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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意气被拦腰斩断,父亲的否定,母亲的淡漠,他所珍视的一切,在他所珍视的人眼里却是一文不值。

  那个时候他想,这世界不需要我,这世界上没有人需要我,我只是一个工具,一个傀儡,走到哪里,都逃不脱被安排的命运。

  吕修齐伸出双手,把趴在他胸口的姑娘死死搂住。

  但多年之后,他到底还是得到了世界的认可。

  他的世界就在他的怀里,不宏大、不遥远、不冷漠。

  小小的一只,老喜欢哭,但浑身暖烘烘的,在黑夜里发着光。

  像一个轮回,在他试图结束自己生命的那一个晚上,他看了这部《轮回》,于一片荒芜渺远之中觉出无边的孤独和绝望,可这一次,他在同一片星空之下找回了他想要的东西。

  吕修齐笑了笑:“你这样我会盲目自信的。”

  南书仪皱了皱眉:“你不会。”

  她伸手抓住吕修齐的右手:“你要是会,就不会到现在还没好。”

  “呐,你也看到了,我就是这么一个缺乏自信、偏激懦弱、又没什么本事的人,你还喜欢我吗?”

  “那正好,我盲目自信,做事莽撞还圣母心,同样也没什么本事,我们歪锅配扁灶,你觉得怎么样?”

  吕修齐猛地笑起来,笑得浑身都在颤抖,南书仪在他胸口趴得不舒服,想爬起来,却被吕修齐一双手死死箍住,声音透着一股无赖相:“不许动,你一个歪锅还能长脚跑了?”

  南书仪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四肢并用挣扎起来:“不行,我要回酒店了,我要回去睡觉,我不要顶着黑眼圈去漂流!”

  吕修齐搂得太紧,南书仪手脚并用,结果一不小心用力过猛,膝盖结结实实顶在了某个敏感部位。

  吕先生倒吸一口冷气:“你对你家扁灶有点狠吧?你再来一下就该炸膛了你知道不?”

  南书仪:……

  他妈的你开黄腔是当我听不懂是怎么的?

  南书仪红着脸想,你不要逼我。

  于是凌晨四点钟,洗完澡的南姑娘打开淘宝,进入收藏店铺,红着脸挑了几样,没敢多看,火速下单,然后咬牙切齿地补觉去了。

  为什么要和解

  次日的漂流大家玩得很尽兴,山里空气清新,当地特产的小鱼也十分鲜美,南书仪一直默默注意着吕修齐,发现这货依然笑呵呵地跟所有人打成一片,吃起饭来似乎饭量比平常还大了一些。

  好像昨晚躺在地毯上对着星空撕开陈年伤口的人不是他一样。

  深夜,南书仪躺在山里农家客栈的露台摇椅上看星星,山里空气好,天空纯净如墨玉,星光如碎钻,不知道从几百万光年之外飘过来。

  旁边来了个人,挨着她躺在摇椅上,还坏心眼地把她的摇椅推得前后乱晃。

  南书仪无奈别过头,某个玩得兴致勃勃的哈士奇眉开眼笑:“大半夜来这喂蚊子呢?”

  南书仪慢吞吞地从腰后面摸出个小瓶子:“驱蚊水,来一点?”

  吕先生从善如流,任由南姑娘把他前后左右喷了两遍,整个儿宛如行走的六神成精,这才心满意足地躺下来,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这里空气真好啊!真想在山里买块地,种点白菜大蒜什么的,现在网上不都流行什么野外生活,说不定我还能成网红。”

  “不许。”南书仪手指头在摇椅的扶手上点了点,慢悠悠道。

  “为什么?”吕先生憋笑。

  “你成了网红就该有很多粉丝追着叫你——”南书仪说一半如梦初醒,讪讪住了嘴,她才不要把那两个字说出来。

  “叫什么?”吕修齐目光灼灼,他当然知道叫什么,他就是想听南书仪说。

  “爱叫什么叫什么。”南姑娘傲娇了。

  “哦……我懂了,那不然你可以跟在直播间一样,你看C大一出,粉丝全成了cp粉,自然没人叫我——嗯那个唔——”

  话没说完,一只手快准狠捂上了他的嘴,南书仪撑着半边身子,用目光警告他不许再提这事儿,自以为匿名其实马甲早掉得一根丝线都不剩去直播间撩汉是她这辈子干过的最羞耻的事,谁都不许提,谁提谁死!

