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夏天要到了4

　　“给，一百，”老板娘将钱放到乔槐手心，“干得不错，再接再厉啊。”

　　乔槐心满意足，将纸币牢牢攥在掌心里，“谢谢老板娘。”

　　老板娘挥了挥手，“不客气，赶紧回家吧。”

　　乔槐甜甜道：“好，老板娘再见。”说完又和店里的人一一道别，哼着歌离开店。

　　他走路东倒西歪，晃晃悠悠，和大街上烂醉如泥的酒鬼一个走姿。但是这次不是故意为之，实在是因为太累了，十个小时的工作，即便趁着空隙能稍微休息一下，但对他营养不良的身体而言依旧太困难。

　　但是，拿着这张轻飘飘却有分量的纸币，精神上的疲惫咻地插上翅膀飞走了，身体像吸满了水的海绵，饱胀充实，连带着轮廓瘦削的脸上也染上了红晕。

　　乔槐回到家，只有父亲坐在客厅里，没看见母亲身影。

　　威严的父亲眼角爬满细纹，听见开门的声音也只是淡淡朝乔槐看了一眼。

　　乔槐习惯了这份沉默，无声无息地绕过客厅回到自己屋内。以前他为了吸引父母注意，刻意把鞋踩得啪啪响，除了一顿打骂，他想要的都没得到。于是他学乖了，在家里把自己伪装成一条影子，影子不需要说话，不需要娱乐，也不需要家人的爱。

　　*

　　萧凯已经记不清是多少次拜托青春痘给乔槐递早餐了，乔槐这家伙又不在，他上学从没早到过。萧凯心里有点着急，虽然他们学校教学资源差，学生资质良莠不齐，但高考在即，再怎么没分寸的学生也知道装模作样努力一下，乔槐却是一点也不放心上。

　　这怎么办？萧凯忧愁。

　　递完早餐，他盯着乔槐空空的桌面看了会儿，深深叹了口气，转身的刹那和一直在他背后站着的人撞到一起。

　　“草。”萧凯低骂一声。

　　“草谁？我吗？”被他撞到的人笑着开玩笑。

　　萧凯闭着眼都能听出他是谁，“别闹，你干嘛躲在我身后？”

　　周蔚天耸了耸肩，“看你在干什么。你每天都给他送早餐吗？”

　　萧凯看了他一眼，往班上走，“是啊。”

　　周蔚天笑嘻嘻地凑过来，“那你也给我买呗，我付你钱。”

　　萧凯翻了个白眼，“你没病吧，你有钱还让我买？”

　　“不一样嘛，”周蔚天说，“自己买的哪有别人买的香。”

　　萧凯被他逗乐了，“姑娘买还差不多，我一个大老爷们儿送你早餐，不膈应啊？”

　　周蔚天哼了一声，东倒西歪往前走，这习惯，倒是和乔槐有点像。萧凯没来由地想。

　　今天乔槐一直没有来。

　　萧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逮着青春痘问了一下，得到的回复是乔槐请了病假。

　　周蔚天得知他中午和放学都没人相陪后，自告奋勇要和萧凯一起。萧凯没什么意见，不过是陪伴的人从乔槐变成周蔚天罢了。

　　放学后他路过三班，有意无意往里扫了一眼，面包和牛奶孤零零地放置在空无一物的桌面上，它周围的桌子哪一张不是摆满了放不下的书籍，只有乔槐的桌子，干净、空荡，好似他从来没在这个班级里出现过。

　　*

　　“我感冒啦。”乔槐窝在床上，盖着薄薄的被子，房间里没有开空调，也没有开窗，密封的空间里空气不流通，热气蒸腾，而乔槐捂在被子里脸色却仍旧苍白无比，屋里的高温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吃药了吗？”萧凯问。

　　“吃啦。”乔槐眼睛都不眨地撒谎，偏偏萧凯什么都信。

　　“哦，”萧凯果然相信了，顿了顿又问，“要不要我来看你？”

　　“别来！”乔槐听到这个话就应激，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情况，撞见我爸妈就麻烦了。”

　　乔槐家氛围很奇怪，萧凯以前去过，撞见他爸妈吵架，即便是同学在场，他爸妈也丝毫不想收敛对对方的厌恶。所以萧凯再也没去过，乔槐也不想让他来。

　　“那好吧，”萧凯没坚持，“你明天来学校吗？”

　　乔槐抠着被子上的缝线，双脚不安地互相磨蹭，“我不知道，感冒好了就去。”

　　他等着萧凯的下一句话，结果却听到了不属于萧凯的声音。本来因为萧凯打电话关心他而雀跃的心情在听到这个声音后画上了休止符。

　　那声线清朗，熟悉，懒洋洋地拖着长音：“萧——凯——还没打完吗？”

　　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泼下，乔槐漆黑圆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声音干涩，结结巴巴，“小，小凯，你身边，是谁啊？”

　　他心里还藏着一丝期待与侥幸。

　　“别贴这么紧。”

　　萧凯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遥远，这话不是对乔槐说的，是对他身边的人说的。

　　可他威胁的话语丝毫不起作用，那声音反而凑得更近，让人忍不住怀疑他的嘴是不是贴在了手机上，“欸，不要嘛，我就想和你贴贴。”

　　乔槐听见萧凯说：“你恶不恶心。”看似嫌弃，语气里却藏着笑意。乔槐仿佛能想象到萧凯的表情，宠溺的，又无可奈何。

　　那曾是只属于乔槐的表情。

　　乔槐冷得打了个激灵，回过神后看见通话断绝的提示，才发现他无意识挂断了电话。

　　*

　　萧凯好不容易推开了周蔚天，重新将手机贴在耳畔，轻声问：“喂，乔槐，你刚刚说什么？”

　　没有回应。

　　萧凯皱着眉，将手机拿到眼前，屏幕上不再是通话中的界面，而是他的主界面。

　　乔槐一声不吭把电话挂断了。

　　萧凯愣了半晌，刚开始还有点没回过神，到后来心里突然窜出一股怒气，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乔槐挂电话，以往都是乔槐撒娇让他先挂，但是气了一会儿他又想会不会是乔槐出事了，担忧和恼怒在心底翻来覆去，面上的表情也随着心情不断转换。

　　周蔚天问：“怎么了？”

　　萧凯不想把这事儿说给别人听，忍着气道：“没什么。”

　　周蔚天识趣地没再追问，拍了拍萧凯的肩膀，“好啦，别生气了，和我在一起怎么能不开心？”

　　萧凯本来还有些生气，被他一哄面上也没那么紧绷，“行了行了，我没生气，你别膈应我。”

　　周蔚天笑嘻嘻地黏他，和之前跟在他身边的某人一样。

　　萧凯将手机塞回口袋里，连同烦恼一起甩走。

　　*

　　乔槐紧紧裹在被子里，冷得全身发抖。

　　薄薄的被子遮不了光，即便他把头埋进里面也能感受到透过薄被的光线。冷意顺着缝隙侵袭他的身体，他猛地掀开被子，下床把窗帘捂得严严实实的，又把床头橘红色的台灯关掉，这样还不够，他从衣柜里拿出一床厚厚的棉被，铺在床上，像一只兔子，扭着屁股把自己塞进厚实的被褥里。

　　稀薄、灼热的空气刺激着肺部，乔槐苍白的脸上终于染上一点红润。

　　那双大大的眼睛在漆黑的空间里无神地睁着，乔槐脑袋晕晕乎乎的，他努力地把自己抱成一团，声音夹在腿间黏糊不清。

　　“小凯，好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