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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祺想起来了,他确实收到过一些衣裳,起初还以为是相府所为,却没想到是这个姑娘,“收到了,只是不知是锦儿所赠。”

  骆锦开心了,“收到便好。”

  快到太晨宫时,宁祺听到骆锦在他耳边轻声道:“皇嫂嫂,皇城,要变天了呢。”

  宁祺心下大惊,再看过去时,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片刻之后恢复天真无邪,笑着为宁祺引路,仿佛方才只是一时错觉。

  太后却是没说几句话,不冷不淡问了几句,便让宁祺陪她下棋,五局之后,太后停了下来,望着眼前落败的棋局,流露出对宁祺的赞赏,对骆锦示意,骆锦立刻递来一个锦囊,这锦囊做工很粗糙,全然不像太后会用之物。

  “自顾锦囊出妙计,救人于生死,待穷途末路之时,再打开吧。”

  宁祺不知何物,却也不敢贸然打开,“儿臣多谢太后恩赐。”

  太后却是不欲多言,“行了,回吧,哀家乏了。”

  骆锦送宁祺到宫门,离别时道:“皇嫂嫂,皇奶奶到底还是念着玄王哥哥,昨夜皇奶奶握着这锦囊思虑了整夜,想是重要之物,便听了皇奶奶的吧。”

  宁祺点头,“锦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幽魂重归,皇嫂嫂,我期待盛世降临那一天。”说完,带着一众宫女往回走。

  宁祺瞧着少女活泼却又略显沉稳的背影,伫立在夜幕中久久不能言语。

  再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句话的意义,看来,骆锦身上有不少秘密,能得到太后的锦囊,想必也有骆锦的原因,那么,这小姑娘,真的在期待盛世吗?

  骆玄策等了许久不见人回府,担心出意外,自己驾着马来皇宫接人,宫里有规定,过了戌时便不得入宫,所以只能策马在宫门前转着圈,焦急等待。

  再过一刻钟不出来,他就准备硬闯了。

  宁祺敛去思绪出宫门时,就见那抹令自己安心的影子,有些暴躁的薅着骏马的毛,负气揪起一撮又抚顺了。

  他还没见过骆玄策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倒是有些有趣。

  怕马毛被拔干净,宁祺喊住了骆玄策。

  下一瞬,那人御马飞驰而来,趁着勒马旋弯的空隙,右臂紧紧揽住他,将他带到怀里,御马而去。

  直到马蹄声消失在宫门前,值夜的两个侍卫这才面面相觑,从各自眼里看到了绝望之意,看来,今晚他们不用吃宵夜了,莫名好饱。

  “皇后留你说什么了?怎么这么晚,有人欺负子钦吗?”

  宁祺背靠着宽阔的怀抱,将搭在腰上的大手拐了个弯,自己扣进去,再将宫里的遭遇讲了一遍。

  “皇后是个不省心的,只怕是知道了子钦与骆向端闹翻的消息,想从你这下手安插个眼线进来。”

  “嗯。”

  “不过,锦公主那话是什么意思?”骆玄策很快察觉到奇异的地方。

  宁祺没有瞒着骆玄策,但全盘托出之前,他得明白骆玄策对某些事的想法,“阿策,皇帝处处置你于死地,若有人取他性命,你会袖手旁观吗。”

  感受到扣着自己的大手逐渐收紧,宁祺轻轻往后撞了撞,将自己跌进骆玄策更深的怀抱,骆玄策左臂倏然收紧,马在夜里漫步,他听见骆玄策道,“子钦,平心而论,我做不到。”

  没有意外,宁祺点点头,这是属于骆玄策独一份的善良,哪怕在边关磨练出嗜血杀意,但坚持着心底的原则,不去碰,不去踩。

  这才是他的阿策,注定要闻名天下的始帝。

  “阿策,你相信重来一世吗?”

