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 4

  这之后我常请宋文禹来赵府下棋,都忘了去管膝盖上的伤好了没有。有一回,宋文禹走了以后,我不小心下地瘸着走了两步,这才知道伤已经差不多好了,只等着慢慢恢复,等不瘸了就算彻底复原了。

  我想了想,又回到长椅上继续半躺着,没有告诉小刘我伤已经好了,第二日依旧让他去请宋文禹。

  我与宋文禹二人相对而坐,继续前一日未完的棋局。

  宋文禹便陪我足足下了一个多月的棋,下到我不好再装了,下到临近除夕,快要过年了。

  这日,晴日当空,虽然照的不暖,不过总胜于无。

  王相这几日家中有事,我这一个多月却是躺习惯了,不爱动弹,干脆任性一回,把楚翊接到赵府来“听课”。

  楚翊坐在一把小竹靠椅上一边听我念折子,一边伸着一双小手在炭盆上面烤着火。

  我虽脚伤已经彻底好了,却深刻体会到这长椅躺得有多舒服,还是时常待在上面。

  趁我念得口干喝水的空挡,楚翊连忙对我说:“表哥,许久不见,我们来聊聊天吧。”

  我放下茶杯,说:“好呀,陛下想聊什么?”

  楚翊摸着下巴想了想,随后露出他的小虎牙:“表哥,我听小芳说,说她们家里快过年的时候都要打年糕。”

  我就知道他是根本不是想和我谈什么天,只是既然如此开门见山,还装模作样地想个什么劲,我故意没接话,只问:“小芳是谁?”

  楚翊立刻说:“经常站在养心殿门口左侧由里往外数的第二个喜欢扎两个圆圆的发髻的那个姐姐。”

  等去了宫里就去扣这个小芳的工钱,尽给我找事。我想。

  第二日,在楚翊的指挥下,御花园中抬了一口大石臼来。御膳房蒸了好几大锅糯米,好让楚翊想怎么打怎么打,想打多久就打多久,打个痛快、打个尽兴。

  新蒸好的糯米被两个厨子用纱布包了,倒入石臼。

  那熟糯米颗颗晶莹饱满,一片热气腾腾,我忍不住伸手抓了一小块儿尝了尝,清香可口,回味有些淡淡甜味。我又给田斯文吃了一些,田斯文吃了对我眯了眯眼,说:“好吃。”我正想也叫楚翊尝尝,却见他正兴致勃勃跑去拿那由两个侍女合抱着的大木锤,过了一会儿果然满脸沮丧地来找我,说:“表哥,那大木锤我拿不动。”

  我拍了拍楚翊的肩膀,说:“不要沮丧,看你哥的。”走上前去抡起那柄大锤,一记重击砸出,石臼里的一大团糯米立刻就被砸了个大坑。

  “好!”楚翊十分捧场地为我鼓掌叫好,田斯文也笑呵呵地跟着一起拍掌。

  我满脸傲然,紧接着又是一锤砸下,楚翊兴奋地蹦了起来,“表哥太厉害啦!对吗田斯文?!”

  田斯文用力地点头,“对!”

  我憋着一口气,又连着打了十几下,这时,手臂开始有些发麻了。这大木锤确实有些重,若要连续不停地挥舞击打还是十分费力的。

  楚翊急不可耐地凑过来,朝那石臼里看,“变了吗变了吗,变成年糕了吗?”

  一个扎两个圆圆的发髻的侍女凑了上来,对楚翊说:“陛下别急,还早呢。”

  我双目微眯。好个小芳,不请自来。

  也不知道楚翊是只买了一柄木锤还是他以为只需要他表哥一个人就能完成,我一个人打了半天,也没见来个人帮我,锤得我手都酸了。

  我叫来木匠当场做了两把小木锤,再拿去洗了,给楚翊和田斯文一人分了一把,让他们俩先打着玩,自己出了御花园往吏部方向走去。

  在吏部周围转了一会儿,果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快步跟了上去,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肩,“宋兄。”

  运气不错,果然被我逮到今日来取卷宗的宋文禹。

  不等宋文禹开口,我殷勤地将他手中卷宗接过,“来来,宋兄,帮我一个忙。”

  宋文禹也不多问,乖乖地由我牵着走了。

  见到御花园里如此热闹的场面,宋文禹应当是立刻心下了然,也不用我多说,很是自觉地卷起了袖子。

  我既感动又欣慰地看着宋文禹去拿那柄大木锤的身影,只觉得那背影是那样的伟岸,可靠。

  宋文禹看着清瘦,露出的修长小臂却是线条分明,显得十分有力,难怪能把那捕兽夹徒手掰开。

  不消一会儿,石臼里的糯米团已然变成了一大块光滑发亮的软糯年糕,楚翊又是急不可耐地跑了过去,揪下一小块年糕,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揉着玩。

