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行走万年的直觉

  “改姓?”江桥震惊道:“他爸做到这么绝?逼他改姓?”

  唐修嗯了一声, 隔着车前风挡玻璃,他眼看着远处那个少年颓了很久后站起来,失魂落魄地进了旁边一辆破旧的小轿车里。半分钟后,小轿车发动离去。

  江桥简直被恶心得回味不过来,他过了好久才突然一拍方向盘,“就算是上将也不能这么仗势欺人,更何况是仗势欺自己儿子?改姓?天下姓沈的数不清, 不是他儿子的都得改?操!”

  老祖宗舔了一下嘴唇,顿了顿,“骂脏话, 不好。”

  “哦。”江桥一下子蔫下去,“对不起啊,忘了你在旁边了。”

  唐修半天没说话,他思考了一会, 突然转头看了江桥一眼,“你正义感挺强的。”

  江桥莫名有些心虚, “我可不是对学生抱什么心思啊,只是……”

  “我知道。”唐修忍不住轻声笑了,“胡思乱想什么呢?”

  “在你眼里,是不是觉得我们凡人这种正义感都是小打小闹, 挺看不起的吧?”江桥看着前方淡淡道,叹了口气,“你和你的朋友能活千万年,人间百态亲见多了, 心里只有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会再像我这样一脑门热血,很轻易就充满愤怒。”

  唐修闻言沉默了一会,他把胳膊搭在车窗边,拄着头眯起眼似乎是回忆了一会,而后说道:“不是的。最初修行那两三百年,我应该也是这样。可能……比你还要更有血有肉一点。”

  “有血有肉?”

  “嗯。对善有极大的热情,对恶有极大的憎恶,惩恶扬善时自己的感情也波动激烈。只是做得多了见的也多了,就像你说的,只知道什么时候该帮、什么时候该惩,自己的情绪倒是淡了很多。毕竟……人性是立体的,很难说谁是完全的善人或恶人。”

  “哦。”江桥松了口气,他怕唐修觉得他快三十的人了还不够稳重。

  当晚江桥洗完澡出来正打算上床睡觉,手机突然收到一条唐修的讯息。

  -“你如果想帮沈思莫就尽最大可能地去帮吧,这件事我只旁观,不插手了。”

  江桥看到消息有些意外,沈思莫的事情他确实要管,严师如父,那是他看好的孩子。但唐修不是个该怕事的人,就这么撒手了实在匪夷所思。

  江桥打了一个问号,正要发出去,突然又想到唐修无根无基的确实也帮不到什么,想了想还是回了一个好字。

  那边没说话了,过了一会,江桥忍不住又发:“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隔了一周,李子平带来了个好消息,央视《万卷书》节目制作组今天发了面试,唐修是面试名单上第一个,入选艺人共十人,最终只能留下五个。

  李子平兴奋得在地上转圈圈,“你知道吗,咱公司报名的海了去了,你知道你PK掉多少大咖吗?”

  唐修瞟他一眼,“多少啊?”

  “至少这个数。”李子平攥了个拳头,胖脸上小眼睛都快笑眯成缝了。唐修也不知道这货比的是五、是十、还是一百,不过他也懒得知道。

  李子平又说道:“我觉得还是你的两封推荐信起到作用了。江导那封信写得真是扬扬洒洒又情真意切,他给你请那国学大师更是绝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大后台。”

  见唐修不吭声,李子平又走上前来用胳膊撞撞他,压低声道:“哎,好好谢谢江导,做人得知恩图报不是?”

  唐修瞟他一眼,突然觉得有趣,索性开玩笑道:“每天早上给他做早饭还不够?你还想让我怎么报答他?”

  “这……”李子平愣了一下,咕咚一声咽口吐沫,赶紧摆手,“够了够了,适度报答、适度。”

  唐修去面试那天的路上,坐在保姆车里,手上拿着李子平强行塞给他的一本《古代名家生平总结》。据说今天的面试官对各个历史人物的传记十分有研究,能够入围的艺人外形、公众形象、声音条件都差不多,能够最终决定去留的很可能就是文化底蕴。这档节目也算一股清流,和那些卖弄流量和人脉的妖艳综艺不一样。

  李子平在副驾驶喋喋不休道:“你抓紧时间再看看,万一等会刚好被问到看过的呢?”

