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天撩
苏绾醒过来的时候, 司空墨白的厢房罕见的有日光照射进来，凭借阳光的斜度可以判断，此时正值下午三四点的时分, 她撑着自己坐了起来，发现身上有些许僵硬, 脑子有几分迟钝，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好像是，乔穆先司空墨白一步，自行挥剑杀了秦瑶, 杀了吗？太混乱了，她不记得了。
她揉了下额头，微微叹了口气, 扫视了房内, 十分干净整洁，她皱着眉头觉得有些许奇怪，可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揉了揉脖子，司空墨白呢？她记得自己昨晚莫名其妙口吐了一股鲜血, 十分苦涩，最后的印象就是披霜公子那惊慌地神情将自己一把抱住。
然后呢？
然后就好像没有然后了……
她定定地看着干净光亮的卧房, 莫名有几分奇异的感觉涌了上来，头也很痛，她揉捏了几下便下了床，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包得严实的衣服, 肚量小得只能放下一根针的司空掌门，竟然给她换上这么厚实的衣服，她哪里能睡得舒服啊, 她最讨厌睡觉穿衣服了。
她随便挑了件衣服，发带松松地把头发挽起，便往外而去。
天气罕见的和煦。
刚走出外室，便迎面碰上子约，苏绾有些错愕，毕竟好一段时间未在太微峰见到子约了，而子约手里拿着一个花瓶，上面插满了鲜花，低着头拨弄，看到她也是一愣，二人互相沉默了几秒，子约突然甩下花瓶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苏绾：“……”
不至于吧，不就当时随口说了句要带他回九幽教伺候么，她这不是什么都没做吗，用得着这么怕吗！
况且，有司空墨白在，她哪能真的带他走啊。
苏绾刚往虚清院的门口走了没几步，迎面便碰上了一个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不，两个人……
“——哟，小绾儿看起来精神很好啊！”非常清脆愉悦的声音，十分久违，但莫名地觉得这话有几分勉强。
苏绾：撞鬼了？？？
一黑一白，跟黑白无常似的，并肩而行，凑在一起十分有画面感，看到她倒并没有别的反应，仿佛是做好准备，急匆匆地赶过来，但是苏绾能感觉到二人莫名有几分踌躇。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苏绾用着打量神经病的表情看了一眼风骚依旧的九凝，还有面色阴郁的孙渚青，接着回头看了看身后，很确定自己在司空墨白虚清院里。
这就奇了怪了。
九凝微挑了下眉，瞥了眼沉默的孙渚青，对于苏绾，说辞哪怕早早准备好了，可是真的碰上她那副模样，话又变得极为艰涩。
“怎么，我是伤得太严重了，司空墨白都把你请过来给我治疗了吗？”苏绾寻思了一下，给这事情想了一个非常合理又恰当的理由。
毕竟司空墨白跟九凝和孙渚青以往在教里时，关系就极差，苏绾看不到的地方，三个男人就是剑拔弩张的战场，苏绾看得见的地方，就把战场放在麻将桌上，敲个麻将都能敲出天雷地火的那种，所以后来，除了孙渚青没地方可去以外，对于九凝，她都是非常委婉地把他请回泑山去的。
“嗯……猜对了，确实是这么回事没有错。”九凝装模作样歪头沉思了三秒钟，玉扇在手心里一敲，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话确实是对的没错，孙渚青也在旁边点了下头，只不过……
“那他人呢？在长生殿吗？秦瑶呢？还有乔穆怎么样了？”苏绾并未觉得不妥，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想看到披霜公子，暗想子约碰上自己应该是去通知司空墨白了，可这也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没来。
