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你……能不能告诉我……”经纪人看着文南,“你为什么要找这么多知名厨师,给你做……香菇鸡肉饭?”

  “因为每一个做的都不好吃啊。”文南理所当然,“所以只能找下一个。”

  “……我不是这个意思。”经纪人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算了……那么,为什么现在,连你都在做?”

  “试一试嘛。”文南认认真真地切着鸡肉,“可能我有这方面的天赋呢?”

  二十分钟后,这个猜测完完全全被推翻了。

  “说真的啊,”经纪人吐出了口中的东西,拍了拍文南的肩膀,“你还是好好演戏,千万别随便转行,容易饿死。”

  “……我也觉得。”文南又喝了一口水,勉强盖住了口中奇怪的味道。

  “啊……”文南靠在沙发上,仰着头,万分苦恼的样子,“做不出来啊……”

  “……所以说,为什么闲着没事忽然要做饭?还揪着香菇炖鸡饭不放了?其实泡个泡面也不错的,你觉得呢?”

  “因为……”文南看着天花板,“好吃呀。”

  “在哪儿吃的觉得好吃?”经纪人问。话是这么说,他心中其实已经猜出答案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不能再去吃一次,非要找人做?或者说,要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什么简单的香菇炖鸡饭值得人好吃得这么念念不忘?

  “她做的。”文南轻声道,“热的好吃,冷的也好吃。真厉害啊……”

  经纪人再次揉了揉太阳穴。

  这个状态……是真的比他想得严重多了。

  经纪人犹豫了一会儿。

  经纪人犹豫了好一会儿。

  有那么一刻,经纪人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要做的是对的还是错的。但是,他最终还是顺着自己此时此刻的想法,叹了口气,开口,道:“湖北省武汉市……”他说出了一个完整的住宅地址。

  “……什么意思?”听着,文南浑身一震,猛地转身,紧紧捏着经纪人的肩膀,“这个地址是哪儿?”他显然已经猜到了。

  “在警察局的时候,”经纪人道,“我瞄到她身份证复印件了。看你那德行,我心想可能有用,就拍了下。”

  文南腾得起身。

  “诶诶诶你去哪儿?!”

  “机场。”他撂下一句,人已经出门了。

  “……你特么订票了吗?”

  “路上订!”声音远远传来。

  当天下午,文南就到了武汉。

  他记性不差,但其实也没好到对于一个从未听过的陌生地址都能过耳不忘的程度。

  可是这个地址,他就是记住了。只听过一遍,连字都不知道怎么写,却连区名带小区名带着楼号门牌号,都记得清清楚楚。

  甚至在路上飞机上的这几个小时之中,这份“清清楚楚”已经变成了“烂熟于心”。

  文南在手机上检索着这个烂熟于心的地址,拦了车直奔而去。

  从天河机场到唐霜家的位置,车程有五十分钟。

  文南坐在车上,本是一腔热血的。可是,不知怎么了,车越往前开,他就越有了一种……近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

  他有点……害怕。

  说到底,唐霜为什么要离开他呢?

  是因为不喜欢他吗?还是因为被他喜欢感到了负担?又或者是因为因他而把亲哥哥亲手送进了监狱?

  ……还是,以上全部都是呢?

  “诶……你……是不是……”司机早就认出了文南,纠结着终于试图搭话,至少要谢谢他对疫情的捐款,还有他组织过的医疗物资的援助。

  然而,透过后视镜,他却看到,后座的男人表情越发悲伤而落寞,让人根本无法打扰他。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会让像这样站在顶点的天之骄子,露出像这样的表情来。