  唐修心里好笑,老祖宗哪屑于看这种东西,更何况他刚才随便翻了翻,有些根本不是史实……这东西也不知道李子平从哪翻腾来的。

  老祖宗有些无聊地把书扔在旁边,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却见车后面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这种车已经比较少见了,唐修皱眉道:“后面那辆车,是不是跟了有一阵了?”

  李子平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皱眉道:“是,估计又是哪个小报狗仔,偏偏在高速上没法甩他。”

  “哦。那就随他去吧。”唐修自认为没什么怕被拍到的。

  李子平叹气,语气复杂道:“你现在是真的走红了,公司门口有狗仔二十四小时接班蹲你,前台也每天都能收到粉丝送来的爱心小礼物了。”

  唐修闻言唔了一声。

  确实,这次从剧组回帝都,尤其是《斩狐台》杀青仪式之后,他能明显感受到那种红了的不同。以前微博私信他尽可能多翻翻,如今却是两分钟一刷又爆满,根本看不过来。那些写信、寄礼物到公司前台的粉丝就更不计其数。

  现在他公司都很少去了,因为有一大票根本不怎么认识的、在圈子里已经混了好多年的人来结交,甚至一口一个哥叫着,听着实在让人不舒服。

  老祖宗并不指望大家都恭恭敬敬叫他一声祖宗,但素不相识的直接凑上来叫哥凑近乎,他也觉得有些烦。

  现在网上还有一小撮自以为荒诞自娱自乐,却不知已经命中真相的小傻子们,各种写小段子YY他和江桥。她们哪知道送给爱豆的千层蛋糕基本上全进了江桥的肚子。唐修懒得做早饭时,就切一大块拿来应付养在对门的那头猪。

  说起来……这几天都没怎么见到江桥凑上来。

  唐修忍不住问,“知道江导最近在忙什么吗?”

  李子平愣了一下,“不是应该我问你?”

  唐修摇摇头,“他也有几天没来吃早饭了,脚不沾地的样子。”

  “唔。”李子平说,“我就更不知道了。不过上次在公司餐厅我看见他一次,在打电话,好像托一个当官的朋友帮他安排见个什么人……哎,江导人脉挺广的。你不知道吧,内地导演圈就他这一个人大代表。”

  “哦?”唐修已经猜到了江桥是要见谁,也不说破,只笑道:“原来还是个小官。”

  “不算官,但政治话语权比普通小官要强。”

  唐修不过一笑。

  央视的面试和之前《斩狐台》面试不太一样,这里的人都很严肃,走廊两边的房间也都是实木门,有种莫名的威压。爸爸级节目组压根不会考虑到候选者的面试体验,所有人都在一个小房间里等着,然后喊到几个人就一起进去隔壁。

  唐修一进面试间就被里面等着的人围观了,这里的人他都没有打过交道,但多数都能说得出名字,几乎都是比较老资历的艺人了。

  像他这种“小鲜肉”,在这屋里还是很独特的。

  李子平在旁边使眼色,于是老祖宗心里叹口气,有礼地笑道:“各位前辈。”

  收到的反应也不太一样,有些人挺热情,还有些人只是点了下头。

  唐修没在意,捡着旁边一张小凳坐下。屋里的人几乎都在看着准备的材料,还有人嘀嘀咕咕地在背。这档节目的含金量不言而喻,赚钱是其次,但上了就是提档次。这些大明星们一点包袱都没有,嘴上都在念念有词,很像数百年前唐修经历过的数场科举考试现场。

  老祖宗觉得有些好笑,默默低头给江桥发信息。

  -“在哪?”

  -“看着《斩狐台》剪片子,你不是应该在面试?”

  -“嗯,在等着。你最近是不是要去见沈立国了?”

