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做客
他未来一定是国之栋梁，嗯。
抱头逃走，火锅害人。
——《某恬养崽日记》
禁卫军年末比武过后便相当于放了假，家住得远的纷纷拎着包袱回家过年，剩下的人每天轮班负责京城的巡防。
云重也难得闲了下来，在家里闲置了两天之后，终于想起来自己还肩负着陪郡主游览京城的伟大任务，长叹了一口气之后，还是亲自进了一趟宫，与郡主殿下约定之后几日的游玩规划。
宋恬这两天过得其实还挺舒坦的，有身份的人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当真称得上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再加上还有皇后娘娘的关爱，简直是想要什么想吃什么都能立刻得到，这种机器猫的感觉真是一沾就会上瘾。
好在宋恬还保存着一丝理智，在享福的同时也进一步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格局与自己现在的处境，无聊时还旁敲侧击地从叮当口中知道了原主之前不少的光辉事迹，初时的慌张渐渐散去，更加有底气有把握。
云重见到宋恬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位郡主好像哪里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可是又说不清楚具体的不同。还未来得及深思，就发现对方已经直直地看过来，眼睛着实漂亮，瞳仁又大又黑，盯着人的时候有一种独特的、能把人吸进去的魔力。
云重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发现自己竟然走了神，狠狠地甩了甩脑袋，将里面冒出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纷杂想法都甩了出去，看向宋恬的眼睛又恢复了理智和清明。
“今日京城有集市，大家都出来置办年货，新奇的小玩意儿也不少，微臣想着郡主或许会感兴趣，特地过来问问郡主要不要去看一看。”
宋恬没想到云重竟然还真的把带着自己逛京城这件事放在了心上，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心中难免感到了一丝惊喜。可是女孩子毕竟还是要矜持一些，尤其是她作为郡主，据说之前一直都是……至少在旁人面前，一直都是端庄优雅的，自然不能在云重面前崩人设。
只见宋恬微微瞪大了双眼，眸中显而易见地充满了惊喜，可是转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偷偷瞄了云重一眼之后又收回了视线，双手卷着帕子放在膝上，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副娇柔的女儿姿态。
“那……还是不去了吧，云公子掌管京城的守卫，肯定忙得不得了，我怎么好乱添负担呢。”
云重怎么说也是在他娘和妹妹的荼毒之下活了十几年的人，自认为对女人的心思就算是没有了如指掌，至少也能猜出个七八分。就比如眼下的这位郡主殿下，演技确实不错，声音表情眼神什么的都很到位，但她好像忘记了，前几天她刚到京城时，那种处变不惊的气质他可全都看在眼里，那样一个有气度懂变通的郡主，怎么可能是这么一副娇柔的小女子模样。
云重很想提醒一下她这样着实没必要，做自己就好，但是想想自己和人家实在算不上熟悉，而且女孩子的自尊心又奇妙得不行，谁知道他这一开口会不会被记仇几十年，所以还是少说少错，免得到时候引火烧身。
想明白的云重豁然开朗，强忍住自己内心的不适，嘴角带笑，恭敬地再次邀请：“郡主的关怀实在是令微臣感激。郡主不必多虑，临近过年，京城本就人少，巡防的工作倒也轻松。况且接待郡主是陛下交给微臣的任务，微臣带着郡主游览京城，也算是尽忠职守了。”
宋恬就知道他一定会这么说，但是还是难以抑制地有点开心。强行压抑住上扬地嘴角，维持着端庄的姿态，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因为街上有集市，人头攒动，马车不太方便过去，云重安排属下将郡主的马车停在了街口，带着宋恬和叮当下车步行，转瞬之间就融入了人流之中。
宋恬一直都是个死宅，如非必要绝对不会出门，再加上一直生活在城市，买东西不是网购就是去便利店和超市，说起来她还真没有见识过集市是什么样的。
临近过年的集市要比往常的都要热闹许多，不仅有常见的蔬菜水果家畜家禽，还专门开辟出了一片区域，里面聚集了各式各样的春联和年画，红红火火的一大片。
有趣的是，在这里写春联卖春联的竟然有许多年轻的读书人。这场面实在是有点奇特，毕竟宋恬一直以为干这事儿的都会是一些七八十岁的老头。意外之下，注意力便逐渐从云重转移到了他们身上，脚步不自觉地放缓，竟然连迎面而来都几个壮汉都没注意到，若不是云重眼疾手快地扯住她，恐怕早就与别人撞了个正着。
