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217

  无奈之下,他密密的找了些药来,想要除掉胡姑娘肚里那妖怪。然而这胡姑娘却是个生就的养育孩子的身子骨,那胎坐的极牢,吃了几贴药下去,也不见个动静。只把胡禄远焦急的满屋里团团转,不知该如何是好。

  恰逢此时,司徒仲却寻上门来,告与他这条门路,叫胡姑娘出首援救襄亲王。原来,那小生虽是跑了,却不曾走远,只在京城近郊地方嫖赌宿娼,因分钱不公与人殴斗,被京城步兵衙门拿住。擒到衙门里,几棍子下去,他挨忍不过,便将自小及大所做的一应坏事尽数吐了干净,自然也将胡府里这桩美事抖搂出来。司徒仲正为赢绵之事发愁,忽闻得这桩消息,心觉倒是个援救的好法子,便将此人下了大狱,找上胡禄远言说此事。

  那胡禄远本就在为女儿丑事焦虑不已,今陡然得了这条好路子,焉得不喜?再者,他虽见居太常寺少卿之职,也戴着个正四品的帽子,却因早几年一件小事见罪于皇帝,为赢烈不喜,仕途颇为不顺。如今得了这门路,既能遮掩家门丑事,又能与襄亲王攀上亲戚,如何不乐意?自然乐得无不应承。

  那胡细细见事至如此,知晓若不答应终究不是个了局,虽是身不由己,心里倒也没什么不愿意,也就应下了。胡禄远便私下教了她些话,又上了一道折子,密奏此事,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胡细细心中有鬼,又不知皇帝要如何处置自己,惶惧不安,正不知如何是好。车子却已到了安亲王府的西角门上,车夫勒住牲口,便有人上来打起帘子,那宫女先自下车,又转身搀了她下去。她下了马车,见了周遭景况,不由问道:“这儿是安亲王府么?咱们到这儿来做什么?”那宫女说道:“这是皇上的旨意,姑娘不必多问了。”说着,早有几个仆妇上来,半强半请的迎了她进去。

  宫中早已有人来安亲王府传来皇帝口谕,安亲王妃心中内情,使人将胡细细安顿下了,就亲身过去。

  胡细细同这位王妃倒是曾有几面之缘,并不甚陌生,两边见过只坐着说话。安亲王妃有心套问她言语,然而好在来前司徒仲已然想好了一套说辞,叫胡禄远教与她,又把赢绵素日里的习惯好恶,形貌体征也都一一描述了个详尽。

  安亲王妃问来问去,只觉处处落和关节,并无纰漏之处,也就交代家人仔细照看,她自去对安亲王说了。

  翌日,安亲王入宫,将此事密奏与皇帝。

  赢烈收得消息,虽则心觉赢绵风流荒唐,十分不悦,却因查明他与皇后并无瓜葛,倒欢喜起来。随即传来内卫下旨释放赢绵,令其归家休养,赏赐了许多物事以作补偿,又颁旨赐婚,将胡细细许配与他。

  赢绵才脱牢狱之灾,又有喜事临门,虽明知自己是当了便宜丈夫,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忍气吞声,谢恩领旨。他遭此大难,元气损伤,又惦念萧清婉安危,精神十分萎靡,心中怏怏不快,索性将王府大门紧锁,每日只在家中静养。

  朝中大臣见他为皇帝赐婚,不知底里,还是张罗着送礼道贺。赢绵烦扰不堪,只叫门人答应,他自家却仗着圣旨有言,闭门闲居,一个外人也不见。

  赢烈了毕此事,连忙起驾往坤宁宫去,欲将赐婚一事告与萧清婉。

  此案颇多疑点,赢烈虽本是个心细多疑之人,却为着关切自身,心绪大乱之故,并未多做考究。那唐玉莲受审之时,满心怨毒,只要惠妃日后能扳倒皇后为她报仇,咬紧了牙关,任凭酷刑施尽,总不肯吐露一字。若说拿其家人相胁,她又对唐家并无半分亲情,这世上也并无一个可牵挂之人,当真是冷心至极。且此事她同惠妃做的颇为机密,涉事之人多半被除去,下剩的皆在储秀宫里,故而并无消息走漏。

  赢烈本就无心再留她性命,只是要从她嘴里挖出消息。眼见办法用尽,却并无一毫用处,赢烈也没了耐性,只叫内卫用了些毒辣刑罚,将她凌虐致死,胡乱收尸。此案,也终就如此断了线索。

  萧清婉不知内情,只道赢烈草率结案,新仇旧恨叠在一起,心中怨怼深重。

  御驾行至坤宁宫,赢烈着人传报了,却并不进去。张鹭生不明其意,便问道:“皇上怎么不进去,倒在这里干站着?”

