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

  这年才刚开春,楚翊便贼兮兮的跟我说:“表哥,既然围猎已经去过了。那……我们不如……趁着大好春光,下江南去吧?”

  我执着朱笔的手顿了顿,而后继续落笔,头也不抬地说:“田斯文跟你说他没去过江南,而陛下又觉得江南十分漂亮,不去亲自见上一见很是可惜,对么?”

  楚翊长睫一闪,嘿嘿一笑,点了点头。

  于是,绵绵细雨里,嗖嗖冷风中,皇上的轿辇又又又出宫了。

  我在长长的队伍里、乌泱泱的人群中,又是一眼便看到了宋文禹。

  没办法,这人实在生得打眼,或者说,在我的眼中,最是惹眼。

  想了想,都有好些时日没见着他了,我急不可耐地驱马上前,和宋文禹并排走着。

  我的马没有他的小黑马高,其实也没有几匹马能有他的小黑马高,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喂的,能将一匹马喂得这样膘肥体壮,害得我还要微微仰着头看他。

  宋文禹修长的手指握着缰绳,目视前方,微微抿着唇,乌黑的剑眉斜着飞入几缕散落下来的黑发里,高挺的鼻梁划出无比俊秀的弧度,真是……好生完美的侧脸……我是不住地看了又看,直到看得心满意足了,才张口与他寒暄道:“宋兄似乎很是清闲呀?”

  宋文禹闻言,笑了笑,偏头与我说:“江南有宗陈年旧案或许有冤,我去查上一查。”

  我的一颗心霎时重重一跳。

  这人,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都好看得动人心魄,尤其是隔了这好几个月不见,我这心里头,正分外想念这张脸的时候……

  虽已立春,可上京城中还未回暖,一众人马都还穿着夹棉的袄子,一到江南地界,登时热得够呛。于是我带着楚翊和田斯文还有四个暗卫先行一步,急匆匆地进城,急匆匆地找了间成衣铺子,购置夏日穿得薄衣物去了。

  跟着一同来的,还有王香淇。

  在去江南之前几日,我特意去了王相府上一趟,托他皇帝和我都不在京中的这段时日批一批折子,管一管朝政什么的。

  我自认为我的委托言辞恳切,且姿态谦卑,可谓十分有礼。

  可王相一直耷拉着两扇眼皮看都懒得看我一眼不说,等我话说完了,将头一偏,也不理我,幽幽叹了口气,自顾地说:“唉……就知道哄骗陛下四处去寻欢作乐,一天到晚不务正业。也不知道先皇怎么就将小陛下交给了这样一个人……”

  我默默地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王香淇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啃着个脆柿,阴阳怪气地说:“就是。我父亲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要辛苦他去做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事,可别把他累出什么病来。哦,对了,可别一个不小心,把小陛下带到那烟花之地去咯。”

  我朝他看了一眼,见他的吃相还是与小的时候无异,满嘴汁水,腌臜得很。我默口不言,懒得与他计较。

  王相却是竖起两道白眉:“你也配说别人如何如何!先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狗屎模样!睡到日上三竿不说,又跑到这里来唧唧歪歪。还不滚去读书!”

  王香淇将啃了一半的果子往地上一丢,嚷嚷道:“呸呸,涩死了。不好吃!不吃了。”在衣摆上擦了擦手,抬头看着王相,嘿嘿一笑,“您看,既然在您老的嘴里,我已是如此无可救药的一个玩意儿了,那还去读什么书呀。”对着我拱了拱手,“赵王爷,麻烦也帮我添上个名字。我也要去,去看看那江南美景,当然,还有美人。”

  我虽并不想带上这个与我不太对付的王相之子同行,可毕竟这头才托了王相帮忙,眼下实在不好开口拒绝,只能点头应下。

  果然,王香淇这个麻烦精估计路上无聊了,见我们先走一步,以为有什么好事,立刻巴巴地跟了过来。在铺子里一边挑挑拣拣,一边朝我这边张望。

  楚翊给自己挑了件绣了团云的水蓝色薄衫,又给田斯文拿了件水粉色的,换上以后便拉着田斯文来问我好不好看。

  我让他们二人并排站着,围着他们转了一圈,只见蓝色薄衫的袖口后方绣着“龙凤呈祥”四字,粉色的在同样的位置绣着“花好月圆”。我走到他们面前,又从头到脚认真地将他们打量了一番,忍不住地想:这二人此刻并排站在一块儿,简直活脱脱一对金童金童。

  我不住地点头,直说:“好看,好看。”

  王香淇却在一旁连连摇头,我瞥他一眼,没有理他。

  楚翊听了十分开心,又拉着田斯文四处转了起来。

  见我不理他,王香淇干脆跑到我面前来摇头晃脑,这下再不好假装没有看到,我只好对王香淇说:“你是得病了吗?脖颈子抽筋还是怎的?”