  骆玄策握着缰绳的手一顿,马儿以为受到指令,拔足狂奔,被反应过来的骆玄策勒住,定了定神,在宁祺耳边道:“只要是子钦说的,我都信。”

  宁祺笑开了眉眼,在寂寂深夜里,将上辈子娓娓道来。

  上辈子很长,但讲出来,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那么短。

  “阿策,我上辈子,一直活在权谋里,为骆向端,受尽苦难方才在你身边尝尽甘甜。化为灵体游荡在你身边的日子,竟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只是最大的遗憾,就是你听不见我说话,我自言自语了一辈子,我想让你听见。”

  骆玄策臂膀越收越紧,像要将怀中人融进怀里。

  “所以,子钦不顾危险追去离江那时,是怕我伤到腿吗?”

  “嗯。”

  怪不得他将宁祺撇下,独自去引火器,伤了腿时,宁祺生了好大的气。

  “那咋俩的婚事……”

  “我设计的!我迫不及待!阿策,我不想浪费哪怕一分一秒的时间,我想以健全之身与你在一起,而不是一个不良于行的废物。”

  骆玄策一怔,骤然有些心疼,还记得新婚夜出现刺客,他们假装拌嘴,无心说要打断宁祺的腿,之后宁祺便莫名其妙对他说,若是将来残了,让骆玄策丢下他。那时找不到原因,这下和盘托出,却是无尽的疼惜。

  不用再问了,为何知道粮草会被劫,为何知道边关那些稀奇古怪的方法,又为何会知道胡竟的事,甚至知道边夷进攻时间。

  却原来,藏了这么段令他心疼的过往。

  “阿策,我这辈子,只想陪着你,等天下大定,与你共游大好河山。”

  “好。”

  只要怀中人是宁祺,他就什么都会答应。

  “子钦,都是我的错,上辈子太没用,让你受委屈了,今后我不会让人伤你一丝一毫。”

  “阿策,我不难过,我吃过的苦,遇见你时,都化为了甜味。”

  我吃过的苦,遇见你时,都化为了甜味。

  春末的晚风听去有情人的耳语,化为缠绵整夜的仙乐。

  焰国搞事情

  “子钦,你说父皇……”

  骆玄策欲言又止,讲真,方才宁祺问他的问题,让他有些心惊,宁祺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就问这样的问题,这就代表着,景鸿帝会有危险。

  “再过三个月,骆向端会使计让阿策进入皇帝别庄,当然,上辈子是以我为诱饵,这一世,反倒有些猜不清了。那处别庄是皇帝密所,我只知道似乎关于长生不老之术,当时你中了骆向端的计,赶赴别庄时,被皇帝发现,误认为你想得到长生不老之术。原本你战功赫赫就已经是皇帝的眼中钉,如今再出了这番事,定然龙颜大怒,将你流放至苦寒之地。”

  说到这里,宁祺顿了顿,前世的一帧帧一幕幕,都因为主角是骆玄策,而变得沉重异常。

  骆玄策是个合格的丈夫,只一眼便瞧出宁祺因何悲伤,“子钦,不要难过,上一世,就当做了一个梦好吗?我以后会一直在你身边,你既说我为你散尽后宫,那这一世,我步步为营,当也是为了你,我希望你活在当下有我的日子,过去便是过去了。”

  宁祺埋进骆玄策怀里,他怎会不懂这其中深意?

  他有骆玄策,骆玄策亦有他,这便够了。

  至于其他的,大概就无关紧要。

  “再之后,骆向端将我派出皇城,去治理南方□□。过了两个月,皇城便传出景鸿帝驾崩的消息,骆向端得到传位诏书,顺理成章成了新任皇帝。将我接回皇城之后,又不放心,派出数名杀手追杀远在苦寒之地的你。仅三年之后,就开始实施□□,致使大骆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

  “阿策,这便是所有经过了。”

  说完这些,宁祺长长舒了口气。

  终于,二人再无其他秘密了。

  “子钦,他再不好,毕竟给了我一条命,来遇见你,所以,为了这份恩情,我也不能让他死。”骆玄策拥紧了怀中人,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锁进怀里便可安度余生。

  “我懂。”

  千言万语,不过一句我懂。

  这一夜的夜谈之后,骆玄策出府的频率逐渐增多,甚至有时过了戌时才戴月归来,也不吵醒宁祺,翌日醒来总会在这人怀中。

  六月,阴雨连绵。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他在暖玉楼重生归来,在离江历险,设计皇帝赐婚,奔赴过大漠,见证过大漠由炎热到白霜,历尽归途之苦,但唯一不变的,是一直陪着他的骆玄策。

