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沈兴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问题的答案，沈兴波自己也想知道。

　　先说说之前每年的春节他都是怎么过的吧。在他成名之前, 春节对他而言的意义只有两种, 一是打工时期高额的加班费, 二是刚当上演员时意味着的大量曝光。和大多数哪怕扛着麻袋坐在火车顶上都要回家的民工不同，他父亲对他唯一的期望就是——

　　“别回来。”

　　他也就真的没回去过。

　　一直到他成名, 大江南北, 无人不知，他带着说不清的心情回去问他父亲，要不要搬来北京和他一起住。

　　他向来秉持着沉默是金原则的父亲难得地怼了他一句：“去北京你给我找八亩地种吗？”

　　一句话把他噎了回去, 确实，他别墅里那一小块菜地, 他自己精心侍弄着当试验田用也就罢了，让他爸这种这辈子唯一喜欢过的东西就是家里的田的人来看，就小得磕碜了。

　　他父亲性格很独, 自己一个人在家种种地的时候，家里亲戚一般不会去烦他, 因为知道烦他也没用, 谁能从他嘴里撬出句话呢, 这个人可是当年老婆跑了都一句话没有的, 沈兴波回去的时候就不一样了，一间小平房里能塞十几个人叽叽喳喳, 沈兴波娱乐圈里沉浮惯了，倒是应付得过来，他爸嫌烦, 久而久之，他就得空了就偷摸回家一趟，陪他爸种种地，然后待个三四天就走，春节一般不回去，回去也就待一天，因为春节正是他们家那堆奇葩亲戚人回得最全的时候。

　　但是呢，过年的时候，他也不大愿意工作，倒不是别的原因，就因为他以前惦记着春节工作的补贴，一到过年就死命干死命干，导致他后来有点，那个什么，ptsd，不大乐意在春节的时候工作。

　　所以呢，答案就出来了，以往的春节，都被他用来猫冬了。

　　今年确实不太一般，他为了逃避林关涛的补课，硬生生克服了自己的春节工作ptsd，在各大电视台和商业平台连轴转，忙得昏天黑地也不忘每天早上八点准时上网课，日子过得□□，他甚至有些怀疑，陈辰是不是看他清闲了太多个春节心怀不满，借着这个机会公然报复。

　　今天是难得的空闲日子，他刚闷头往沙发里一扎，盘算了一下地里的萝卜什么时候拔，就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林关涛……好像要回家了。

　　而他和他家里关系，似乎不太好。

　　这在圈内也不算秘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林关涛挺低调一人，他在圈内的八卦却永远是独占一档的，有人做过统计，去年八月，一则涵盖了某知名大佬，某当红女星，某过气男星，某豪门小姐的狗血n角恋八卦，其传播度都没有“林关涛居然找了个司机”这一消息的传播程度高。

　　因此，只要不是与世隔绝的人，一般都知道林关涛和家里闹翻了这个事实。

　　当然，这是简化版本。

　　圈内更加口口相传的版本是这样的，林关涛林家一门四大佬，对幼年期的林关涛就抱有了超高的期望，结果林关涛在这种期待下愈发压抑，渐渐变态，最终爆发，叛逆地来娱乐圈追求梦想，他家里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无果，就打断了他的腿，心灰意冷的林关涛，为了恢复行走能力，毅然决然地踏上了改造人的道路(。)，当然，这个版本只有黎鸣会信。

　　不过，这并不妨碍沈兴波在想起这件事后，有点担忧，毕竟，即使流言满天飞，但是没人知道林关涛和他家里关系到底有多紧张。

　　另外就是……十几天没见，他有点后悔没直接答应林关涛补课的要求了，犯蠢就犯蠢，起码见得到人，他头一次暗恋，分开之后才惊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什么意思。

　　碧落整理

　　于是，他也不考虑萝卜什么时候拔比较好了，直接从柔软的沙发里爬起来拔了一袋萝卜准备上门拜访——他之前听说过林关涛家里人比较老派，想来想去还是送土产比较好，这还是他自己种的，不光有心意，也是精心照料来的好吃。

　　于是，林关涛彻底把门敞开后，就看见了沈兴波手里的一袋萝卜。

　　林关涛：“……”

　　林奶奶倒是眼前一亮：“哎呀，这就是小沈吧，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啊！哦呦这个萝卜，个头真壮实，看着就是个大味甜的，小沈挑萝卜真拿手啊！”

　　沈兴波微微一笑：“贸然来拜访，也不知道二位喜欢什么，正好我自己种的萝卜熟了，带来加个菜也好。”

