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 3

  宋文禹牵着匹黑鬃白蹄的高头大马,不急不缓地徐徐走来,脚下积雪被他踩得“咯吱咯吱”地响。

  我看着他的身影,只觉得怎么那般伟岸无比,怎么那么熠熠生辉。仿佛一团圣光绕在他的头上,简直就是来拯救我于深渊的大罗金仙。

  我不禁朝他大喊:“宋兄!你可真是比那什么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观音菩萨还要可靠!”

  他走到我的身旁,从袖中滑出一把小巧的折叠雕花匕首握在手上,割下一长截衣摆,将我膝盖上方扎紧。我看那匕首觉得好生眼熟,正要出声询问,“嘎嘣”一声响,那夹子居然被宋文禹徒手掰开了……徒手!!!

  我震惊地被他扶到背上,震惊地在他背上伸出手圈紧了他的脖颈,震惊地被他背在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附近一个最近的山洞走去。

  那匹蠢马也哼哧哼哧地跟在身后走着,得,这个时候就不蠢了。

  宋文禹在洞中找了些干柴堆在一起,从袖中摸出一个火折子点上。

  我一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说:“宋兄的袖袋真宽敞,什么都有。”

  他没理我,径自出了洞。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手里拿了一簇药草回来。还不知道到上哪儿搂了一把干草,分给自己的马和我骑来的那匹笨马喂了。

  我连忙大声喊道:“宋兄这匹小黑马可是母的。”

  宋文禹说:“公的。”

  我又喊:“那可怪了,方才见它们两匹马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儿!据我所知,这围场的马厩里可都是特意选的公马!”

  宋文禹笑了笑,摸了摸他身型巨大的“小黑马”,拿着药草走了进来。

  也不知道这白雪皑皑的他是如何刨来这些药草的,待走近了些我看到他一双手冻得通红,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本想道谢,一张嘴却是问他:“这是什么药草?”

  他从披风上割下一块四四方方的布,将药草包到里面,开口说:“我也不知道。小的时候在山上走得多,哪里割伤碰伤了就找这种草,一年四季都有,方便得很。”

  我听了啧啧叹道:“宋兄真是,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也不知道我究竟何德何能能常常被跟和宋兄放到一块儿提起。”

  他又笑了笑,手依然没停下来,说:“你……恐怕也不是浪得虚名。”

  我打了个哈哈:“宋兄可千万别听信了那些鸡肠小人信口雌黄传得关于我的那些谣言。其实,宋兄大概不知道,我是一个好人。”

  宋文禹将布包扎好,拿起来看了看,瓮声道:“我知道。”

  听着像是染了风寒了,我默默有些担心。过了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震惊地看着宋文禹。他他他……他刚才说他知道,知道我是个好人!

  唉!!!

  怎么说呢,突然十分感动,突然有点儿眼眶泛酸。

  宋文禹捡了块石头,在布包上捣了好一会儿,拆开布包,似乎觉得捣得还不够碎,又包好重新捣了一会儿。捣完了,起身去捧了一把洞中溪涧活水撒到碎药草上,复又将布包捆紧。

  他修长的手指轻柔地卷起我的裤腿,没有碰到我的伤口半分。挤了些青色的汁水在我膝盖的伤口之上。

  伤口上立刻传来一阵清凉之意,没有方才那么火辣辣地烧着疼了。

  我酝酿片刻,郑重地跟宋文禹道了句谢。

  他说:“不用跟我如此客气。”围着火堆就地坐下。

  我连忙说:“宋兄此番大恩肯定是要谢的,更要铭记于心,没齿不忘。”

  宋文禹没再说话,往火堆了丢了几根枯枝。

  我听着洞中小涧流水轻轻地响,听了一会儿,说:“我那匹笨马乱跑,跑错方向,不知道跑到什么地界来了,估计他们不太好找,怕是要在这里待上许久了。”

  谁知宋文禹却说:“不会。我沿途留了碎布作记号。”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披风已经变成了一件短褂,外衣也是割得七零八碎的。

  回去定给他赔上一件上京城中最贵的衣裳。我想。

  烤了会儿火我才突然觉得奇怪:宋文禹怎么会那个时候也骑马出来?便问他:“宋兄也是看到陛下上马跑了?”

  宋文禹说:“不。我是看到你上马跑了。”

  我嘀咕一声:“难怪跟着我到这儿来了。”又正色道:“多谢宋兄。”

  宋文禹说:“说了不用跟我客气。”

  我一想,既然让我不用客气,那我便不客气地开问了。

  我清了清嗓子,说:“宋兄方才用得那把匕首很是精巧,我看着居然觉得颇有些眼熟,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

  宋文禹正拿着一根长棍拨火,闻言忽然抬眼,侧着头定定地看着我,启唇说:“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我了?”

