修者都有天然的好奇。

　　有不少人在和越读聊过之后，都会觉得：啊，这个魔修也不错嘛，就是人太傲了点。

　　年纪长些的弟子便不会这么认为了，尤其是曾经与云月濯相识，知晓她入魔前因后果的那部分人，更是脸上写满痛惜。

　　“你说你这是何苦。”某位已然升任任务堂管事的女修唏嘘道。

　　“当年你和我说你想随心修魔，我觉得没什么，修仙修魔都是修。但你为何还要回宗门？若是对你父亲不满，大可以选择其他方式，没必要把自己搭进来。”

　　看来是和月濯关系比较好的人。

　　越读诚恳道：“与无求道尊没关系，我是真的心悦无双尊，想结为道侣的那种。”

　　管事女修狐疑：“真的？”

　　“千真万确。”

　　“那你当年还骂云家一群老怪物，连带着把无双尊上也算进去，现在可不这么觉得了吧。”

　　越读：“那是自然。”

　　聊到最后，管事意犹未尽：“何时有空再来找我啊。”

　　“一定。”

　　越读当然不会只闲聊，她主要的关注点还在对方身上。

　　绝对观测的视角下，任何异样都无所遁形，可是在这百来个去过溯心池的弟子中，没有一个人被圆环套住。

　　但他们也确实对曾经泡池水时的经历记忆模糊，越读没有深问，大致套了点话就明白了。

　　溯心池大约是一场筛选。

　　让最有天赋的弟子过来，选出这些弟子中符合标准的，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被圆环锁定。

　　不论是云亦久的剑骨，还是慕星罗的生命力，配上单金灵根的天赋，都是极难出现的天资纵横者。

　　溯心池是何时出现的？

　　万年前。

　　万年前，那是前任门主刚从师长手中接过门主之位的时候，溯心池就是他带给宗门的第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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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对前门主印象如何。”越读将小剑递给云亦久时，顺便问了句。

　　“司徒闻？”

　　“是他。”

　　云亦久不在意地说：“一般。”

　　其实真要算起来，司徒闻还是云亦久的师兄，他们师从同一位长老，唯一的区别就是，云亦久并未拜师。

　　云亦久的路子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无双剑诀也是自创功法，师父的教导对她而言意义不大，无非就是了解常识的一种途径。

　　那长老也明白这一点，因此一直都没让她拜师。

　　话虽如此，平时师兄师姐什么的也还是得叫，云亦久对司徒闻的印象就是——需要叫师兄的门主。

　　简明扼要。

　　云亦久说完，越读想象她面无表情叫师兄师姐的模样，忽然感觉被萌到。

　　其实，云亦久从前也极少唤师兄师姐，无他，就是不想。除非必要场合，都直呼姓名。

　　也没人会纠正——只要足够强大，足够有价值，没人会拿这种小事为难她。

　　但此时，云亦久偏过头想了想，道：“你本姓为‘越’？”

　　越读：“是呀。”

　　“越师姐。”云亦久字正腔圆。

　　越读坦然受之，回味片刻，随后才义正言辞地纠正：“辈分乱了。”

　　“那越师妹。”

　　“不还是同一辈？”

　　这样打趣一阵，越读原本沉重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她将谈话拉回正题：“好啦，不闹了。关于圆环的事，我觉得就是司徒闻。”

　　九千年前是司徒闻，九千年后是司徒阙。

　　一个建溯心池，还在旁边栽七尺碧；

　　一个通过溯心池盯上了慕星罗，派众多傀儡看守大阵核心，生怕让人撞见，联想到溯心池的圆环标志。

　　这父子俩，装得可实在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