  南姑娘的目光不可谓不凶恶,然而可怜的吕先生情人眼里出西施,活生生把这千刀万剐的目光看成了娇羞无限,一时间心里柔情百转,觉得自己喜欢的姑娘简直他妈的可爱死了。

  所以说人不能陷入爱情,一旦陷入爱情,就算是1.5的眼睛,说瞎也就瞎了。

  扯了好半天有的没的,两人陷入诡异的沉默。

  说是诡异,其实很和谐,两人都不是好闹腾的性子,独处的时候也经常各自发呆看书什么的,虽然安静,却丝毫没有尴尬。

  但今天这沉默,却明显带着一股欲言又止的意味。

  好半天,吕修齐才轻描淡写地开口:“我以为,我告诉了你我的过去,你会劝我去跟父亲和解的。”

  南书仪微微闭着眼:“为什么要和解。”

  吕修齐一窒:“不都这样吗?年少叛逆期和父母产生误会隔阂,成年之后再往回看,就觉得自己幼稚不堪,然后去和冷战多年的父母和解,一家人抱头痛哭大团圆结局什么的,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南书仪嗤笑了一声:“吕先生你很闲啊,还看这种家长里短的电视剧?”

  吕修齐晃了晃脑袋:“我就举个例子。”

  南书仪抬手一记驱虫喷雾喷过去,避开了吕修齐的脑袋,全喷在他胸口,但效果差不多,成功把吕修齐吓得闭了嘴。

  “有蚊子飞。”

  吕修齐心悦诚服:“你防狼喷雾肯定用得很熟练。”

  “过奖,我更擅长电击棒。”

  吕修齐:……

  认真考虑一下自己是不是该入手一根防暴棍什么的……

  “每个年龄段所能承受的痛苦是不一样的,比如我小学的时候,考砸一次就足够我对生活绝望,但是现在,我却觉得就算我现在丢了工作还欠着一大笔债无家可归我也能好好活下去,承受能力提高了,不代表过去所承受的痛苦就减少了,对小学时候的我来说,一次考砸带来的痛苦并不比我现在丢了工作还无家可归少。”

  吕修齐以为南书仪不会回答他的问题的,然而南书仪却慢吞吞地开了口。

  “总是热衷于大团圆结局的人,那是针没扎到他身上,疼的不是他。只有真经历过那一切的人才知道,当初事情发生的时候,无论在现在看来有多轻描淡写,在它发生的那一刻,它就是这世界上最大的痛苦。

  更有一些人,他们从来不懂梦想的含义,也从来没有过真正的梦想,却喜欢在成年之后,对于那些怀抱梦想的人给予嘲讽,说你看他多幼稚,这么大的人了,还把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看那么重,多尴尬啊!

  可其实尴尬的是他们,他们没经历过,就认为不存在,于是毫不留情地去站在道德制高点慷他人之慨,他们会要求你去和往事和解,去和当初做错事的人和解,去和过去的自己和解。而我——”

  南书仪笑了笑,扭过头看着吕修齐,笑容明艳,晃了吕修齐的眼睛,她说:“而我,只想掏出电击棒给他们来一下,然后给他们机会跟我的电击棒好好和解。”

  吕修齐:……

  吕修齐:……

  吕修齐:……噗嗤。

  南老大硬核画风一如既往,令人高山仰止。

  南老大悠然起身,已经彻底被南老大的威风所折服的吕先生满眼都是小星星,恨不得跳起来扛起南老大就是一个百米加速跑。

  然而南老大手上的驱蚊喷雾抵在他的胸口,他愣是没敢乱动。

  南老大一张俏脸慢慢俯下,凑得极近,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眼睫毛,而后她侧过脸,凑在他耳边轻声道:“但是不圆满,不代表不过这个坎儿。我希望你能心甘情愿地放下那些事,希望你的手能痊愈,希望有一天,能听见你给我弹一曲《致爱丽丝》,”

  她的呼吸像羽毛一样,落在吕修齐的脖颈耳后,撩得他心里似乎有一只不安分的小爪子,他心想这是你自找的,我就再坚持十秒钟,十秒钟后我就要把你扛进我的房间了嗷嗷嗷嗷嗷!