她忍不住抿了下唇，有些不高兴，眉眼扫了下太微峰下那烟云缭绕，以往他必定第一时间出现，是不是有什么事……
孙渚青那阴沉的眼眸定定地看了看苏绾的侧脸，午后的阳光打在她脸上，有种久不见日光的白皙，往日带着几分绯红的脸颊如今宛如是捏出来的瓷娃娃，还是微微噘着嘴不高兴，看起来年岁不大的瓷娃娃。
随时会碎掉。
“别人我不知道，而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九凝撩了下宽袖，一把抓过苏绾的手腕，扣住了她的脉搏，一阵清气便随之从手腕处涌了进来。
“先别弄我，我要去找司空墨白。”苏绾心里那股奇异，在两次询问司空墨白都没有得到回应之后，终于有些不耐了，一只手提起裙子，迫不及待地便想往长生殿跑。
九凝默默地帮她把袖子挽好，笑眯眯地说道：“找别人做什么，你身子虚得很，你赶紧进去吧，我们进去再说。”说完非常果决地和孙渚青使了个眼色，一人架着她一边手臂，试图将苏绾强行往里推。
现在的苏绾哪里那么好拿捏，她尖叫道：“你两个给我放手！放手！干什么呢？”
“你刚醒，应该好生卧着，不要出来走动——”
“——给我放手！”苏绾彻底怒了，使了狠劲地将两个人推开，嗓音大概是百年来都没那么大，她心里莫名有几分焦急，“司空墨白呢，我见了他自然就会好生卧着，你两少推推嚷嚷的，到时候他过来了，得把你两都揍一顿。”
九凝刚还想说点什么，孙渚青就眼神瞥了他一眼，声音沉闷地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好，你先进去，我去找元无忧。”
苏绾狐疑地看了看孙渚青，只觉是他不好直接去寻司空墨白，才说找元无忧的，苏绾抿了下唇迟疑地点点头，实话说，这么一下跑出来真有点晕眩，尤其是眼睛，对着这般灼热的太阳，着实有几分难受。
她耐心地随着九凝迈步原路走了回去，扭头看了看婆娑玉柳还是老样子，风一吹会沙沙作响，地面上先前司空墨白种的火绒花如今开得正艳，完全可以媲美九幽教门的那一片火绒花了，她回房后安安静静地便坐着等，莫名地，九凝也变得十分话痨子，一说就没停。
“——你不知道吧，我之前从你教里带走了几条木鱼，然后去凡间顺手带走的一条鲤鱼都放在泑山下的赤水里，你猜怎么着？”他笑眯眯地说道，语调十分欢快。
也不知道欢快些什么……
“木鱼死了，鲤鱼活着？”苏绾面无表情，十分机械地回答着他的问题。
九凝嘴一张，顿了一下，笑容有了半秒钟的僵硬，低头笑了下，“你怎么知道，难道这其中是有什么奥妙？”
苏绾撇了下嘴，有几分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奥不奥妙我不知道，可是如果不是鲤鱼死了，木鱼活了，这又有什么好拿出来跟我说的。”
“……”九凝挑了下眉，“嘶，我说你这丫头，脾气怎么被养这么大了，你这醒了一会儿没见司空墨白就发脾气，这要是永远都见不到司空墨白，你岂不是要把这长仙门给掀了？”话语里调侃又带了几分试探，果然引来了苏绾不满的眼神。
“胡说八道些什么呀，什么永远见不到，别说以后了，要在这一盏茶时间里，他要还不给我过来，我等等就把他这虚清院给点了！烧它个十天半个月！”苏绾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真的准，尤其是提到司空墨白，一点点事情，就能让她爆发。
她此刻深刻地体会到了司空墨白为何再三叮嘱不要让她跟元无忧走这么近，因为她真的好的没学到，元无忧的脾气却是沾染了个十足十，就连发脾气时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
而真正有勇气点燃苏绾这块地雷的人，既不是风骚的花仙子，也不是阴沉的孙鬼王，正是元无忧。
