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这是宇相杰第二次登门拜访石忠老人的府邸。

  他叩响了大门上的铁环, 压低了帽檐,感觉来往过路的人都在看着自己,想要透过他的帽纱看清帽纱底下是何人。

  大门发出沉重的声响之后开启, 在和府上的下人讲明了身份之后, 宇相杰进了府。

  他跟着下人一路来到石忠老人所在的后院。

  彼时下午的阳光正好, 驱散了初冬的阴冷,照在人身上有种暖烘烘的舒适感。

  石忠老人便在后院的山水景观前假寐。他坐在带靠的长椅之上, 穿着厚实的青色衣衫, 两手拢在袖子里, 脑袋歪倒在一边, 几缕花白的发从梳理得整齐的鬓角里钻了出来。

  只在这时, 才能看出石忠老人已经是一个年逾七十,脖子都快入土的老人。

  宇相杰整理了面容,露出一副热切的面孔上前唤道:“师叔。”

  石忠老人打了个哆嗦, 从假寐的状态惊醒,两眼还带着迷糊:“谁?”

  宇相杰上前行礼道:“师叔, 师侄宇相杰来看望你来了。”

  听到“宇相杰”这三个字,感受到宇相杰话语中的虚情假意, 石忠老人拧紧了眉头,毫不客气道:“你怎么又来了, 不是说让你别来了么!”

  宇相杰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他眸光一沉, 还是耐着性子道:“你毕竟是我的师叔,与我的师父同出一门, 感情深厚,我来看望你是应该的。”

  石忠老人冷哼道:“我和你师父没什么感情,我不把你当师侄, 你也别把我当你师叔。你走吧!”

  宇相杰忍了又忍。他本来就是毫不掩饰自己欲|望与野心的人,为了讨好石忠老人才做出这样一幅面貌,此时石忠老人毫不给他脸色,宇相杰也不必再伪装自己了。

  “我敬你是个长辈才如此低声下气。你如今年逾七十,身边连个弟子也没有,要是你把你的书给我,我还可以把你当做半个师傅,以后多加照拂。但你要是执意要把书带入土,如此不顾与我师父的同门之情,以后北派画坛恐怕再没你的容身之所!可别一辈子积累的好名声就此毁掉!”

  宇相杰敢这么说,全是仗着他师父的威风。

  他的师父巨源僧人被世人誉为“山水画”第一大家,已俨然成为北派画家之首位。要是巨源僧人发话,以他为首的北派画家自然会排挤石忠老人,让石忠老人在画坛上再无立锥之地。

  石忠老人脸色涨红起来,惊讶愤怒地看着翻脸的宇相杰,剧烈呼吸起来:“好他个巨源,好大的威风啊!昔日的巨源野心勃勃如你一般,没想到今日已成为画坛的一霸。倘若你得势,今后定也会成为画坛的搅屎棍!你们师徒两个若是把控整个画坛,不知道会葬送多少良才美玉!”

  宇相杰的脸青黑无比,石忠老人一口一个“搅屎棍”的称呼他,已然让他的愤怒达到顶点,他咬牙道:“这书你是给还是不给!”

  石忠老人如拉动风箱一般“呼呼”喘着气:“滚,你给我滚!”

  宇相杰不甘心,向前走动了一步。忽然听到身后一道饱含怒意的声音:“你对我父亲做了什么!”

  这边的响动终于惊到了石忠老人的儿子,石铭志急匆匆地跑过来,恰好就看到宇相杰气势汹汹朝石忠老人走过去的一幕,吓得心跳都快停止了。

  宇相杰回头看了眼跑过来的石铭志,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再怎么不甘也只能转头离开。

  石铭志呵止道:“站住!”

  然而宇相杰根本不加理会,盖上纱帽向着门外大步走去。

  石铭志想叫人拦住宇相杰,而这时石忠老人的呼吸理顺了一些,疲惫道:“算了,让他走吧。”

  好歹是他师兄的徒弟,石忠老人对他的师兄与宇相杰再怎么痛心疾首,心里也始终念着旧情。

  石铭志忙上前拍着石忠老人的胸口,给石忠老人顺气,目望宇相杰离去,十分气愤:“这个宇相杰着实可恶,三番两次上门来要书!难不成真当你欠他们师徒不成!”

  石忠老人默然,叹气道:“其实按理也该给他,他是我师兄的关门弟子,也算是我半个徒弟。我一生未收徒,这本书我死后也不知该给谁,倒不如给了他。”

  石铭志想到宇相杰之前猖狂的模样,眉头拧成疙瘩:“宇相杰这人狼子野心,要是让他得了势,这画坛只怕变得如官场一般浑浊不堪了!要我看给他还不如给万悲闲人呢!万悲闲人看样子也比他大不了多少!”