  赢烈踟蹰道:“朕近来很有些对不住皇后,她心里只怕还恼着朕,先瞧瞧她愿不愿见朕罢。”

  正在此刻,里头人出来回话道:“娘娘在后殿明间内坐,请皇上进去。”

  赢烈大喜过望,当即迈步入内。

  作者有话要说:嗯……赢绵当了便宜老公和便宜爹……

  婉儿没那么容易消气滴~

  第二百三十三章

  赢烈入宫,行至后殿。才踏入明间,就见萧清婉一身素服,脂粉不施,一头乌丝只挽了个纂儿,却光光的,一样饰物也没戴。她见皇帝进来,起身拜倒,就跪在炕下。

  赢烈慌忙俯身去搀,萧清婉却不理睬,一手扶着炕沿,自从地上起来。赢烈碰了个软钉子,略有些讪讪的,又见她斜身倚在炕边,身子瘦削,脸庞憔悴,比起之前那等动人风姿,大有弱不胜风之态,额上还缠着一圈裹了药的白布。不由心疼难耐,又懊悔不迭,连忙上前揽了她的腰身,扶她在炕上并肩坐了。

  萧清婉身子微微一僵,却并无动弹,只将手自赢烈手中轻轻抽出。赢烈面色微滞,旋即说道:“近来身子可好些了?”萧清婉眼眸低垂,伸手拉了拉裙褶,淡淡回道:“无过就是这样,王太医的医术素来高明,臣妾一下没能撞死,自然是再不会有什么不好了。”

  赢烈为她这话噎住了,半日才又道:“朕今儿过来,告诉你一桩事,前些日子里,你病中伺候你的那几个宫人,朕已然命钟韶英重惩以警示六宫。敢对中宫皇后不敬,朕必不轻饶!”萧清婉闻言,却浅浅一笑,说道:“他们也不过奉命行事,皇上何必为难他们?”赢烈闻言,颇为窘迫,又问道:“你心里可是怪朕?”萧清婉浅笑道:“这宫里的女子,上至皇后下至御女,风光荣耀皆是皇上赐的。皇上给,那就荣宠无边。皇上不给,便颜面扫地。既是天子的恩赐,那臣妾身处何境,也不敢有丝毫怨言。”赢烈面色一沉,上前拉了她的手。这一次,萧清婉任凭他拉了,面上却仍是淡淡的。

  赢烈低声叹道:“朕知道这些日子,朕让你吃苦了。也是朕思虑不周,才令你受这许多磨难,朕对不住你。然而,出了这样子的事,你叫朕如何是好?谁会知道胡家的丫头竟会做个与你那双一样的鞋子来!还有那老二那房姨娘……这些事巧在一处,你让朕如何不多想!”萧清婉一笑,说道:“臣妾入宫这许多时日,皇上哪一日不曾多想?”赢烈急道:“婉儿,朕心里当真是看重你,在意你,方才如此方寸全乱。若非如此,又何至于弄到这般地步?”萧清婉淡笑道:“皇上是在意臣妾,还是在意皇室的颜面?”赢烈问道:“你不信朕的话么?”萧清婉说道:“皇上所言,是真是假,只有皇上自己知道。龙心叵测,臣妾无德无能,不敢揣度。”

  她此言落地,赢烈面色一凛,松开手问道:“婉儿,你可是怨恨朕?”萧清婉顺势滑下炕来,跪在皇帝脚畔,扬起脸来望着赢烈说道:“臣妾不敢。”赢烈顿了顿,沉声问道:“你是不敢,不是不会?”萧清婉面色恬淡,一字不吐。四下静寂一片,仿若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半晌,赢烈又叹道:“婉儿,你我素日里何等恩爱,竟要为了这样一件事,断绝了夫妻恩情么?”萧清婉默然,良久才道:“皇上广有御妻,这所谓夫妻恩爱,也绝非会因臣妾一身而断绝。”赢烈脸色冰寒,缓缓起身,日头自他身后照来,映的他的身躯越发的高大阴森起来。半日,赢烈一字一句的说道:“好,这是你说的。”言毕,抬步便去,再也不曾回望一眼。

  待赢烈去后,萧清婉身子一软,颓倒在炕边。

  适逢青莺进来,眼见此状,慌忙上前搀扶她起来。惊见她满面泪痕,不觉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皇上才出去……莫非、莫非皇上还在疑心不成?”萧清婉摇了摇头,依着她的手在炕上坐了,轻声说道:“若他还在疑心,我必定不能安坐此处。我也知道这般必定触怒于他,可是我……我实在挤不出笑脸来……想到那些日子,想到他那样对我,我心里好难受。”

