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这边郁清梨又去了一趟西阁, 总觉得今晚吃坏了肚子。

  抬脚方要转弯,甫一伸头却瞧见隔壁的屋子门口鬼鬼祟祟立着一个蒙面人人,吓了一跳, 忙后退缩回墙后, 捂住嘴, 悄悄探出两只黑豆眼。

  心想,这也叫她遇上了?莫不是什么偷鸡摸狗的小贼吧。

  伸手拿起了墙边笤帚断掉的棍把,附在墙边探视情况。

  只见那小贼已经拿出迷烟, 缓缓对进了口中张嘴便要朝着室内去吹气。

  郁清梨忙脱去鞋, 蹑手蹑脚的猫腰朝着那男人走去。

  *

  黑夜中, 江煦之忽然睁开了眼,他嗅出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旋即立马起身, 掩住口鼻。

  另一只手默不作声的系好衣衫,探着步子, 延伸至门边, 廊檐下的灯笼照出一方黑影。

  他眯起狐目, 缓缓自从腰间拿出一颗药丸,伸手准备投入那竹管中, 忽然听见“嘭”的一声, 那黑影的烟方吹出零星一点, 整个人就摇摇晃晃两下, 缓缓倒了下去。

  他僵在原地,倒是没想到这戏竟如此有意思。

  窗纸映出一手持棍子的模糊人影。

  只听那人得意洋洋道:“年纪轻轻不学好,专学偷鸡摸狗,不打你打谁?”

  随即那少女便蹲下身去,江煦之一愣, 这声音,曾经在梦里魂牵梦萦,而今远赴东洲,竟也听见,他大抵是疯了。

  可是就算疯了,还是想求证,不等细想,就去开门。

  一开门,葡萄紫的窄裉抽丝袄,半身米白色百褶裙,如墨的头发悉数披散着,这小小的身影不是郁清梨又当是谁?

  江煦之的声音哽在嗓子里,他似是难以置信的试探着喊了句:“阿梨?”

  郁清梨伸手扯下黑衣人面罩,正欲抬头瞧,听到这声音后,那面罩倏然自手中滑落。

  倒是江煦之,又惊又喜,蹲下身子,目光格外温柔的审视着郁清梨,他敛着眸子去看郁清梨,眉眼间落下一片阴影,那双黑亮的眸子更显深邃,万般温情与缱绻笑意。

  他又惊喜道:“当真是你?”

  伸手便想揉揉郁清梨的脑袋,忽然想起前几日,叫她恼的那件事,嗓子有些发干,心尖微微发涩,笑着收回了手。

  干干拾起了地上的面罩问她道:“你今早便来东洲了么?”

  郁清梨嗯了一声,也没好抬眼去瞧。

  两人便没再说话。

  半晌后,目光忽然对上,两人先是一愣,而后极有默契的相视一笑。

  头顶灯笼闪烁微弱的光,昏黄柔柔,朦胧似稀薄雾气。

  仿若十三州府中揉碎了的万家灯火,明明灭灭,晃乱了人的心。

  江煦之早上起床又等了一会,见郁清梨门没动静,便有下楼吃了早点。

  待瞧见赵婶儿等人起床后才去喊的郁清梨。

  郁清梨一开门,江煦之端着早点送给她,嘱咐了句:“吃完便启程了。”

  郁清梨接过早饭,神思还在游荡,只是傻乎乎的回了句:“好。”

  江煦之嗯了一声。

  郁清梨又问:“昨晚那人?”

  江煦之回的轻松:“处置了。”

  郁清梨哆嗦了一下,瞬间清醒。

  楼下吃完早点的高仲和阿六先上来拿行李,瞧见郁清梨和世子站在门边,吓得急忙就往楼下跑,赵婶儿恰好也要上楼,便听高仲和阿六道:“赵婶儿,我们去一趟西阁,在哪儿在哪儿?”

  赵婶儿不明就里,被推的云里雾里训到:“可不就在楼上嘛,哎,哎,你们推我做什么?”

  高仲笑道:“婶儿,多吃点,走走,再去吃点。”

  赵婶儿只觉得他俩毛病,蹙眉被推下楼道:“你俩不是要去西阁么?怎得又要吃?到底是拉还是吃?”