  宇相杰与万悲闲人文斗的时候,石铭志也去看了,见到万悲闲人的时候吃惊不小。他原以为万悲闲人与他一般岁数,也是五十多了,没想到看其身形与宇相杰年岁相当,真是后生可畏!

  石忠老人想到自己儿子这么多年来的官场沉浮,虽有一身才学却无处可使,又是一阵沉默。

  倘若这画坛以后也变得如此附庸权贵,浑浊不堪,甚至变成一潭死水,他的良心能过得去么?石忠老人为自己一开始不负责的想法而惭愧,他听到石铭志说到万悲闲人,忍不住起了心思,问道:“那万悲闲人为人如何?”

  石铭志本是随口一说,听石忠老人的话像是对这件事上了心,便如实答道:“看上去与宇相杰年龄相差不大,文斗上以一幅水墨山水画力压宇相杰,对画的领悟远胜过宇相杰。而且为人大度,赢得了文斗之后,并未要求宇相杰封笔,而是说什么‘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不愿封笔,自然也不想让别人封笔’。”

  石忠老人眸光亮了起来:“怎样的一幅水墨山水?”

  石忠老人年轻时以人物画扬名于世,到了中晚年却沉迷于山水画。此时听到万悲闲人所作的水墨山水,顿时坐不住了。

  他心里那个悔啊,恨自己文斗那日因为不想看到宇相杰而没去观赏,如今简直怄得肠子都青了。

  父子两人风风火火出了门,听说这幅水墨山水《夏溪渡口图》还在阳雪阁,便一路杀奔了过去。

  ……

  次日。

  魏玉舒收到一封松石老人送来的信函。信函中写道,石忠老人见到万悲闲人所画的《夏溪渡口图》大加赞赏,想要与万悲闲人见上一面,希望魏玉舒能看在石忠老人快入土的份上,劝万悲闲人能答应这个请求。地点由万悲闲人决定,石忠老人绝不会将万悲闲人的任何信息暴露给其他人。

  魏玉舒暂且没理会这封信。

  第二日又有松石老人的信函送来,信中称,石忠老人无论如何都要请求见万悲闲人一面,如果万悲闲人不答应,石忠老人就要赖在阳雪阁不走了。第二封信倒是说明了石忠老人要见万悲闲人的原因。

  这个原因就连魏玉舒都没猜想到,他立刻明白了宇相杰三番两次登临石忠老人府邸的原因。

  如果他没记错,石忠老人的儿子叫做石铭志,虽是秦国的旧臣,却始终未能得到重用,如今职位为太仆,掌管车马。不过魏玉舒堪称过目不忘当的过人头脑还是让他立刻想起了石铭志过往的任职记录和个人功绩。

  石铭志曾为秦国修建过水渠,大大缓解了一些贫瘠乡里缺水的问题。也曾在打仗时领人修建巩固城楼,城楼被修建得堪称坚不可摧,让一座仅有几百人的小城池硬生生抗住了赵国一万人的大军。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在水利与建筑上极具有才能的人,却因不会阿谀奉承和过分刚直而始终得不到重用。

  这样一个人,正是魏玉舒所需要的。

  魏玉舒在信函上写下石铭志的名字,苍白干净的手指抚过这个名字,而后将信纸投进炭盆中烧得一干二净。

  一封信函经由洛安的手交到了易词手中。

  信是魏玉舒寄来的。

  易词展开信函迅速看完之后惊讶了。他没想到石忠老人竟然这么想见自己一面,甚至不惜放低身份,提出时间和地点都可以由他来定。而石忠老人这么做的原因竟是为了将他毕生心血凝结写出的书交给自己。

  易词受宠若惊。

  他十分敬重石忠老人的人品,再三考虑之下决定与石忠老人见上一面。

  不过见面的日子易词还不能定下。

  近来顾政似乎特别热衷于折磨他,每日都要逼着他锻炼上一时辰,美名其曰强身健体。

  在顾政这番严苛的操练之下,易词渐渐由扎马步都扎不稳变成如今可以站一炷香的时间了。近来他感觉力气也增加不少,以前练完之后回来握笔都握不动,现在练完握笔稳稳当当,甚至下笔比从前更加沉稳有力了。

  顾政说他的基础已经勉强合格,再练上几日,就可以跟着自己修行一套拳法了。

  对此易词只想说,能不能放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有点懒散了,从明天开始日六,揉脸。

  卑微的作者君能求个大家的评论么~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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