  青莺无言以对,只是拿了帕子替她擦拭,又倒了滚茶与她吃。萧清婉摇了摇头,将茶盏推开,只是靠在软枕之上,怔怔的出神。青莺见她神色好转,试着低声问道:“娘娘,您这是何苦?既然娘娘心里念着皇上,又何必同皇上翻脸呢?”萧清婉苦笑了一下,说道:“事至如此,既是本心,亦是情势所迫,无可奈何。”

  青莺听不明白,只得闭口不言,侍立在侧。

  萧清婉静了一会儿,又问道:“穆姑姑近来可好?身上的伤能好利索么?”青莺回道:“穆姑姑已能下地走动了,只是王太医说姑姑受刑过重,这伤就是好了,日后怕也要落下些病根了。”萧清婉闻言心中一酸,说道:“是我连累了你们。”

  青莺忙道:“娘娘万不要如此说,奴婢们都是心甘情愿为娘娘效忠的。”萧清婉摇了摇头,忽然问道:“青莺,你说若是当初咱们没有出府上香,没有去那个茶社,是不是今日就不会在这里?”青莺不防她竟有如此一问,登时一怔。萧清婉又若有所思道:“若是当时咱们并没出府,我就不会撞进他眼里。说不准如今我已是襄亲王王妃,又或嫁了别的什么世家子弟,谁知道呢?然而无论在哪里,都要比这皇宫大内好上千倍万倍!”青莺听闻,忽然问了一句:“若是如此,娘娘必定是不会识得皇上的。”萧清婉闻说,满心不知什么滋味,一时竟怔住了。

  便在此时,外头人传报宸贵妃带了太子殿下过来。萧清婉连忙坐起,又吩咐青莺重新炖茶,整理果碟儿。

  话声才落地,宸贵妃却已迈步入门,怀里抱着赢缊。

  萧清婉一见赢缊,满心苦涩顿时化尽,不觉脸上堆欢,忙伸手去接。宸贵妃虑她病中无力,怕摔跌了孩子,便放在炕上。萧清婉一把搂过孩儿,不住的打量摩挲。赢缊离去已久,乍回母亲怀抱,虽还只是个懵懂幼童,但这母子亲情乃是天性,登时便一头拱进萧清婉怀中,撒娇亲昵,又咿咿呀呀的说着才学的言语。

  宸贵妃也在一旁坐了,青莺送上茶,她取了一碗吃着,笑望着萧清婉与赢缊嬉闹,又说道:“我来瞧瞧你好的怎样了,若是差不多,我就把缊儿给你送回来。”说着,又假意抱怨道:“这小子太也顽皮,一眼不在跟前,就要闯出祸来。我又没那许多精神,连日担惊受怕,又要看顾他,身子骨差不多要散架了呢。还是你这个做母亲的,领回去自家看管罢。”萧清婉笑道:“你是他姨母,还说这个话。”

  宸贵妃见她面上粉光融滑,两眼带赤,便知是才哭过,又看她只顾同缊儿亲昵,便不欲令她烦心,遂低声问青莺道:“你们娘娘怎么了?”

  青莺欲言又止,看了萧清婉一眼,方才低低回道:“却才皇上来过。”

  宸贵妃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萧清婉终究精神不济,和缊儿逗了一阵,便叫奶母抱了去。她姊妹二人坐着说话。

  宸贵妃见她神情淡然,便开口问道:“皇上来了?”萧清婉点了点头,没有言语。宸贵妃又说道:“既是他让你不痛快,你又有伤在身,何不借故推辞,挡了他出去,何必如此自苦?”萧清婉淡淡说道:“我额上伤处已好了大半,病也几近痊愈,太医早称我可下地走动了。总把他往外撵,只怕不好。”宸贵妃沉声道:“妹妹既然心里还存这个念头,又为何同皇上见了面,却弄到这个地步?你见他,却激怒他,所为为何?”萧清婉不语,片刻才道:“一则,我心意如此;二来,若是此事才歇,我便笑脸相迎,同他恩爱如初,未免令他轻看,日后越发不把我的心思放在心上。再则,堂堂中宫受这等屈辱,却没几日便烟消云散,反易令他生疑,只道我心中有愧,方才如此。”

  宸贵妃听了她的言语,半日才叹道:“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能想到这许多关节。然而,你今惹恼了他,日后倒要怎么和他和好?皇上是个极要面子的人,你要不肯低头,只怕此事万难。”萧清婉淡淡说道:“那也走着瞧罢,我也未必要同他和好呢。”

