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情书
宋离可真不是人，竟然把我鹅子打成那副模样，孩子脑子都有点不灵光了。
看看，一大早就给我送来了什么鬼东西。
……虽然写得还不错。
咳。
——《某恬养崽日记》
云重十分庆幸当年他爹建将军府时没有选在太偏僻的地方，不然他怎么可能在一刻钟后就更衣净手坐在桌前，虔诚地剪开捆在牛皮纸上的麻绳。
话本这个东西，云重虽然没看过，但多少也从云轻的口中获得过一些相关知识，知道这玩意儿讲的都是些少男少女风花雪月的故事。然而当那层薄薄的牛皮纸被缓缓揭开，厚厚的一沓话本走进云公子的视线，他还是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这五花八门的……真的有用吗。
然而无论有没有用，既然已经付了银子，那就没有了后悔的余地。
指尖随意地翻了翻，云重最终拎出了封面最顺眼的一本。
《风流才子俏佳人》。
咳。
这名字起得，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书。
云重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体验，明明实在看书，却偏偏像是在做贼一样，五感时刻注意着门外的动静，稍微听到一点脚步声就仓皇收起话本，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兵书作掩饰，待到那声音远去才慢慢放松下来。
麻烦是麻烦了点儿，但是至少能保证云小将军十几年的威名不会因为一个话本而土崩瓦解。
大概因为是专门带着学习的心态研究，又或者是因为实在没什么旖旎的细胞，云重看话本的速度相当快，几乎都比得上“一目十行”。自动忽略了其中一切无用内容，重点挑选男女主相处的片段，时不时还提笔在上面勾勒批注。
——逛街？第一次带郡主出宫的体验实在是不怎么美妙，下次还是挑个清静点的地方，最好是山清水秀气候宜人，不会引发矛盾的那种。
——下厨？上次的汤圆算是厨艺展示吗？郡主似乎还挺满意的嘿。嗯，记下来，这招还可以继续用。
这话本的作者估计是个女子，用大量的笔墨描写了少女怀春的旖旎心思。云重不为所动地迅速翻过，最终停在了男女主书信定情的那一页，看着最上面的两个字，眼神逐渐发亮。
……情书？
这个词显然是第一次出现在云重的词库里，他足足消化了好一阵，又反复研读了话本，仔细分析了其中的遣词造句之后，像是收到了什么重要军令一样，肃着脸将书桌收拾干净，研了墨点了灯，挺直腰杆坐在桌前，提笔开始进行创作。
嗯，信封上该写什么呢……反正绝对不能直接写“情书”，郡主脸皮薄，指不定都不好意思打开。
云公子从十岁之后就很少写文章了，最熟悉的文体还是犯了错之后被罚的检讨，情书什么的确实是个挑战。将开头一段反复修改了几遍之后，终于确定了大体方向，接下来的情感抒发也就顺畅了许多。
人在投入时很容易忘记时间，直到墙外的更鼓敲了三下，云重才终于放下了笔。蜡烛已经快要燃尽，他也懒得去管，宝贝地把写好的信折好放进信封，准备明早轮岗时抽空送进东宫。
想想都觉得激动。
宫外的云重因为了却了一桩心事做了个极美的梦，宫里的宋恬却一晚上反反复复始终睡不安稳，只要一闭眼，脑中就浮现出云重强忍着疼痛的画面，连带着她的胸腔也闷闷地疼。
宋离也真是的，好好说话不好吗，非要上手打人，万一把孩子打坏了怎么办。
宋恬的思维向来天马行空，短短一会儿就已经胡思乱想到了当年看过的某条社会新闻，说是有个学生在路上被车轻轻一碰，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实际上体内的脏器已经受损，当天晚上就不幸离世。
虽然身为一个老母亲，她实在不应该杞人忧天，但宋恬还是忍不住又回忆了一遍当时宋离的出手位置和力度，再用胳膊肘在自己身上模拟，幽幽地叹了口气。
好像确实挺疼的噢。
就这么一直辗转反侧到凌晨，宋恬始终没能成功入睡，又不想吵醒外间的叮当，只能瞪着眼睛生生耗着。终于，在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时，宋恬仿佛见到了救星，利索地翻身下床，也没叫人进来，自己穿好了衣裳鞋袜，推门出去。明明一夜没睡，看起来却比睡足了的时候还要精神。
叮当刚打了水回来，看到她时惊讶得差点被自己绊倒。勉强稳住身形，笑得像是春天清晨带着露水的花儿：“郡主今日起得真早！昨晚睡得可好？”
小姑娘笑得实在太美好，宋恬扯着嘴角点了点头，没让她再麻烦一次，直接在殿外的回廊上洗漱。
擦脸时，宋恬的五官都埋在了布巾里，声音闷闷的，好像只是随口一问：“云公子昨日怎么样？可有大碍？”
叮当昨天虽然没有跟着一起去诗会，却也听说了宋世子的光辉事迹，因此听到问题也并不觉得意外。见宋恬已经洗漱完毕，压着她回殿内在镜前坐下，拿起梳子开始设计今天的造型。
宋恬被她这温吞吞的模样搞得有些着急，即使是看着镜中自己那张美绝人寰的脸也不再快乐，皱着眉头敲了敲梳妆台。
“怎么了？难不成真出事儿了？”