元无忧是顶着一张十分平淡无波的脸进来的，进房门的一刻起，就是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遍，然后沉默地坐了下来。
苏绾：“……”
啥意思啊？
“你要找司空墨白？”元无忧一脸严肃地看着她，非常沉稳地开了口，那淡定的模样，连孙渚青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那不然我该找谁？”苏绾被她这态度给整懵了，“我醒了不找司空墨白，难道我找扶默和纪宁吗？”
元无忧继续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找扶默和纪宁可以，我将他们唤上来。”说罢就真的要起身了，苏绾赶忙将她拽住——
“干嘛呢？搞什么鬼啊，司空墨白人呢？”苏绾懒得跟他们耍花样，实话是，这三人表现得很明显了，可是当下，苏绾脑子里一片空白，有些话和事情，不到那一刻，是连想都不愿意想的。
“我又没死，上哪儿给你找司空墨白啊。”元无忧对她了解甚深，看着她这模样，皱了下眉头，干脆直接放了狠话。
在场的九凝垂眸用扇子捂了下唇，孙渚青侧眸看着苏绾，都没有说话，整个卧房突然沉默得只剩下外面传来婆娑玉柳的沙沙声，还有衣服摩挲的声音。
苏绾定定地看着她，也没有说话。
“司空墨白呢，你想找，可以。”元无忧抿了下唇，叹了口气，突然柔声道：“你可以抬头望望天，再低头看看地，偶尔放眼看看这周遭的清气，那都是他存在过的证据，包括这房子，和这个仙门，全是你的了，至于人呢，就不用找了。”
“他到底在哪里？又重伤闭关了？”苏绾呆呆地看着她，仿佛听不懂元无忧这话里的意思。
说完像是为了认证这一说法，又像是有意逃避和元无忧的对话一般，苏绾突然站起来就要往无极洞崖而去，“我要去无极洞崖——”
元无忧没拦，孙渚青却拦下了，“——你刚醒，上哪儿去呢，司空墨白死了，你听明白了，他死了，我知道你听懂了。”
苏绾身形摇晃，被孙渚青一把扶住，杏眸睁得无辜又无助，“我听懂什么？我什么都没听懂？死死死，死什么，他又不是凡人哪里能随便死？我昏迷前他抱我躺床上的时候还好好的，他难道还能因为看我伤重太过，所以提前自刎殉情了？”
她声音有些失控和颤抖，情绪上的起伏让她又是一阵晕眩，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为什么当初会莫名其妙吐血，为什么会晕倒，为什么自己重伤？她哪里伤了？她分明觉得自己好得不得了！
“你那哪里叫昏迷，你根本是沉睡了整整四年了，你看看你脚下的房间，再看看外面的天气，你想想，这是司空墨白在的时候的样子吗？当年他还在的时候，哪一天不是暴风雪，这虚清院哪一天不是积满了厚厚的冰霜，那寒气渗人得谁敢上来啊，可是现在呢，这天气都快赶上九幽教了！”
元无忧急脾气突然一个没忍住就爆了出来，站起来就想冲上来，被孙渚青一脚踢了回去。
苏绾怔了怔，往窗外看了看，是了，原来醒来之后觉得古怪的地方是这里——
干净得没有结上丝毫冰霜的房间，乃至虚清院的晴朗和煦，长仙门里再不见的暴风雪，还有……
她突然冲回了自己的床边，把被子一掀，烛龙剑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着，仿佛沉睡了一般，被略微地打开了一点，寒气若有若无地释放，这也是为何醒来后并没有意识到司空墨白不在，他的寒气跟烛龙剑的寒气合二为一，这股寒气伴着她睡眠，让她错觉以为他一直都在。
四年？她随便一睡四年了？
“四年？为什么……我怎么了？他又是怎么了？”苏绾以为自己会突然爆哭，像以往一般，动不动就泪腺汹涌，可这会儿，却并没有。
她突然有种虚空的感觉，仿佛突然坠入了濯灵盒里，轻飘的魂魄脚踩在云端上，并不踏实。
甚至都在怀疑这一切都是梦境，或是幻象，明明她之前觉得披霜公子在好转，可不管好不好转，她都不觉得这男人会不辞而别，说不见了就不见了。