　　林奶奶闻言更是心花怒放，自己种的？瞧瞧这萝卜，这品相，这色泽，她早说啦，小沈真是个好孩子，关涛因为一部电影的事儿就怪人家，多不好啊。

　　她连连点头：“哎呀还是太客气了，这萝卜看着就清甜的，我现在拿去蒸一蒸好了，一会儿就加一道白切萝卜吧。”

　　于是，小小一张方桌，这次四个边都坐满了，本来桌子是靠墙的，林关涛和沈兴波还特意把桌子搬起来往外挪了一下。

　　林奶奶洗完萝卜切好蒸好，就回了饭桌上，四个人围在一起吃饭，平白添了几份热闹。

　　“咳咳……”林爷爷还惦记着他刚刚讲人“坏话”了，心里别扭，干咳了几声，试图弥补一下：“这就是小沈吧，我们家关涛刚刚还在夸你……”

　　沈兴波双眼一亮。

　　林爷爷：“……夸你好学，想跟他学物理，小沈呀，基础怎么样呀，喜欢哪个方面？你们年轻人应该都喜欢电磁吧……”

　　林关涛：“咳咳，阿爷，沈兴波是学文科的，你别抓着他问这些。”

　　林爷爷：“文科的？文科好啊，零基础，一点乱七八糟的误区的都没有的，碰上个好老师肯定学得快，小沈啊，我们家关涛水平还是比较一般的，平时闲着可以来找我老头子听听课嘛。”

　　可见林爷爷与林关涛确实是顶顶亲生的，连觉得自己欠了别人之后的反应都一样。

　　沈兴波脸都僵了。

　　好在林关涛也是上赶着要教沈兴波，哪能让他爷爷抢人：“我水平再一般，教沈兴波是刚好的。”

　　沈兴波竟为了这平淡无奇的一句话怦然心动了，“刚好”，可不是“刚好”，他们俩合该就是锅配盖——刚好。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来啦，短了点，和上章并成一章看吧orz……

　　第77章

　　等到白切萝卜上桌，林爷爷还不放弃, 吹胡子瞪眼地跟林关涛理论, 语速都快赶上人说快板的了。

　　林关涛纹丝不动, 自顾自地夹了片晶莹剔透的白萝卜，往酱油里沾了下, 入口清甜, 心想，不愧是沈兴波那块成本高昂的地种出来的萝卜……确实甜。

　　吃完饭后，林关涛带着沈兴波下楼散步, 带笑给他介绍了被林奶奶拿来种青菜的两块花坛，沈兴波仔细打量后, 问能不能上手，林关涛也不做主，拨了家里的电话问：“奶奶, 那块花坛能动吗？沈兴波说这青菜看起来水浇多了。”

　　林奶奶：“哎呀我就知道，你王家奶奶她瞎浇水！你们动吧动吧, 还能救就救一下……”

　　得到了许可的沈兴波去花坛里劳作了, 林关涛没上前帮忙, 术业有专攻, 他怕帮倒忙。

　　等沈兴波忙完，林关涛带他去找水龙头, 一边问他：“你怎么来了？”

　　这个问题他一见着沈兴波就问了，只是对方没回而已。

　　沈兴波心怦怦直跳，也分不清是因为刚刚剧烈运动过, 还是紧张的。

　　他脑子转得飞快，但这次，他真编不出理由来了。

　　半晌，他才慢吞吞地说：“我……抱歉，我听说你和家里关系挺紧张的，所以我……”

　　林关涛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林关涛：“你——”

　　他“你”不下去了，沈兴波怎么这么……啊。

　　他想了想，如果非要给这个省略号填上词，大概是“傻得可爱”吧。

　　别说他和他家中关系只是“算不上太好”，就算他真的和家人势同水火，沈兴波一个外人跑来救火，怎么听都很奇怪吧？不过他确实有点感动，被这个“傻得可爱”的举动。

　　他现在觉得，他当时不该犹豫的，他们确实是好朋友没错，而不只是“还可以”的朋友。

　　.

