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花涴小时候是个哭包子, 打从到山上学艺之后很少再哭泣,可她要是偶尔哭起来,眼泪淌得和小时候一样汹涌, 半天都止不住,“不……不怪你,”她拖着浓重的鼻音道:“是我自己心态不好, 睹物思人, 同你没有关系。”

  花涴的眼泪真的淌得很多,越千城右边那只衣袖很快便湿了, 他又捏起左边衣袖给花涴擦拭眼泪,动作温柔小心, 像精心侍弄花草的工匠。

  花涴便是他手下最满意的一株娇花。

  “别哭了, ”他侧身坐在马车上,柔声哄花涴,“呐, 事情憋在心里久了对身子不好, 需要找人倾诉。你现在不想说没关系, 等以后想说了,可以找我倾诉, 我会帮你保守秘密, 并且不收任何费用。”

  少年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花涴微微仰起脸, 就着金灿灿的日光望向越千城清澈见底的眼睛, 良久, 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越千城贴心为她擦去眼角滑落的眼泪。

  霍嘉看不下去了,把车厢的帘子遮好,他堵住耳朵, 默默坐到车厢最里面。

  他一个单身十八年的可怜人,为什么要看到这种画面?

  等到花涴不再哭泣,越千城重新扬起马鞭,在午后充足的日光中,带着花涴和霍嘉回无仙派。

  他相信花涴迟早有一日会对他敞开心扉。

  忙了半日,水喝了一肚子,却没吃半点干粮,晚饭可要多吃些。

  无仙派的成员们都穷惯了,乍拿到一百两赏金,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想法。

  吃饭时,白羽生惆怅道:“完了,成暴发户了。”他故作正经地询问大家,“伙计们,你们说我以后该怎么走路,是大摇大摆呢?还是目中无人?”

  霍嘉亦叹道:“你们说我日后再缺做东西的木头,是花钱找人买呢,还是雇个人拉着斧头去林子里砍?”

  顾一念跟着道:“那,那我以后上街买菜还讲不讲价?”

  越千城脸色铁青,他握紧手里的筷子,给了他们仨一人一个白眼,很是恨铁不成钢道:“这才挣了一百多两银子,你们便开始飘了?把翘上天的尾巴都收回来,何时成了万元户,你们再往天上飘也不迟。”

  花涴嚼着嘴巴里的饭粒,眯着眼睛深深微笑——他们几个,可真有意思。

  比京城里那些惯会拿腔作势的公子哥们真实多了。

  小城市里的消息传得快,无论大事小事,不出半日便会传得全城皆知。

  越千城他爹是凌云城的城主,他是凌云城人尽皆知的纨绔子弟,勉强算得上是权贵,还是不上进的权贵。

  与不上进的权贵有关的事情会传得更快。

  越千城拿到百两赏金的消息不胫而走,城里的百姓对此议论不休。

  “哎哎哎,你们听说了吗,”井大夫的医馆外,前来就诊的大婶大娘们坐成一排,自动形成一个八卦小团体,“少城主破了一桩搁置多年的悬案,就是之前燕归城孟家的案子,衙门赏了他一百两银子呢!”一个厚嘴唇大婶故作神秘道。

  “我也听说这件事了,”另个眉毛浓密的大婶接话道:“你们说,燕归城衙门都破不了的案子,少城主是怎么破获的?他能有这个本事吗?”

  坐在最后一排的红衣裳大婶探头过来,“唉,我想起来一件事儿。前段时间我去瞿凤郡赶桃花节,在街上看到少城主了。”她拿袖子按按脸上的浮粉,讲述她的所见所闻,“当时街上有个女人在哭,说是自家丈夫喝多酒死了,衙门的人去她家走了一遭,正打算把这件事归于意外,少城主和一个漂亮小姑娘闯了进去,在里头好半天才出来。我当时离得远,没听清少城主在里头都说了什么,后来听离得近的人说,他发现那女人的丈夫不是死于意外,是被那家儿子杀死的。”

  噘着嘴巴啧啧两声,红衣裳大婶把头缩回去,抖腿道: “我原以为认错人了,咱们少城主什么德行全凌云城的人都晓得,他哪儿有本事看透衙门都看不透的事儿。可燕归城那边都说是少城主破获了孟家的悬案,他要是有破获悬案的本事,没准也有这个本事。难道我那日在瞿凤郡看到的人真的是他?”