  司机最终也没有搭话。

  文南下了车。下午的阳光正好,落在人的身上,温暖透过衣服渗入皮肤。

  疫情彻底过去了。人们早就摘去了口罩,武汉的街头熙熙攘攘。

  文南低着头,顺着导航,直奔唐霜家的位置。

  唐霜家位于武汉市中心的一处老小区,老人很多,处处都是和谐又淳朴的气息,却又透着历经大灾大难也压不垮的风骨。

  即使有那么着急,文南还是认真看了一眼。这就是唐霜成长的地方。

  难怪会养出像这样温和却又坚强果断的姑娘。

  文南找到了地址对应的单元楼。老小区的楼总共只有七层,楼内并没有电梯。文南长腿一迈,一步两三个台阶,几十秒就爬到了唐霜家所在的三楼。

  他到得这么快,可真的到了,他却又在门前站了很久,根本不敢动作。

  他深深地呼吸了不知道多少次,这才抬起手来,轻轻扣了扣门。

  没有人回应。

  文南有些迟疑,不知道里面是真的没有人,还是里面的人透过门洞看到他,却并不想见他。

  他想了想,又扣了扣。

  仍然没有回应。

  他站在门前,心里七上八下。也许只是暂时外出了呢?他宽慰自己。

  即使根本没有人回应,即使已经没有什么他能做的事了,文南还是没有离开门前。

  他漫无目的地站在那里,开始观察着这扇门。

  门的两边贴着春联,簇新簇新的。门上贴了福字,下头还有只可爱的小猪,昭示着今年的猪年。

  显然,这是今年过年时贴的。

  这是她和她的家人生活过的痕迹。

  文南伸出手,摸了摸那只可爱的小猪,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也许,这就是她贴下的呢。

  此时,有人从楼下走了上来。文南忙探头去看,见到是一位陌生的阿姨。

  “你找这家人吗?”那阿姨见文南站在门口,问道。

  “诶,是。”文南忙道,“您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是不在家吗?”

  “什么去哪儿了。”阿姨道,“你么都不晓得,来找人家做么事?”

  “不晓得……什么?”文南问道。

  “他们家啊……”阿姨说着,脸上浮起了痛心与遗憾,“走了。家里大人都走了。两个伢在外地没事,不过大儿子进监狱了,二姑娘也没再回来过。”说完,她也看了看门上的春联,又道:“他家贴春联的时候,我还看见了呢。俩人还说呢,说赶快把春联贴了,喜喜庆庆的,迎孩子回家。”

  喜喜庆庆的,迎孩子回家。

  孩子再也没能回家。

  孩子再也没有了家。

  文南站在原地。

  他忽然掉下了眼泪来。

  原来,她没有爸爸妈妈了。

  没有爸爸妈妈了,还把哥哥送进了监狱。

  门上的春联还是今年贴的,她却已经没有家了。

  文南慢慢地蹲了下去,手捂住了眼睛。

  他呜咽着,哭了出来。

  他从来没有这样心疼过一个人。

  他疼得心脏扭在了一起,他因她的悲伤而悲伤,因她的不幸而痛苦,仿佛能够代替她感受到她的一切情绪。

  他从未如此难过过。

  文南就这么蹲在陌生的城市,蹲在触不到的心上人的门口,仿佛精神失常一般,顶着陌生人诧异的视线,嚎啕大哭。

  文南在武汉买了房子。

  就在唐霜家对面的楼,同一个小区,同一个楼层,窗对着窗。

  人家房主本来根本没想卖房,是被文南重金谈妥的。

  在这套房子客厅的窗前站着,正好能看到唐霜家的窗户。低下头,就能看到单元门。每天进出的是谁,他都能看得到。

  每到心情不好的时候,或者心情好的时候,或者可能只是有了空闲时间的时候,文南都会从北京飞到武汉,坐在这套房子的客厅里,看着唐霜家的楼。

  有时候,他会遥遥地望着她家的窗子,看她家的窗上贴着的窗花,看玻璃的角落处隐隐约约的卡通画。他想,那也许是唐霜小时候贴上去的。

  有时候,他会远远地盯着她家的单元门,看着人们笑着互相招呼,进进出出。他时不时会幻想,想着哪一天,她也许会回家,正好被他撞见。

  有时候,他就只是看看这小区内的景色,看着人们嬉笑怒骂,看着陈旧的居民楼沉淀着旧时的岁月。

  这片小区是九零年建起的,正是唐慈出生的那一年。

  他想,唐霜的父母也许是因为结婚而分到了这里的房子。

  他们在这里安家立业,抚养孩子,平静地生活着。也许整个人生都未想过会遭到这样的劫难。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再次悲伤起来。

  文南时常会来这里住着,有时候是几天,有时候是几个月。

  也很很多时候,他下午飞过来,晚上就飞走了。

  几个月后,文南出演了一部电影。

  与疫情相关,哀悼了疫情中的沉痛苦难,鞭笞了国难中的投机罪行,歌颂了无畏者的伟大精神。

  纪念亡者,鼓舞生者。

  文南演技极好,特别是转型电影咖之后,在八零后一代里根本没有几个能称得上对手的。

  而在这部电影里,文南的演技更是炸裂。电影上映,几乎没什么人不是哭着从影院中走出来的。

  到年末盘点的时候,文南凭借这部电影,获得了一个异常了不得的奖项。他甚至是八零一代的演员中唯一一个获得过这项殊荣的人。

  一时间,文南名声大噪。

  作者有话要说:  深切悼念在对抗新冠肺炎疫情中牺牲的烈士与逝世的同胞。

  谨记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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