  宁祺突然就圆满了。

  再走下去,也同样与这个人。

  中旬,焰太子拜访大骆,举朝震惊。

  宁祺接到消息赴宴时,同样被震惊不小,在上辈子的记忆中,焰国与大骆从未有来往,顶多是骆向端被焰太子卖了还为其数钱,此外就再无交集,哪怕后来大骆□□,都没插手过其中。

  那时,应该是扶风回了焰国,才顾不上大骆。

  否则,以焰太子的野心,必然不会满足于如今狭小的国土。

  细细想来,该是粮草之事惹怒了焰太子。

  当初骆玄策耍了他们,找人扮做焰国人的样子,运了那批粮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人抓不到丝毫把柄,最后让焰太子吃了亏,也让骆向端赔了玉矿和巨额银两。

  骆玄策的高明之处在于,将这两人摆了一道,让他们都以为对方反悔,以至于互咬一嘴的毛。

  如今到大骆来,约莫是探探虚实。

  这么说来,两人在一番互咬之后,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

  为防焰太子以出使为借口,暗中探访扶风的消息,宁祺特意去了趟将军府,将此事告知了扶风。

  扶风却是让宁祺放心参加大宴,等着看好戏,问及准备了什么,扶风却是笑而不语。

  为表达对焰国的重视,景鸿帝要求从三品以上官员全部参与。因为北境之战,骆玄策替肖翼请了不少军功,肖翼顺利被封了二品平南将军,至于为何不是平北,那大概只有敲开皇帝的脑子,看看里面放了什么南辕北辙的豆腐渣了。

  倒也应了上一世名震天下的平南将军的名头。

  挺吉利。

  原本家眷也需参与,但肖翼知晓扶风与焰太子解不开的恩怨,特意进宫请了口谕,称扶风身体不适,无法入宫。

  料想皇帝原本就瞧不起扶风出身勾栏之地,定会想方设法阻止扶风参与大宴,为防此等有辱扶风之名之事发生,肖翼便是这么做了。

  *

  皇帝及大臣在专门接待外使的地方迎接焰太子。

  传闻焰太子温良恭厚,是焰国呼声最高的继位人选,风头无人能及,不过,若是真如传闻中那般,只怕早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若是焰国百姓知道焰皇的皇位是弑父而来,不知道做何感想。

  来人一身锦袍,素色披风搭在身上,一身的书卷气,瞧着面相,当真是少有的翩翩公子。

  可惜眼底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戾气,却是硬生生将破坏了这身不俗气质。

  “焰国焰尚,拜大骆尊皇。”

  焰尚彬彬有礼,将皇太子的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讲真,要是这人少些城府,必然是令人称赞的翩翩公子。

  细细一看,焰尚眉宇间与扶风有几分相似,当然,也仅仅是几分而已,再没有更多了,若有人见过扶风淡然洒脱的君子之姿,这焰尚,倒是显得小家碧玉了些。

  “焰太子能来大骆,朕心甚悦。”

  焰尚浅笑,“哪里的话,父皇对骆皇甚为挂念,特意差臣走这一遭。一路南上,却见大骆民生安稳,百姓生活富足,能生在大骆,当真是件幸事。”

  宁祺心中冷冷一笑,怕不是挂念着大骆疆土吧?

  不知景鸿帝有没有察觉,只是牵出一抹笑意,“你父皇无恙吧?想当初一别,竟是快半辈子了,各自为皇,倒是不曾再见过。”

  “回骆皇,我父皇安好。听说前几月玄王殿下又打了胜仗,真是可喜可贺,大骆有玄王殿下这样的枭雄,想来必定是江山安稳,百姓富足。”焰尚落座于皇帝下方,垂眸瞧着手里的清茶,这番话,听着倒只像随口之言,并无其他深意。