  眉毛浓密的大婶儿也想起一件事,“还记得咱们城里前段时间发生的连环杀人案不。”她压低声音,提起那件曾让凌云城人心惶惶的案子,“我听衙门里的老袁说,是少城主配合六扇门的人,把连环杀人案的凶手逮起来,连夜押回京城去了,不若那个凶手还会杀更多人。”

  大家之前只知道越千城破获过一起案子,凑到一起这么一说,才知道他已不动声色地破了三件案子。

  一件是凑巧,两件是可能,三件便是肯定。

  厚嘴唇大婶犹犹豫豫道:“少城主别真有两把刷子,好歹……好歹他和城主血脉相承。咱们城主那是清正朗朗的好官,头脑也好使,自打他来了凌云城,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少城主再不上进,多少也会继承一些城主的聪明才智吧?”

  红衣裳大婶撇嘴,“谁晓得。”她向井大夫的医馆里面张望两眼,收回视线,意味深长道:“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可他能不能一直这样上路子,还不好说。”

  眉毛浓密的大婶压低声音,“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少城主最近和六扇门的人走得比较近。六扇门可是正义之所,他要是一直跟在六扇门的人身边,不再搞劳什子无仙派,不再同那几个狐朋狗友勾结,没准真有所作为。”

  有人不解发问,“哪个六扇门的人?”

  眉毛浓密的大婶朝医馆里面努嘴,“就是那个穿红衣裳的小姑娘啊。”拿手挡住嘴巴,鬼鬼祟祟道:“在里面准备换药的那个,长得可俊可俊了,瞧着倒是满身正气,不晓得怎么和少城主厮混到一块儿去了。”

  一群上了年纪的大婶纷纷将视线投向医馆里面的花涴身上,不过片刻,便已将她上下打量个遍。

  须臾,红衣裳大婶再度探头,对着坐在一起的几个人窃窃私语道:“你们说……他们俩……啥关系啊?”

  彼时阳光尚好,炉子上的中药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随着蒸汽氤氲向上,药香在室内弥漫。越千城和花涴坐在医馆的柜台前,等着井大夫过来换药。

  家里的金疮药用完了,越千城特意带花涴来找井大夫,让他看看伤口恢复得如何,用不用喝点补元气的药,顺便再换一次药。

  到底是习武之人,身子骨硬朗,花涴肩胛处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估计再等上几天便能完全恢复。

  井大夫给花涴肩胛的伤口上了药,又装了一瓶金疮药给他们,叮嘱几句老生常谈的话,便让他们回去了。

  路过医馆门口,越千城停下脚步,示意花涴等等再走。

  门口那群大婶儿嘴巴向来碎,她们以为压低声音便没人听得到她们在议论什么,其实是掩耳盗铃,医馆里头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越千城不喜欢她们打量花涴的眼神。

  他也不喜欢她们在花涴面前议论他。

  巧了,门口坐着的都是熟人,有两个就住在城主府旁边,他没搬出来住的时候常常能看到她们。

  也常常听到她们背地里说他坏话。

  唇角绽放一抹春风般温柔的笑,他向坐在医馆门前的大婶大娘们寒暄,“今天天气好,大家都出来晒太阳呢。”他负手站在医馆门前,阳光洒满柔软的衣袂,头发丝儿被照得发光发亮,脸上的笑意看似热情亲切,实则藏着割肉的刀片。

  他同那个话最多的红衣裳大婶打招呼,“林婶!好久不见了。”故意学着方才她打量花涴的模样,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遍,丝毫不掩饰话语里的嫌弃,“您这是什么打扮,红裙子配绿鞋子,不晓得红配绿是大忌讳啊,简直又土又俗。难怪林叔总说你没品位,还闹着要纳妾,您快提升一下穿衣品位吧。”

  林婶下意识缩回脚,用裙摆挡住脚上那双绿鞋子,她最怕别人提她相公要纳妾的事儿,这事儿很丢面子。

  越千城嗟牙笑笑,视线一转,又看向那个眉毛浓密的大婶,“呀,张大娘,”他苦恼蹙眉,“您的眉毛怎么长搭桥了,虽说您年纪大了,没有甚花花念头,可还得注意一下形象,不能过得这么糙。回家赶紧把眉毛修修,别整得跟张飞似的,不雅观。”

  张大娘眼神飘忽,很想抬手遮住搭桥的眉毛。

  厚嘴唇的大婶坐不住了,她刚想起身离开,越千城热情满满地喊她,“哎呀,李婶!”

  厚嘴唇李婶加快速度离开医馆,脚底抹了油似的,走的飞快,“我有事,先走了。”

  剩下的大婶儿跑得一个赛一个快,“我们先走了。”生怕越千城拿她们说事。

  越千城佯装无辜,“你们不是来看大夫的吗,怎么都走了?”

  大婶儿们纷纷摆手,“不看了不看了,下次再来。”说罢,争先恐后地离开了。

  不多时,医馆门前的长凳上空空荡荡,一个坐着的人都没有,只剩下越千城和花涴站立在日光下,迎接肆无忌惮的春风。

  一对多,完美扣杀,片甲不留。

  花涴完全看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启回忆杀,啾~

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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