  王香淇啧啧两声:“这衣裳的款式都是多少年前时兴的了,居然还绣了字,老土,实在老土。而且,你那便宜弟弟怎么还穿了个女孩儿才穿的粉色衣裳。”

  我看着王香淇说:“谁说男孩子就不能穿粉色的衣裳了?只要他喜欢我就乐意给他买。而且,这是陛下挑的颜色,有本事你去找他说道说道?”又嘀咕一句:“还说别人不能穿粉色的衣裳,你自己不也顶着个女孩儿的名字招摇过市过得好不快活。”

  王香淇大概是被我气到了,瞪着眼睛看了我半天,随后一屁股坐在凳上,撇着嘴不吭声了。

  见他吃瘪我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给自己挑起了衣裳。

  在铺子里转了一会儿,我摸出一件合眼的黑色劲装,这铺子的老板连忙凑了上来,直夸我眼光好,忙不迭地说:“这可是上好的柳州蚕丝制的,式样也是今年最新最时兴的款式,是仿照那武林中人穿的夜行衣制的。穿在身上清凉无比,不仅有清神醒脑之效,而且,不管公子您是穿着去习武、夜行还是偷东西,都十分方便。”

  我笑眯眯地说:“老板,你别满口胡诌糊弄我了,我只是想给自己换个风格而已。”便抱着衣裳去里间试去了。

  我平日里爱穿些素白色的宽宽大大的袍子、褂子,因为穿着舒服,自在,我实在不喜欢被束缚住的感觉。就是每每晚上起夜的时候,总是会把路过巡夜的小刘吓个半死。这回我突发奇想打算换个形象,便才特地挑了这件与我平时的装扮完全相反的衣裳款式。

  换装完毕,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我的心头是瞬间一股豪情涌上,直冲云霄,冲上了我的天灵盖。我觉得自己好似化身成了武侠故事里的黑衣侠客、深藏不露的江湖高手,若是能我配上一顶斗笠和一把绝世好剑那便更加像模像样了。

  就是这劲装……穿着委实有点儿勒得慌。我忽然有些担心,怕楚翊说我以后会变成一个大胖子,会不会一语成谶。

  我挺胸收腹,掀开门帘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楚翊和田斯文连忙跑了过来,十分捧场对着我“哇”了好几声,围着我一边绕圈一边不听地说:“真好看,真好看。”

  我登时喜上眉梢,拍了拍楚翊的头,又拍了拍田斯文的头,直夸他们懂事,让他们等会儿看到什么想买的尽管说,哥哥我统统包了。

  此时的气氛可谓是一片和睦、其乐融融。我正美孜孜地享受着这天伦之乐,却十分扫兴地听到了王香淇踱着步子正走过来。

  这王香淇,实在是个爱凑热闹的。

  我本来都琢磨好了等会儿王香淇挖苦我,我该如何反击,谁知他双目扫了过来,看到我的一瞬却是一愣,随即颇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没有说话。

  我立刻大步走上前去,朝他喊道:“怎么!是实在丑到你了还是怎的,连话都不说了?!”

  “哪里丑了,我看着很好。”

  忽然听到宋文禹的声音,我是虎躯一震,一股深深的忸怩之感涌上心头。也不知道自己忽然换了个跟平时不一样的装扮,他看着习不习惯。

  宋文禹走到我和王香淇之间,身姿挺拔。他嘴角含笑地看了我一阵,随后点评道:“英姿飒爽,傲然出尘,世间罕有。”转头对王香淇说:“王公子说是与不是?”

  王香淇面上一红,估计已是恼羞成怒。他狠狠翻了个白眼,“不就跟平常一样!一副登徒浪子的模样!有甚区别!”

  好家伙!一个正儿八经的登徒浪子居然来骂我登徒浪子,真是岂有此理!

  我呵呵笑了两声,拉起宋文禹的手腕,“宋兄,不要跟这个不懂欣赏的土鳖计较。走,带你也去挑几件好看的衣裳去。”

  王香淇今日大概是被我气饱了,衣裳也没买,扭身便走了。

  就知道这人纯属没事找事,就是来凑这没什么趣味的热闹的。

  反正宋文禹来了我是心情大好,加之方才被他一顿夸奖,听得我差点儿就要飘然上天了,就差恨不得敲锣打鼓地恭迎他老人家了。

  我看也不看,各式各样红的黄的黑的白的什么颜色的衣裳都统统拿了,抱了一大堆扔到柜台上,预备等会儿一起结账。

  把这铺子的老板笑得,脸都快抽筋了。

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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