　　沈兴波忙里偷闲来蹭了顿饭，晚上就走了，林奶奶依依不舍，林爷爷心里别扭，林关涛被感动过后，再加上他再淡定，难免也被林爷爷的话刺激了几下，心里更是燃起了一股备课的热情，把自己锁进房间就开始制作PPT和练习讲稿。

　　等到元宵过后，沈兴波终于从最后一场晚会中解脱了出来，他的网课也终于结束了，虽然对面不太满意——哪家的小孩啊？最后一个寒假了，基础差成这样都不往死里补，每天就扣扣索索一个小时能记住点啥？

　　他最后复习了一遍这一个月的笔记，艰难地下定了决心——傻就傻吧——拨出了林关涛的电话。

　　沈兴波：“林关涛？”

　　林关涛接起电话：“嗯？沈兴波吗？”

　　沈兴波“嗯”了一声。

　　林关涛立刻摩拳擦掌道：“你终于忙完了？OK，等你好久了！”

　　沈兴波：“？”

　　林关涛：“明天开始怎么样？既然你之前在看《费曼讲义》，那我就按照费曼的顺序来讲，你今天先把第一章 看一下，明天……八点可以吗？早上八点我来找你。”

　　沈兴波一句话都没插上，最后“嗯”了一声，对面就开心又果断地挂了电话。

　　第二天早上八点，沈兴波已经醒了很久了，手里握着手机，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放眼望去，就是他完美的田地，平日里，这个景象一定会让他神清气爽，但是他今天很紧张，紧张得手机都快被他握折了。

　　林关涛的电话终于来了。

　　“我快到了，你可以到门口等我。”

　　“好。”

　　沈兴波深吸一口气，振作了一下，下楼去了。

　　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林关涛来了，他人傻了。

　　林关涛戴着一副深红色的墨镜，当然是很帅的，如果忽略他脚底骑着的红色小电驴的话。

　　“上车。”

　　林关涛一摘墨镜，笑着说。

　　沈兴波：“你……破产了吗？”

　　林关涛：“哦，你说这个车吗？我今天要带你去Q大，开车进去不方便，还是骑个电动车比较好。”

　　沈兴波：“……”

　　好吧，虽然他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就要去Q大了，他想象中的教学，难道不是去林关涛家里，然后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共同探寻科学的奥秘？

　　他跨上小电驴：“……有没有多的墨镜？”

　　林关涛从车头掏出又一副红色墨镜，递给沈兴波，然后“嗖”得一下就开出去了。

　　Q大的正门还是很有气势的，但是沈兴波没来得及看它“挺有气势”的大门，因为林关涛开着小电驴就“嗖”的一下冲了进去，一路开到了不知道哪个系的实验楼。

　　他们俩从小电驴上跳下来，路过的同学不是神色匆匆，就是因为他们瞎子一样的造型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就没了。

　　林关涛：“跟我来。”

　　林关涛想了想，脚下没停，但还是说到：“怎么说呢？一般教师上一门课前，总会先讲一下原则什么的，我虽然觉得不是很有必要，这些原则，只要教学得当，学生就会自然而然地形成习惯……但是呢，反正我们要爬五层楼，我就讲一点吧，最简单也最重要的一点。”

　　“这一点就是，科学是证伪的，我还在校时，曾经有个知名人士来做讲座，他是个网红学者，那个讲座上挤满了他的粉丝，和像我这样去看热闹的学生，台下坐了一位同样是来看热闹的教授，与他辩论了几番，最后以这样一段话收尾——”

　　学者：“你敢保证这一理论一定是正确的吗？”

　　教授：“我们谈的不是这个……”

　　学者：“敢吗？”

　　教授：“我的意思意思是……”

　　学者：“敢不敢？”

　　教授：“……不敢。”

　　学者：“你连正确都不敢保证，还敢到处宣扬这一理论？”

　　林关涛：“台下的粉丝为学者的精彩辩论大声叫好，和我一起来的同学冷静一点的脸色发青，脾气暴躁一点直接摔门走了。”

　　林关涛：“我能够理解，对于一些没有经过系统训练的人，他们的直觉就是，宇宙中存在着一定的真理，这恰恰是学习物理的人最不能有的错觉。”

　　林关涛：“事实上，因为我自己的学习安排原因，我是先学了大量的数学才去学的物理，一开始很不适应，因为物理不够'完美'，你应该看见《费曼讲义》里的引言了吧，其实我想说的就是那个意思，在你学习数学的时候，可以先陈述公理，然后得出各种各样的推论，但在学习物理时，对真理的逼近这一过程是永不停歇的……”

　　“到啦。”林关涛掏出一把钥匙，“我问一个学弟借的，他是你的粉丝，我跟他说可以给他弄一张你的to签，他就把钥匙借我了，虽然他不知道我借来就是为了你，但是很公平，羊毛出在羊身上。”

　　“这些都别碰。”

　　沈兴波点头。

　　林关涛直接带他走到了实验室最后的一台显微镜前。

　　“这个是孔径光栅显微镜，可以看见一些金属里的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