  这一句话,登时恶心了三名将士,他们互相瞧了一眼,都不说话,齐齐的放下了碗。

  众人到了矿山,发现这次的洪涝的确厉害,有些地面泥泞的如同沼泽,根本没法下脚。

  原本人家聚集的村落,此时也是冷冷清清,赵婶儿瞧着这景象,指着不远处一户塌了屋顶的人家道:“瞧,我家那个死鬼在的时候修的房子。”

  话是笑着说的,可是其间的语气却无限悲凉。

  高仲和阿六皆不言语。

  江煦之瞧见有三三两两的老人正在咬牙扛着木椽子,倒是有些心酸,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分外吃力。

  江煦之示意身边的将士去帮忙,他走上前去问话。

  弄清楚原来他们是才从东洲的亲戚家回来修房。

  昨晚那人死不招供,只说自己是为了偷一些钱财才来的。

  他没时间同他耗,最后夜半叫了辆马车,将人下足量的药命其中一名将士,快马加鞭送回了京都。

  下午找了县太爷,命衙役和许些工匠便开始施工。

  衙役是个四五十岁的圆滑中年人,见江煦之前来,自然知道是什么事,回话都是囫囵个儿的回,问来问去,什么话也没问出,江煦之却笑着在心内给他记下一笔。

  这件事,八成同他逃不了干系。

  郁清梨看着江煦之画的图纸,小心翼翼的凑过头,江煦之注意到,直接送去她面前,郁清梨拿着图纸,心内赞叹江煦之的聪明,若是在她的那个时代,大抵是个顶厉害的工程师。

  但是瞧见路面时忽然想道:“这排水系统设计的精巧,只是阴雨天,路面的问题你却没想到。”

  江煦之一顿,饶有兴致的看向郁清梨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郁清梨看向脚下踩着的地面,抬手指着挂在鞋面的泥点子道:“这尚且是已经排过水的模样,若是阴雨天,只怕是谁也别想出门。”

  江煦之嗯了一声,话是这么说,可是大昭并没有排水的砖块,这地面顶多铺碎石,垫高几层,可不过也只是应一时之急。

  只听郁清梨道:“若想地面防水,不若用空心砖平铺成路,日后就算踩上去,积了雨水,那水溅起也会被空心砖的四壁挡了回去。”

  江煦之听着郁清梨的话没想明白是个什么构造,郁清梨想当自己没讲明白,于是蹲下身子捡了石块,在地上画了个四方形,自中间又抠开四方形道:“你瞧,这是垒高四周,水若溅起水花,泥尘,也只在这中间,人的脚踏在上面,至多鞋底脏了,这不打紧。”

  一旁的将士瞧见,忍不住惊叹道:“妙啊,这法子如此简单,竟是我们都没想都,郁姑娘真是蕙质兰心。”

  江煦之也微微一顿,如此简单的法子,他居然没想到?

  不由得对郁清梨的赞赏又多了几分。

  *

  众人在矿上旁的一间客栈又住了好几日,因着时间紧,江煦之便将事情教给了其余三名将士,其间传信给古川,命子言和附隐多带些人来盯着。

  因着辞岁礼将近,他只能带着郁清梨和其余三名伙计回了大昭。

  只是在回程的途中郁清梨总觉得这矿山的人消失的实在是离奇,俗话说得好,死见尸,活见人,可是他们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奈何心下没有证据,便也就未同江煦之商量,想来他心中自是有把称砣。

  又行一段路,终于是到了长陵街,门口的石狮子旁立着名红妆女子,手持长鞭,更捋着长鞭玩。

  江煦之没瞧见,转身下马去接郁清梨,抬手掀开车帘子,

  郁清梨便从马车内探出身子来。

  守门的将士见江煦之回来,喊了声:“将军。”

  白铃便扭身转了过来,瞧见江煦之,走上前大大方方喊了句:“将军。”

  江煦之回身,一愣,疑惑道:“白玲公主?”

  白铃笑:“听闻将士说将军去了东洲。”

  看到郁清梨略一挑眉,笑道:“原是同郁姑娘一道去的?”

  郁清梨张口想要解释,一语未出,便听江煦之道:“是。”

  白铃便没再追问,面上划过一丝失落,旋即抬头冲江煦之道:“我有话同将军说。”

  这话便是赶人的意思,郁清梨也不打算久留,转身准备走,却听江煦之又回了句:“公主直接说吧,都是自己人。”

  郁清梨倒是没想到江煦之这么直接。

  白铃乃回:“恐怕这件事,不好说与第二个人听。”

  郁清梨便回:“无碍,我总归要回铺子,已有多日没见着袖桃他们,也不知道铺子怎么样了,二位聊。”

  江煦之便留不得,目光随着郁清梨走毕才冷眼回神道:“那公主便随我去书房吧。”

  白铃欢喜跟随,双手背在身后,一路走走看看。

  进了屋内道:“我倒是没想到将军的屋内陈设如此简单。”

  江煦之命人奉了茶水,并不拐弯抹角,只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公主有何时要说?”