  宸贵妃听了这话,不觉说道:“缊儿还小,你再想想。”萧清婉朝着奶母怀里的缊儿望了一眼,长叹了一声,未再言语。

  又坐片刻,宸贵妃便告辞离去,因看萧清婉精神仍旧不好,还是把赢缊抱回去了。

  隔日,萧清婉直睡至天大亮才起身。明月伺候她梳洗时,笑道:“娘娘往常总是早起,近来可是尽情睡了。”萧清婉想起往日里不是勤于宫务,便是侍奉帝王,不得不提心早起,不由一阵唏嘘。那明月又道:“今儿起来,听到一桩消息,娘娘要听么?是有关襄亲王的。”萧清婉听到这三字,心中一紧,随即道:“你说罢。”明月说道:“听闻皇上下旨赐婚,将太常寺少卿家的千金小姐许配给王爷了。”萧清婉听过,心里倒没怎么样,只是一笑说道:“他也该成家了。”说着,便罢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自那日起,皇帝再未踏足坤宁宫半步。萧清婉也只在宫中静养,并不曾外出。这样的事,自萧清婉被封为皇后以来,还从未有过。这帝后不合的消息,自是不胫而走,传遍六宫。更有甚者,已在下头窃窃私语,谣传前些日子皇后并非病重,而是因事见罪于皇帝,方才被软禁于坤宁宫。

  然而虽则受了皇帝冷落,萧清婉终究也是皇后之尊,一时里并无人敢爬到她头上来。坤宁宫里的日子,倒是清净了许多。也幸得无人打扰,这段时日以来,萧清婉病已大好,便是连额上的伤也复原,并未留下什么疤痕。于此,她倒颇有些喜出望外。她本是个极爱惜容颜的人,虽是那日不得已而为之,但若为此使得面容损伤,那当真是要懊恼至极。

  这日,正当午后时分,萧清婉用过午膳,在明间炕上躺着,抱了赢缊逗弄,跟他说话,又拿了本《三字经》教他识些字。自打身子复原,宸贵妃便将赢缊送了回来。虽是皇帝久不登门,她日日与孩子相伴,调儿教子,倒也宁静安乐。正在这心甜意洽之时,她忽而听见窗户底下有人低声说些什么,细听了两句,便冷笑了一声,向外呼道:“明月!”

  明月便自外头进来,问道:“娘娘有吩咐?”萧清婉说道:“叫外头廊下的两个宫女,到穆姑姑那儿去领罚,各自掌嘴二十。”明月听了,只应了一声,便去了。

  须臾,穆秋兰步履蹒跚的走了进来,她在掖庭局受刑过重,如今虽已大好,腿脚却是落下了毛病。萧清婉一见她入内,连忙起身,命青莺上前搀扶,又叫宫人放了凳子,铺设坐垫。穆秋兰行礼谢过,方才斜着身子坐了,说道:“却才娘娘打发了两个宫女到奴婢那儿去领罚,倒不知她们说了什么没高低的言语,冲撞了娘娘?”萧清婉说道:“姑姑不曾问过她们么?”穆秋兰说道:“奴婢问了,她们不敢说。”萧清婉便不语了,明月走过来,替她说道:“这几个都是奚官局才送来的宫女,因过来后看着皇上总也不来,就议论了几句。奴婢前几日也听见了,已斥责了她们一番。谁知,她们今儿竟冲撞了皇后娘娘。”

  萧清婉冷笑道:“本宫竟不知,原来本宫如今已成了给底下这些奴才们丢脸的了!既然这坤宁宫不好,她们也不必再留了,打发回奚官局去,叫奚官局的总管给她们另寻高枝儿攀去!”穆秋兰听了,点了点头,说道:“若是如此,这两个宫女就是打死也不为过。然而现下时候不好,娘娘还是饶了她们这一遭儿罢。”萧清婉微微一怔,随即明了她话中深意。为着前番一场事端,坤宁宫的宫人受了无穷牵累,还有几人因熬不过酷刑而伤重死去。此时,正是安抚人心的时候,若是为些口角小事,便动辄打罚宫人,未免会使底下人心寒意冷。

  想至此处,她便沉吟道:“穆姑姑所虑不错,然而本宫若饶了她们这一次,她们心里没了敬畏,往后还不知要乱传些什么话呢。这样罢,罚自是要罚的,只不叫她们出去也就是了。”穆秋兰起来谢恩道“奴婢谢娘娘赏脸。”萧清婉令她坐下,又关切问道:“姑姑的腿上怎样?还疼么?不成,就再叫王太医来瞧瞧。”言毕,又叹息道:“说来,竟是本宫拖累了你们。”穆秋兰连忙回道:“娘娘万不要如此说,折煞奴婢了。奴婢这腿倒也没怎么样,只是走路不大利索,也不算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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