叮当也跟着皱了皱眉，却是因为她脑袋乱动导致发髻盘歪。一边给她梳头一边温声安抚：“没有啊，肯定没事儿，云公子好着呢，刚刚还……噢，对。”
小丫鬟一拍脑袋，顾不得宋恬现在还披头散发像个女鬼，转头就出去拎回装着早膳的篮子，伸手从里面摸出一封看起来就不薄的信。
“刚刚我去打水取早膳时遇到宫门口的守卫了，他说这是云公子专门拜托他送来给郡主的，但是他还要值守不能离开太久，便直接交给我了……所以云公子肯定没事儿嘛，还有空写信呢，心情估计也不错。”
话音还未落，叮当就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凑上来冲着宋恬挤眉弄眼。
“郡主，云公子给您写了什么呀？”
宋恬的那颗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彻底安定下来，正想将信封拆开，余光就瞟到了这丫头好奇又揶揄的表情，心里一虚，顿时觉得这信有点烫手。掩耳盗铃地扔到了梳妆台上，盯着镜子里自己的盛世美颜，目不斜视。
“没、没什么。我让他帮忙找一找京城有哪些有名的酒楼，里面又有哪些特色菜，想必应该是云公子都打听好了吧。”
顿了顿，似乎还觉得这个理由不够有说服力，又强行补上一句：“云公子办事还真是迅速又妥帖。”
叮当站在她身后为她戴上发簪，闻言，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目送着大功告成的叮当步履轻盈地离开，宋恬像做贼一样环视了四周，确认安全之后，才再次拿起了那封信。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宋郡主收”四个大字，嘴角勾起了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微妙弧度。
信封相当正式地用了火漆密封，宋恬随手找了把刮眉小刀，一点一点从边缘撬开。解封的进度每推进一点，她的心跳就加快几分，以至于到最后终于见到了里面信件的真容时，已经是心如擂鼓。
米黄色的宣纸展开，上面墨香扑鼻。小楷端正又规矩，像是列好阵的士兵，等待着首长检阅。
“郡主殿下，请恕微臣鲁莽，这些话一直憋在心头，思来想去，还是想说与你听。”
“我是个武夫，是个粗人，不怎么会和女孩儿交流。最初接到陛下的命令时，我觉得这是一个相当棘手的任务，比我在校场上赢过所有部下都难。但是现在，我觉得这真是个美差。”
“我也不怎么会夸人，大老爷们嘛，什么都在酒里。但是在京城外初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想到了那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其实是当初太子说来夸宋离的，但是……我说实话你别生气啊，我觉得宋离还差了一点，就你最合适。”
“我风寒时你煮的粥其实挺好喝的，一点也不苦，就是有点糊。不过没关系，谁说女孩子都要会做饭的，这种重活儿让男人干就好，小姑娘就应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没必要整日在厨房里想着取悦他人。”
“上次我们去看花灯，你说到了那个什么……‘熊猫’？我回去查了，原来是宋国特有的小动物。书上还专门配了图，确实又威猛又可爱。要不，等到下次看花灯的时候，我给你做一个？或者，什么时候有机会，你带我去看看真的？”
“正月十五那日你夸我汤圆包的好，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其实当时我胳膊都在抖。因为前一日专门找了府里的厨子，去学怎么滚元宵包汤圆，就想着跟你显摆显摆。怎么样，云小将军是不是天赋异禀？”
“然后……今日我在公主面前说的那些话，与你的身份无关，与两国和平无关，只是为你，为宋恬。你让我不要往心里去，你也一样啊，别太在意这些，自己开心最重要。”
“最后呢……微臣明日空闲，不知是否有幸邀请郡主出宫游湖？”
“愿郡主殿下，喜乐安康。”
前面的字体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正楷，唯独最后一句，龙飞凤舞得像极了执笔者的张扬模样。
宋恬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半晌，缓缓将信纸折起，眼角有笑意流出。
云重怕是第一次写这种东西吧，信不像信情书不像情书的，还真是……可爱得不行。
她那颗母胎solo了二十年的芳心都有点蠢蠢欲动了呢。
片刻之后，一直禁闭殿门被悄悄打开，郡主殿下飞快地将一块小纸片塞进了叮当手里。
……好丑的一个“好”字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家云重是什么绝世可爱小宝贝！！我爱他！
阿恬动心啦～下一章云公子要学以致用了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