尽管云重非常迅速地收了手，宋恬却还是因为他下意识的动作愣了一瞬。冬日的衣裳其实很厚，可是她就是能够隐隐感受到他的手掌拽住她胳膊时的温度，刚开始只是些许的暖意，慢慢地就变成了滚烫。
云重也没有淡定到哪里去，双手背在身后，表面上还是像之前那样昂首挺胸地走着，实际上右手的几个指头却在背后轻轻摩挲，脑中也不由自主地有些乱。
这小姑娘还是有些瘦啊，穿着那么厚的衣裳，胳膊还是细得不行，感觉他一手都能圈过来。
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让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尴尬，幸而还有叮当这个傻白甜的小丫鬟在，估计也是太过兴奋，暂时冷却了察言观色的技能，拽着宋恬的衣袖就是一顿惊呼：“殿下您看！那位公子长的可真好看！字也写得漂亮！这么年轻就知道出来写春联赚钱补贴家用！肯定是个特别好的人！”
宋恬还没来得及附和，身旁的云重就冷哼了一声，满脸的不屑，好在他还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适当放小了自己的音量：“哪儿是什么补贴家用啊，年后就是春闱了，他们都是到京城来赶考的考生，估计是怕盘缠不够，过年就住在京里，在街上写写春联挣些饭钱。”
顿了顿，又不情不愿地补充了一句：“说是挣钱，其实压根就不用担心卖不出去挣不到钱，他们的价格比寻常卖的高了不少，但是百姓对于读书人一向尊敬，尤其是像他们这样就要参加春闱的，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就是状元呢。多花几个铜板就能得到状元的手迹，怎么想怎么稳赚不赔……也不看看自己的东西配不配得上那个价。”
宋恬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背景，仔细想想云重说的也确实是实话，无论是在哪个时代，读书人在人群中都会比较吃香，毕竟知识改变命运嘛。
话虽然这么说，宋恬的脚下却依然一步都没有动，眼睛不断地瞟向不远处的摊位，脸上难得带上了一丝羞赧：“云公子说得有理，但是毕竟来都来了，不过是几个铜板而已，他们在京城过年也不容易。况且……况且那字儿写得真是不错，算起来也不亏，万一人家真的拿了个状元呢？”
就当是做慈善了呗。
可是云重明显就没有这么高尚的觉悟，拧着眉头站在原地，严肃的模样吓得周围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绕着他走，纷纷投过来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
宋恬不知道云重抽了什么风，一个小将军怎么非要跟一群读书人杠上，但是她很清楚绝对不能就这么一直呆在这儿，不然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意外。当下也顾不得春联的事情，扯着云重就往人群外面走。
云重没想到郡主殿下竟然会如此豪放地直接上手，竟然被扯得踉跄了一下，跟着走了几步，觉得自己的胳膊有些僵，却也迟迟没有抽出来。
宋恬走得太快，小脸带着剧烈运动过的红，看向云重时也没有了之前一直带着的矜持，显然是有些生气：“云公子有什么话直说就好，实在没必要这样，若真是出了意外我们谁都担不起责任。”
云重干巴巴地眨了眨眼睛，想说什么解释一下，却屈服于自己匮乏的语言组织能力。
人家郡主殿下花多少冤枉钱那就是人家的事，他怎么倒是着急起来了呢。
宋恬深吸了一口气，收回了一直拽着云重的手：“那今日就到这里吧，感谢云公子，确实是一次很愉快的体验。”
完了，女人表面上越是云淡风轻越是嘴上说没关系，那心里肯定是狠狠地记下了一笔。
云重觉得自己今日真的是出门没看黄历，眼见着宋恬带着叮当就要转身离开，终于下了决心，开口留人：“郡主殿下莫急，看这时辰是时候该用午膳了，不如随微臣去将军府一趟？将军府的厨子远近闻名，保准让郡主满意。”
顿了顿，尽管并不是很清楚自己错在了哪里，郡主殿下又为什么会突然生气，云公子还是识相地选择了服软。
“……就当是微臣给郡主赔罪吧。”
宋恬的火气瞬间就降下来了。
然后就觉得自己还真有意思，怎么穿越过来脾气还变大了呢，人家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邻国的将军而已啊，放着工作不干来陪她逛街已经相当不错了，她怎么还对人家挑三拣四起来了呢，难道还真的把人家当作鹅子了吗。
哪怕是在现代社会，哪怕那时候她一口一个“鹅子”地叫着，鹅子也都是一个在精神上引领她前行的人，如果在三次元有了交集她恐怕还会别扭得不行。
看来还是因为穿越之后与云重的距离骤然拉近，她对自己的定位有些不太清晰。