  我愣了愣,问:“记得什么?”

  宋文禹的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过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说:“放牛,斗笠还有匕首。”

  我皱了皱眉头,忽然大惊,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

  宋文禹说:“没错,是我。”

  我连忙爬了过去,与他离得近了些,盯着他那一张脸仔细看了看,一拍脑袋:“嗨呀!还真是你!”

  少时模糊的记忆陡然清晰起来。

  原来我与宋文禹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在我与楚翊差不多大的时候,大概十来岁的年纪。

  那时候,我日日被我爹逼着在房中看书,又只给我点一根蜡烛,看得我是头昏眼花,四肢无力。

  我爹大概也怕我读书读傻了,一日,特地带我去郊外的三清山上游玩。

  我像个刚出了狱的囚犯,下了马车便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我自由啦啊啊啊!!!”

  “自由啦啊~~~“

  “由啦啊~~~”

  “啦啊~~~”

  听见山谷传来的回声,我一阵莫名兴奋,扯着嗓子喊了半天,喉咙都喊破了,然后被我爹骂了回去。

  同行的还有王相一家和李都督一家,他们在一块平地上铺了块好大的布,再坐在上面吃些果子零嘴。王相的小儿子坐在我正对面,手里拿了个软柿子在啃,啃得嘴边到处都是,就连鼻孔里都是柿肉,邋遢极了,我不动声色且不着痕迹地偏过头,没眼去看。

  我觉得这些人好没趣味,特意跑到山里来吃东西作甚,在家中又不是不能吃。哑着嗓子跟我爹说肚子疼要上大号,也不等他回答,提起腿就溜了。

  跑着跑着,脚下一崴,滚了大概十几圈,滚下一个山坡,滚到一个牛蹄子旁边才停住。

  揉了揉屁股正想喊疼,忽然看到一双干净的草鞋在我面前停住,从头顶上方传来个声音说:“方才就是你在鬼喊鬼叫?”

  我循声抬头看去,看见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孩低头看着我。

  这个男孩儿就是宋文禹,只不过我当时并不知道。

  我立刻手脚并用爬了起来,见他身形清瘦,与我差不多高,手上拿了一根小枝条,兴奋地问:“你在放牛?!”

  他点了点头。

  我对着那头老牛,左看看右看看,又绕了一圈,上看看下看看,看得老牛都受不了了,不耐地甩了甩尾巴要走。

  我放过老牛,又打起放牛娃的主意:“能把你的帽子借我戴戴吗?”

  “这是斗笠。”

  我笑道:“抱歉抱歉。能把你的斗笠借我戴戴吗?”

  随后,我就戴着一顶大小正合适的斗笠,兴奋地在草地上一口气跑了二十几圈。放牛娃就坐在地上,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我。

  他当时,定觉得我是个神经。

  我跑累了,一屁股在放牛娃旁边坐下。

  放牛娃问我:“你有刀吗?”

  我从腰间取下一个十分精巧可以折叠的雕花匕首递给他,他接过匕首,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根柳枝,慢慢削了起来。

  削完,放牛娃将光秃秃地柳枝挥了挥,应该用得还算顺手,没有再削第二根,将匕首递给我,说了句多谢。

  我小手一挥:“送你了!看你用来削东西挺顺手的。不要客气!”将他握着匕首伸过来的手又推了回去。

  他也不与我虚与委蛇假意推辞,道了谢便收下了,又说:“斗笠送你。”

  我登时欣喜极了,连连点头,觉得这一去一回值当极了。就是后来我爹知道我把那把藩国进贡御赐的琉璃匕首拿去换了一顶斗笠回来,把我揍得三天没下得了床。

  我将斗笠取下兴奋地左看看右看看,又举起来看看。放牛娃忽然站了起来,说他牛放完了要回家去了。

  我连忙拉住他的手腕:“别呀别呀!晚点儿再回。我都还没跟你好好说上几句话呢。”

  他摇了摇头说:“家里还有一只猪崽要喂。而且,还要给我娘准备晚饭。”

  我连忙说:“准备晚饭也还早啊!”

  他说:“我娘没吃午饭的,今日会回来得早些,所以我得早点准备。”

  我哦了一声,松了手,心里颇有些失落。本来喜孜孜地正准备跟他谈天,他却又要走了。

  放牛娃牵着老牛走了几步,又转过身看着我,问:“你要去我家玩吗?”

  我一张苦巴巴的脸登时喜笑颜开,立刻跟了上去,“去去!十分想去!”

任性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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