  白铃笑着放下杯盏,身后捻了块小小的糕点,送入口中,末了不忘舔了舔指尖,狡黠一笑:“世子爷向来如此待女孩子么?”

  江煦之懒懒喝了口茶水,面无表情回道:“向来如此。”

  “当真?”

  “当真。”

  白铃便哈哈大笑,笑的有些喘,许久过后便不笑了,只是瞧着江煦之浅浅道:“我瞧着将军待远房表妹却不一样,说话细声细语,竟有几分不似将军做派。”

  江煦之大抵是厌烦这么来回的口水话,便回道:“公主方才要说什么?现下只有我们二人了。”

  白铃收了笑,眼中寂寂,瞧向江煦之,含了春水一般,道:“同你告知一个好消息。”

  江煦之客气的回道:“洗耳恭听。”

  白铃忽然站起身子,猝不及防趴在江煦之面前的桌案上,倒是惹的江煦之皱眉,他没有躲避,而是自二人中间放下了杯盏,冷声道:“若是公主故意寻乐子,恐怕来错了地方。”

  白铃背过身子笑笑:“将军莫恼,若我说,在赵录尚书事家中有一方地牢,您说,这算不算一个好消息?”

  江煦之的手动了动,这消息来的倒是好些及时,只是却是这白铃与他说的?

  江煦之面色忽而冷冽几分,冷声道:“公主既是小宛国的公主,还不要插手大昭的事才好。”

  白铃轻笑一声:“公主的确是小宛国的公主,可我想做大昭的人,怎么办呢?”

  这话似是打趣,江煦之不予理会,白铃全身僵了僵,浅浅叹了口气,最后拿了块糕点掷入口中时回道:“将军不必将我化入对方阵营,我不会害你,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随后吞了那糕点笑道:“我倒是羡慕郁姑娘起来了。”

  不等江煦之再说些什么,只见她已经出了门,眼中氤氲一片,恍惚中瞧见那年战乱时,一身戎装的少年郎,放了她。

  *

  她并不是突然爱上的他,早几年前,他们的第一次相遇是她从父亲口中得知大昭有一铁血少年将军,起初是好奇,是敬佩。

  于是她混入随行军队中,瞧见了风华正茂,盛极一时的江煦之。

  年轻少年身穿铠甲,身后的披风是鲜红的,头上的穗子也是鲜红的,脸上的血是鲜红的,马踏过的骨堆也是鲜红的,他的身后是壮阔长河,巍巍青山。

  她便知道,自己对这个年轻又神秘的男子生了好奇。

  再次交锋是他剑指眉眼时,就那么一寸,一寸便能要了她性命。

  她哭红了眼睛,抽抽噎噎道:“我家中还有一位八十老母需要伺候,我,我,我不想死。”

  那是江煦之第一次放了她,第一次手下留情,也是最后一次。

  她想,或许这是心软。

  此后的好几年,英姿飒爽的少年总是入梦,这便成了她的心结,她想,要去看看,看看那个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而今成了什么模样。

  她打听过,少年尚未娶妻,仍是孑身一人,或许,是等她?她自作多情的想着,也就主动请命来了大昭,却是提早了许多日子。

  她怕,来迟了一天,少年都会有了心上人。

  索性,少年没辜负她的期待,长成了一位参天挺拔,更俊朗无双的镇远将军。

  可是少年身边,怎么就有了心仪的姑娘,姑娘不知道,但是她知道。

  少年早已不记得她,她却因为惊鸿一瞥,惦记了少年许多年。

  白铃走到门边时,伸手带上了帽子,整个人裹在斗篷中,满身冷气,只是那滚烫的泪,顺着脸颊流进了心里,真苦,太苦了... ...

  她到底来迟了,那些难熬的岁月她都替他记着。

  走到门外焦躁踏蹄的白马旁,她翻身上马,扭头不舍得看了看嘉印府,又扫了一眼铺子,没关系,来日方长。

  她已经放手过一次,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是一个什么样的男孩子呢?

  大概是一个,当我决定对你好,那我便只对你好

第37章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表小姐只想摆地摊完整版+番外章节

正文卷

表小姐只想摆地摊完整版+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