  然而南书仪给了他一个重击:“还有,我不喜欢看别人叫你——老公。”

  她把最后两个字咬得又轻又软,浑身绷紧跟上足了劲儿的弓弦一样的吕先生只觉得嘣的一声,弦断了。

  然而他还没反应过来,南书仪已经迅速起身跑远了,等到红着眼睛的吕先生追过去,门已经被关上了,还听见了里面上保险的声音。

  ……

  吕先生很受伤。

  生日快乐

  一直到回程,绿着眼睛的吕先生都没能找到机会逮住某只作恶的妖精,跟肆无忌惮订了露台豪华景观水床套房、一脸餍足的丁先生形成了鲜明对比。

  山里多竹,南书仪乐滋滋地买了一堆竹雕制品,死沉死沉的,吕先生宛如一个进城务工的辛勤劳力,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好不心酸。

  回去之后两人第一件事是从宠物店把寄养的南国领了回来,宠物店店主一脸一言难尽:“能吃、能睡、打架难逢对手。”

  南书仪挨个儿给被南国打过的小猫小狗们道歉,还去买了一堆零食聊表歉意,而吕修齐的表现就更加令人无语,他抱着南国左看看右看看,一乐:“不错,没被欺负就好,回家给你开罐头奖励一下。”

  南书仪:……

  你个猫奴够了。

  不,不只是猫奴,这完全就是一副溺爱孩子的家长德行,真不知道以后有了孩子他得宠成什么样。

  不是等等……我在乱想些什么?

  南书仪终于被自己四通八达的脑补给雷了一下,慌忙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脑海。

  然而念头一旦扎根,就很难根除了,南书仪忍不住琢磨:所以以后孩子叫啥?

  距离吕修齐生日还有两天的时候,南书仪收到了一个包裹,她懵了好半天,愣是没记得自己买过什么,后来翻了翻淘宝。

  呃……

  南书仪脸色爆红,心想现在退货还来不来得及?

  于是纠结了十分钟之后,南书仪还是做贼一样抱着包裹回了家。

  南妈妈刚刚把晚饭端上餐桌,瞥了她一眼,顺口道:“买了什么?”

  南书仪脚步一僵,强自镇定:“几个小饰品。”

  特殊饰品……也算饰品吧……

  “拆开看看,你不是最喜欢拆快递吗?”南妈妈摆好碗筷道。

  南书仪咬咬牙:“那什么,给吕修齐的生日礼物。”

  “他要过生日了?那我是不是也该准备一份礼物?”南妈妈若有所思。

  南书仪松了一口气,把东西悄悄藏柜子里,出来洗手吃饭。

  吕修齐的生日是周六,周五上班前,南妈妈还真的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包裹递给了南书仪:“没什么好送的,送他一本我最喜欢的书吧!”

  南书仪没多想,揣着书就出了门。

  吕修齐周四出差,原定周五回来的,结果临时项目出了点小问题,需要逗留一天……

  周五深夜,吕先生十分沮丧地盯着手机上的日程,长吁短叹。

  原本他都计划好了,今天回去,晚上约南书仪吃饭看电影,到零点听她说一声生日快乐,虽然在本市,南书仪没法夜不归宿吧,但是能听见一声掐着点的生日快乐就满足了。

  然而……

  吕先发忿忿地敲着电脑,文档还没改完,明天还要去和客户玩拉锯战,南书仪已经三个小时没回他消息了。

  心累。

  门外传来敲门声,吕先生不耐烦:“谁?”

  门外的声音刻意压低了,还有点闷闷的:“先生,需要服务吗?”

  吕修齐烦躁:“不需要。”

  “特殊服务需要吗?”

  吕修齐震惊:“你们四星级酒店也这么奔放?”