想通了的宋恬又恢复到了之前高贵又美貌的少女形象，适当地体现出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该有的羞涩：“……没什么需要赔罪的，是我刚才失态了。正巧哥哥也说过将军府的厨子相当不错，既然云公子邀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云重震惊于女子变脸竟然真的可以如此迅速，却也终于松了口气，带着宋恬从另一条街绕回了马车停的地方，也不在意什么身份，坐在车夫边上，边聊着天边往将军府走。
云重要带宋恬到将军府吃饭这事儿纯属意外，只来得及派属下先跑回去给他娘知会一声。也就是仗着他娘的饭量大嘴又刁，厨子每回都会准备一大桌子菜，这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不然若是人家堂堂一个郡主驾临，却连饭都不够吃，那场面得多尴尬。
云夫人听说这消息时，正窝在贵妃榻里看着京城最新的话本，闻言着实愣了许久，与自家闺女对视了一眼，纷纷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一丝不对劲。
太奇怪了，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自己生出来的孩子，云夫人自认为了解得一清二楚。云重虽然确实是会来事儿也爱多管闲事，但是刨根究底说起来，跟他爹一样，都是钢铁直男，估计所有女孩子在他眼里都是一个样儿，他也许懂温柔懂体贴会照顾，但是实际上跟关心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他认为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就应该做这些，而不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
并且，因为云夫人在这方面确实有一些小洁癖，云重从小就知道不要把小女孩随便往家里带，不然他娘会不高兴。所以说起来……今日这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别说是云夫人和云小姐了，就连将军府的下人们都激动了起来，一个个都想见识一下这位为云公子开辟了新天地的郡主殿下到底是怎样一个神仙一样的妙人儿。
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下，一辆低调又奢华的马车缓缓驶进了街口，云夫人带着闺女站在大门外翘首以盼，眼看着马车越来越近，眼中兴奋的光芒闪得简直都要溢出来。
云重老远就看见了自家娘亲和妹妹看热闹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却也没说什么，待马车停下之后，率先跳了下来，转身对着车厢里的人恭敬行礼：“郡主殿下，将军府到了，请下车吧。”
宋恬隔着车厢都能隐约感觉到外面灼热的视线，暗暗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确保不会掉链子之后，这才鼓起勇气走了出去。
结果刚踏出一只脚就被吓得不轻。
“战神”云将军的夫人和女儿对着宋恬躬身抱拳，异口同声：“拜见郡主殿下！”
宋恬简直要给她们跪下。
这几日宋离还专门给她科普过，说这将军府的女眷就是无法无天的代名词，一般的场合就算见到皇帝都是屈膝行个礼就过去了，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小郡主。宋恬本以为自己主动进去拜见人家都是正常的，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可怕的惊喜。
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宋恬顾不上叮当伸过来要扶她的手，两步跳下马车，速度快到好像是瞬移到了云夫人面前，躬身至与她一样的幅度，还了一礼。
“云夫人折煞我了，您是长辈，本应该是我主动向您行礼的，怎么能劳烦您专门出来一趟，真是罪过。”
云夫人笑着起身，端着大户人家当家主母的样子与宋恬客套了几句，接着就主动引她进门。
路过云重时，侧过头，极轻极轻地丢下一句：“这姑娘不错。”
正想要抬脚跟上的云重不明所以地愣在原地。
围观了许久的云轻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上前拍了拍她哥的肩，一脸的揶揄：“恭喜你啊哥，首战告捷，娘很满意哈哈哈。”
然后又状似无意地嘀咕，可是那声音却刚好能让云重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