  但景鸿帝却是倏然冷了脸色。

  不管换谁是皇帝,在他面前大肆赞赏功高盖主的臣下,只会为那人招来杀身之祸。

  这些,作为焰国太子,不会不懂。

  那么这么做的目的就很明显了,他想借由景鸿帝之手动骆玄策。

  “太子殿下,俗语有云,养兵之事,在于皇朝,练兵之事,在于将帅。这番说辞,倒显得玄王殿下无礼,将陛下的功劳全占了去。陛下为国为民,皆是鞠躬尽瘁,反倒是作为将帅,只懂得领兵打仗,却是不及陛下忧国忧民之苦。”

  这道声音清烈又干净,莫名有种信服力。

  众人望去,入目是一青衣华服的俊美小公子,青丝只用了根玉簪固定,周身气质如修竹如幽兰,神秘莫测又干净清新。

  见了这位小公子,世间便再无美人了。

  皇帝的脸好看了不少,也没在意宁祺的无礼,果然应了那句老话,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这位是?”焰尚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位出色的少年,不过他在宫中多年,一眼便瞧出这少年的不简单,看似将功劳归了一半给皇帝,实则讽刺皇帝不劳而获,最重要的是,皇帝明显信了。

  “这位是玄王妃。”皇帝道。

  “哦?这便是骆皇卜算而出能佑大骆安稳的玄王妃?玄王府当真是人才辈出。”焰尚作恍然大悟之状。

  宁祺心底早将焰尚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这厮是故意来挑拨骆玄策与景鸿帝的关系,如果他还没看出来,那就不是他宁祺了。

  “殿下真会说笑,不过坊间传闻,当不得真,前些日子我去茶肆,还听闻焰皇之位来得不正经呢。”

  焰尚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捏紧了拳头,面上却淡笑,“玄王妃,话不可能乱说。”

  宁祺不甚在意,“太子殿下莫要惊慌,毕竟身正不怕影子斜,宁某以此做比,只是想说明传闻并不可信。陛下心系大骆子民与将士,才派遣我去大漠,亦是给百姓一丝希望,劳陛下赏识,实在算不得是玄王府的功劳,换了谁都是一样的。”

  宁祺这话滴水不漏,既长了骆皇的面子,又狠狠戳了焰尚心窝子,瞅瞅他捏着被子的手,指节都泛了白。

  “玄王妃说的是,流言,当真不可信。”

  “哈哈,玄王妃莫要谦虚,玄王府为大骆做的事,朕定当牢记。”景鸿帝见宁祺让焰尚吃了瘪,心下明朗了不少。

  “多谢父皇。”骆玄策起身与宁祺站到一处,弯腰谢恩。

  众人这才发现,两个同样出色的人站到一处,竟是该死的般配,一刚一柔,弥补了对方所有缺点,让人脑海里不由自主闪过天造地设一词。

  骆向端在案上饮酒,自宁祺不顾顶撞圣意站起来为骆玄策说话为止,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宁祺。

  一月不见,宁祺似乎又变了,变得撩人不自知,从前在身边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宁祺其实也这般让人心动呢?

  骆向端觉得自己大概中了毒,但又不自觉想要靠近宁祺,甚至生出一种想要将之据为己有的心理。

  他控制不住自己。

  尤其是看到宁祺与骆玄策站在一处时。

  明明宁祺那么拼命维护的,应该是他骆向端啊,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逼婚

  为结束这场焰尚自导自演的尴尬,景鸿帝难得做了一回好事,吩咐人开宴。

  美酒玉盏,觥筹交错间尽是被掩饰的肮脏算计。

  骆锦搀着太后姗姗来迟,皇帝笑着从尊位上走下来,亲自搀着自己的母后,而这番举动,殿内之臣无一人面露异样,仿佛习以为常。

  “早听闻骆皇以孝闻名天下,如今一见,倒真叫小本殿了眼界。”

  “哈哈,朕年轻时承蒙母妃照料,对朕来说,母妃就是天。”皇帝倒也没有否认,好似在他看来,靠一个女人坐上尊位,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这一点,倒令宁祺另眼相看。

  一个懂得感恩的人,心思到底坏不到哪里去。

  “这位……想必就是锦公主了吧?”焰尚道。

  骆锦尚未明白自己怎么就惹了这位焰太子的注意,只得硬着头皮回:“回太子殿下,正是。”

  焰尚眼中划过一丝玩味,“久仰锦公主之名,今日得见,不甚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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