  -“很难约,约了一星期,终于约到明天下午给我二十分钟。”

  唐修挑眉,竟然还真的给江桥约到了。沈立国这个地位的人肯和江桥见上一面……也许这个人心里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坚决。

  他正思量着,隔间门开了,一个中年女人出来叫道:“第一组,唐修,赵芋,李仁修。”

  和唐修一组的是一男一女,都是老资历的演员了,赵芋是童星起家,如今已经年近三十,内地四大花旦之一。李仁修三十五,是内地咖位和张凯行差不了太多的实力派男演员。

  面试间里坐着一男一女,地位一目了然。那个男的就是李子平唠叨过无数次的那个传记爱好者,也是面试话语权最重的。

  准备好的自我介绍没有用武之地,每个人都被随机发了一张纸条,有的是人名,也有的是书目的名字,让即兴准备一段两分钟的介绍。唐修能感觉到身边赵芋的紧绷,他瞟了一眼赵芋手里的纸条,上面写着“张居正”。

  这个人是明代万历年间的首辅大臣,一生忠烈,堪称明代千古一相,只是结局凄惨。唐修其实觉得赵芋抽的不错,讲述这种本身传奇色彩很浓的人物非常容易带起情绪,但要是赵芋本身不认识这个人,那就没办法了。

  唐修展开自己的纸条,对着上面的“李白”两个字无奈一笑。

  果然和这家伙有斩不断的缘分,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怕不是早就魂飞魄散了,还能被他抽到。

  女考官说道:“这个节目大家心里应该都有数,事先不会让你们没有准备上场的,我们想看的是你们在讲述一段正史或历史人物生平时,能不能像各位的影视作品中那样在几句话之间带动观众的情绪。如果抽到的题目不熟悉,你们可以商量换一下,但要有话可说。”

  身边的赵芋顿时松了口气,左右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个男士。

  李仁修抽到的是红楼梦,他看了一眼赵芋的纸条,面带难色,“抱歉,这个人我也不认识。”

  “我和你换吧。”唐修淡淡道,随手从赵芋手里抽过了张居正,把李白给她。赵芋一打眼看见李白两个字简直发懵,像是不肯相信这么大的馅饼砸在自己头上,连忙感激道:“多谢。”

  考官安排唐修最后一个,他就先听李仁修和赵芋讲。

  李仁修讲的是红楼梦里很经典的黛玉葬花片段,这个男人是有些实力在的,一顿一叹,把黛玉在生死爱恨间的焦虑和迷茫展现得很透彻。虽然以一个低沉饱满的男声吟诵葬花词,但却没什么违和感。规定时间两分钟说超了一倍,但也无伤大雅,能够感觉到评委被带进去了。

  赵芋大概是得到了李仁修的启发,也从作品入手,保守起见,她选的是李白的《静夜思》。她的声音干净而柔和,讲读这首诗别有一般韵味,让人心生宁静。唐修本来觉得很不错,但听她讲到“明月光辉洒在床铺上”时,忍不住在心里轻叹一声,觉得有些可惜。

  赵芋卡在了两分钟之内,而后就是唐修。唐修讲的是张居正为推行改革夺情,以一己之力与满朝遍野敌对,事态平息后为了江山社稷而落得骂名的一段经历。他没有带入主观感情,咬字极准,客观讲述,然而严肃庄严的神情却格外引人入迷。

  在唐修讲到张居正残忍杖责官员打下一地血泥时,他能感觉到身边两位艺人呼吸停滞了一瞬,而在他最终说出张居正最终落得“贪权不孝”骂名后,主考官叹了口气,说道:“这个人确实是很苦。”

  唐修位置是否,不过一笑,“历史人物罢了。”

  “行了,叫下一组吧。”主考官挥挥手,却在唐修最后一个要出门前叫了他一声。

  “刚才赵芋说的你听出问题了吗?”

  唐修没有意外被问到这个,只说道:“讲解很美,但床在这首诗里不是床铺,而是井。当年李太白是在井边有此一叹。”

  主考官嗯了一声,“出去吧。”

第43章 行走万年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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