“你跟他一脉连心，神魂相融，而那天晚上他因为你在太微峰，心急如焚，血气冲撞，他本就身体亏损严重，又试图妄动真气一压再压，他回来寻到你，本是摇摇欲坠了，可偏生还用自己的寒气吸纳出了金玉棱上的怨念，这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元无忧淡淡地说道，“他修为强大，而天谴这种事情大概都喜欢挑软柿子下手吧，导致那些报应最后都遭你身上了。”
元无忧看着苏绾这模样反而更加忧心，司空墨白的事情虽然元清子说得很含糊，但是她自是清楚司空墨白身体里的事情，猜也是能猜出来的。
“那后来呢？”苏绾淡淡地问道，突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听元无忧说，表情十分乖巧安静。
“后来……”元无忧眼眸下垂，思量了一下，继续道：“他没赶上你醒过来，就离开了。”话是实话，可她也跳过了很多中间的情节，但是结果就已经是那样了，中间的话都多说无益。
苏绾抬眸看了看她，“不可能。”
元无忧：“……”
“那他的冰棺呢？”苏绾杏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问道，那表情仿佛是元无忧一旦说谎，她就能把元无忧揪出来。
元无忧一脸难色，微蹙了下眉，“哪有什么冰棺——”
“——怎么没有冰棺，他说过出事了的话，就会把自己封入冰棺里，他清气遍布整个长仙门，他必定没有消弭，你少骗我了，我书读得可比你多！”
苏绾一下子打断了元无忧的鬼话，对于学渣元无忧+苏十一，苏绾这个三好学生可比她懂得要多不少，司空墨白已经不能算修行者了，整一身就一仙体，而仙体跟灵修一样，死后是会消弭于世间的，身体消散，清气回归天地，不再被世人感知。
况且，他还答应过自己的，开着冰棺等到哪天她自己主动爬进去的。
“啧，你这丫头还不好骗啊，书读得比我多可真是厉害极了。”元无忧瞪着眼睛看着她，好心哄她，竟然还莫名其妙被人鄙视了自己读书少？
九凝甩甩手打断了元无忧，笑眯眯地凑了过来，手摁着苏绾的肩膀，声音十分风骚地说道：“行了行了，小绾儿刚睡醒，身体虚得很，我瞅着下次再聊吧，我来陪你睡一会儿——”
“——陪你个头，你有病吧。”孙渚青一把想给他踹上一脚，九凝立刻堪堪躲了过去。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粗暴呢，我这一身白衣服，留个黑脚印得多难看呢。”九凝倒没发脾气，那声音依旧欢快，扇子轻轻敲了一下苏绾脑袋，“你瞅着这长仙门里都是司空墨白的清气，可却终是不见他人影，四年已过，这就是结果，至于他消散到何处重要吗？”
仿佛跟敲木鱼一样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苏绾睫毛轻颤，一动不动，神思恍惚。
“这里都是他留下来的，连掌门印都留给你了，他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走，既然把我唤过来了，你还不懂他意思吗？司空墨白的脾性，就算留下个冰棺，也不可能告知我们在何方，更不可能真的留机会给你自己爬进去，他的作风，你还不懂吗？”九凝敲木鱼从头顶开始往她肩膀敲打，每一下都是源源不断地灌注了不少清气，打开了她沉睡了四年之久的筋脉。
司空墨白把他们两个唤过来，就是他自己离开最好的证明。
“当年他为一己之私明知道自己身体状况还非要占有了你，这会儿看你受创，便也终于大彻大悟了，总归是仙灵不同道，司空墨白受天道制约，该来的总归是会来的，这次天道降于你身只能算小惩大诫，谁又敢说，下一次会不会一道天雷就劈你身上呢？”
“——睡吧，就当偶尔换换口味，这不，本上仙来伺候你来着，嗯？”越发温柔的话音在苏绾耳边落下，下一刻，苏绾便应声倒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穿花蝴蝶和阴狠大魔王，可以出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