  我对他说:“别玩了,都玩脏了,等会儿还要用来吃的。”楚翊说:”不怕。反正还要再蒸一遍的不是?”我一想,那就让他自己吃这块脏了的,就由他去了。

  我和宋文禹带着田斯文还有一堆侍女都在认认真真地捏着方块儿团,楚翊却越玩越起劲,揪了一块又一块糕,在手里揉着玩,过了一会儿,便邀功似的让我去看他的成果。

  我一看,案板上摆了四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两个矮个的,两个高个的。两个小矮个体型差不多,其中一个稍稍瘦些,应该是捏的田斯文。两个高个的却是一胖一瘦,差别十分明显。我连忙说:“陛下,宋兄虽然力气大些,但并不胖。”

  楚翊看了我一眼,说:“这个胖的是表哥。”

  我将案板重重一拍,“我哪里胖了!”

  楚翊说:“表哥你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又不爱动,虽然现在不胖,早晚会变成这样的。”

  我皮笑肉不笑地说:“呵呵呵,多谢陛下吉言。”

  蒸好的年糕出锅。小芳端了几个小碟来,有的盛了辣椒末,有的是红糖汁,还有腐乳和一些爽口小菜,小芳说让我们根据自己的口味搭配着吃。

  我伸了筷子就去夹表示楚翊的那个“年糕人”,却被楚翊一把护住,“不行表哥!我早就跟田斯文说好了,他吃我,我吃他,我们俩换着吃。”

  ……我手中筷子一顿,怎么听着怪吓人的。

  我又去夹属于我自己的那个“胖糕人”,却是被宋文禹抢先一步夹走了,对我说了句“我们也换着吃”,便将那“胖糕人”的头沾了点糖汁,一口咬了。我顿觉脖颈间一阵寒意涌出。

  咬掉“我的头”,宋文禹又将我的“大肚子”沾了许多糖汁,送到嘴边慢慢吃了起来。

  见他吃得香甜,我心想:看不出来,宋文禹原来是个喜欢甜口的。

  宋文禹吃得津津有味,我也不甘示弱,将最后一个“宋文禹糕人”夹了,挤眉弄眼地说“小宋,小宋,我就不客气啦”,一会儿蘸点辣椒,一会蘸点儿腐乳,一会儿拌上两根凉菜,口味竟然真的都十分不错,可以算得上是各有千秋。于是我又默默地原谅了小芳,决定不罚她的工钱了。

  “‘小宋 ’好吃么?”

  听到宋文禹的声音,我扭头朝他看去,宋文禹正侧头看着我,嘴角噙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我“咕咚”一声将口中的年糕咽下,十分诚实地点了点头,“好吃,每种口味都好吃。”

  吃饱了坐着发了会儿呆,我招招手把小芳叫了过来。楚翊和田斯文瞪着提溜的两双大眼看着我,我有些不自在地说:“咳,那个,小芳,除了打年糕,还会做些什么……”

  小芳问:“王爷是说快过年的时候么?”

  我气若游丝地嗯了一声。

  小芳用指头抓了抓脸,想了想,说:“看花灯,猜字谜。”

  花灯一时之间是折腾不出来了,不过猜字谜倒不麻烦,我跃跃欲试地跟小芳说:“那你来出题,我们猜。”

  小芳后退两步,“不不不,我打小猜字谜就从没赢过一个灯。”

  于是我、楚翊和田斯文三道期盼的目光又齐刷刷地投到了宋文禹身上。宋文禹会意,对小芳说:“呈笔墨来吧。”

  宋文禹落笔写下三张字条,覆在桌上。

  我十分大度地让楚翊先猜。

  楚翊和田斯文一番窃窃私语,倒是田斯文先伸了一只小手出来,将中间那张纸条摸走了。两个小脑袋又凑在一块儿认真看了起来。

  见楚翊的眉头越紧越锁,我轻蔑地笑了一声,一派云淡风轻地等着,只等他们猜不出来将那纸条拱手呈上。

  忽然听得田斯文轻轻出声问宋文禹:“宋哥哥,是‘秋日’的‘秋’么?”

  宋文禹笑了笑,说了句“聪明”,从钱袋中摸出一粒碎银给田斯文,田斯文和楚翊相视一笑,满眼欣喜地接过。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颗碎银入了田斯文的口袋,忽然眼热得紧,连忙将那字条拿过来一看:一边是红,一边是绿,一边喜风,一边喜雨。

  我将纸条一合,嚷道:“太简单啦!太简单啦!”又对楚翊说:“陛下,你可是连才读了几个月书的田斯文都比不过,羞不羞!”

  田斯文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是……碰巧前几日夫子教了‘春夏秋冬’四季怎么写,我正好记得而已。”

  楚翊将田斯文往身后一拨,朝我嚷道:“那又如何!反正我和田斯文是一伙儿的,他答出来了便也是我答出来了。而且……而且那银子我们也是要一起花的,又有什么关系!”朝我做了个鬼脸,“表哥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可别什么彩头都拿不到!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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