  门外人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开始哐哐砸门:“开门!查房!”

  吕修齐:……

  这回门外人用了本音,如果吕先生的耳朵还没有出现某些老龄化的问题的话,那大约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媳妇儿。

  火速冲过去开门,南书仪带着帽子和口罩,气呼呼地站在门口,拳头还没放下来,差点没砸吕修齐脑袋上。

  然后冰着一张脸的吕先生一瞬间春暖花开,笑成了一朵春风得意的哈士奇。

  南书仪是下了班过来的,飞了两个小时,连带着一路上转车候机什么的,看看时间,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

  “你怎么……来了?”吕修齐兴奋得差点咬到舌头。

  南书仪摘下口罩,眯了眯眼睛:“不乐意?”

  “没有!”吕二哈忙摇头,“你下班赶过来的?吃饭没?饿不饿?”

  南书仪歪头想了想:“没吃饭,饿。”

  “我打电话给你叫餐?”

  “不要,想吃楼下肯德基。”

  “成。”吕修齐二话不说换鞋出门,南书仪换了鞋,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等到吕修齐抱着一桶炸鸡回来的时候,刚要敲门,门却被推开了,屋内一片漆黑。

  “书仪!”吕修齐吓得心脏差点没跳出来,忙去摸灯,身后咔哒一声,门被锁上了。

  一只手准确无误地伸过来,拦住他开灯的手。

  一点火光自眼前亮起,南书仪手里拿着一支特殊的打火机,蹲下身,沿着墙角一溜点过去,那边排了一排的小蜡烛。

  从门廊到飘窗,蜡烛的暖光铺成了一条路,而踏在光上的主角,手里抱了一桶炸鸡……

  飘窗上放了一个小小的蛋糕,上面插着一根蜡烛。

  南书仪点燃最后一根蜡烛,扭头一笑:“生日快乐。”

  吕修齐傻住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蛋糕有点小。”

  “大的带不过来,这只小的还是楼下蛋糕店买的,再大我包里装不下,你将就一下,回去给你吃大的。”南书仪笑得眉眼弯弯,“蜡烛也是临时买的,担心过不了安检,没带,本来还准备了别的东西,可惜你没回去,我啥也带不过来,只好弄个简单版的。”

  吕修齐模模糊糊记起来,从前上学的时候,他的室友曾经为了给异地的女朋友过生日大老远地坐十来个小时的硬座赶过去,那时候他想,这也太费事了,犯得着吗?就一个生日而已。

  那会儿他觉得这些行为傻透了,不知道图什么,他想自己这辈子肯定不会这么傻,然而事到临头,他是没傻,却摊上了一个愿意大老远赶过来给他过生日的傻姑娘。

  南书仪走到他面前,眼里映着烛光:“给你个机会,重新许愿,你以前的愿望都没有我,我不喜欢。”

  吕修齐蓦地鼻子一酸,她始终记着他说过,十八岁那年他许下的愿望,这辈子都没了成真的可能,十八岁之后,他再也没有过过一个生日,自然也就没有再许愿。

  “好。”

  吕修齐顺从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蜡烛还在,南书仪的笑脸也在,他忽然间就觉得心里一轻。

  终于啊,该翻篇了。

  以后有你了呢!

  吹掉蜡烛,又挨个儿把地上的蜡烛熄灭,南书仪先递上了一个礼物包裹:“我妈送你的,你先拆,我的礼物等一会儿。”

  说到最后一句,她有些含糊,然而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卫生间。

  片刻后,当身穿一身性感半透明蕾丝裙的南书仪扭扭捏捏从卫生间钻出来的时候,吕修齐正眼神复杂地捧着一本书。

  一抬头。

  吕修齐:……我要再忍就真不是男人了

  一低头。

  书封面上写着硕大的标题:《铃木大拙禅学入门》:与禅结缘,用平常心看世界。

  吕先生陷入了艰难的天人斗争。

  为什么是她

  终于成功把吕先生吃干抹净的南姑娘一个人在酒店睡到了天荒地老,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床边放着一盒牛奶和一包牛角面包,外加一张字条:

  饿了先吃点垫垫,等老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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