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阿云不知该说什么,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只好捏了捏他的手。

  “啊!蚂蚁又来了,臭蚂蚁,敢吃我的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你们……”陆温瑜从惆怅里抽回神,噼里啪啦一顿拍,把蚂蚁全拍了下去。

  “噗……”阿云忍不住笑了起来。

  陆温瑜也忍不住笑了。

  “哈哈哈哈哈……”

  两人前一秒还哭哭啼啼,多愁善感,后一秒又开怀大笑,真真是孩子。

  陆温瑜觉得,这是他来这里的时日里,最开心的笑了。心里那股压抑许久的烦闷与不安,竟在此刻都消失了。

  两人乐了会,才吃起饭来。

  陆温瑜边吃边忍不住悄悄看阿云。

  阿云虽然吃很快,基本都不怎么嚼,却留了一大半饭菜给陆温瑜,剩下的饭渣子……他看了陆温瑜一眼,见他没留意,就偷偷喂给蚂蚁。

  陆温瑜眼角余光都瞄着她,见她如此做,来了坏心眼儿,大声道:“阿云,你在做什么?”

  “没……没做什么,陆少爷……”阿云忙收回手。

  陆温瑜反问:“真没有?”

  “嗯……”阿云点点头。

  陆温瑜双手抱胸,气道:“可我都看见你在喂蚂蚁了。哼,我带你吃,你却给蚂蚁,白疼你了。”

  “陆少爷……你不要生气,我错了……”阿云连声认错。

  陆温瑜不怀好意一笑:“想要我不生气啊,那……”

  阿云抬眼期切地看着他。

  “那你以后每次见我都要洗干净脸,要笑,还有……”说到这,陆温瑜故意停了一下。

  阿云忙问:“还有什么?”

  “还有……不许叫我陆少爷,叫我阿瑜哥哥,好不好?”陆温瑜伸手刮了刮阿云的鼻头,如此说道。

  “这……”阿云十分为难,陆少爷好似不比他大啊……

  陆温瑜眼睛一瞪,道:“叫不叫?”

  阿云这才嗫嚅着说:“阿……阿瑜哥哥……”

  “哼,这还差不多。”

  陆温瑜满意了,阿瑜哥哥从阿云嘴里说出来,有股莫名的甜味,让人忍不住一听再听。

  “你再叫一遍。”

  “阿瑜哥哥。”

  “再叫一遍。”

  “阿瑜……哥哥。”

  “哈哈哈哈,再叫一遍。”

  ……

  第二卷 两小无嫌猜(7)

  或许世上真有一见如故,陆温瑜觉得自从有了阿云这个朋友,沂河这个陌生落后的地方似乎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无趣。

  这日,他一脸期待地等在桂花树下,昨日让人给阿云做了件新衣服,阿云好像得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捧在手心,连哥哥叫的都很甜。

  她答应今日穿给他看,不知道会是什么样,不过阿云穿破麻袋都那么好看,这肯定更好看了。

  可是,他等了许久,阿云也没来。

  陆温瑜招来宁诚,问道:“宁诚,阿云今日来过了吗?”

  “未曾来过。”

  陆温瑜觉得奇怪,道:“都这时候了,以往早到了……不会被什么事耽搁了吧,你知道他家在哪吗?”

  “知道。”宁诚想,作为一个合格的随身侍卫,早已暗中掌握一切情报。

  陆温瑜道:“君不就我,我来就君,我们找他去。你派人跟宁伯说一声,说我晚点回府。”

  “是,少爷。”

  一个时辰前。

  阿云坐在简陋的床板上,裸着上身,身上都是被抽打出来伤口,有些流着血,有些已经变成了一道道青紫的疤痕,看着十分揪心。他正拿着棉布,沾了沾酒精后,便快速地往伤口抹去。酒精刺|激得伤口火|辣辣的,钻心的疼,他却一眨不眨,神色漠然地将一道道伤口抹完。

  上完药后,他十分小心地穿好衣服,将全身上下看了一遍,确认衣服上没有血迹没有破,便放下心来。这是阿瑜哥哥给的衣服,可不能弄脏了。

  “阿云,乖仔,来。”一个男人进了屋。

  “秋伯……”阿云走过去,问:“您怎么来了?”

  “你这是……唉,可怜的孩子,阿萧又犯病了是吗?”秋伯看见没来得及收拾的血布,走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头。

  “嗯……”

  秋伯道:“她又跑出去了?”

  阿云道:“嗯……我想去找找她,她今日看着很不对劲,不知受了什么刺激。”

  秋伯怜爱地看着他:“好孩子,秋伯找她就行,我竹篓里还剩一个白玉团,快去吃吧。”

  “谢谢秋伯。”

  秋伯笑道:“傻孩子,总跟我客气什么。”

  阿云揣着白玉团出了屋。

  从他记事起,阿娘就是如此,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犯病。

  其实他阿娘长得很美,螓首娥眉,眼媚如丝,鼻尖一点红痣,是副绝色的芙蓉面相,只是两边的脸颊上有两道长长的疤痕,是她发癔症时划伤的。

  他不知阿娘叫何名,只偶尔听到秋伯叫她阿萧,估摸是姓萧吧。

  在他很小的时候,秋伯就是他的邻居。

  秋伯没有娶妻,也没有亲人,这十来年一直鳏寡独居,很少与人接触。有时候很忙,忙得好几天见不到他人影儿,有时候却又很清闲,一连半个月都不出门。

  秋伯闲暇之余,就会做些白玉团去集市卖,每次都会留一个给他。

  每当阿娘犯癔症跑了之后,秋伯总能把她找回来。回来后的阿娘已经恢复正常,只是不说话,时常看着外面发呆,也会怔怔地盯着他。

  偶尔午夜梦回之际,阿娘还会坐在床边,轻轻地哭泣。

  小时,阿云会问阿娘在哭什么,可她从不告诉他,只一个劲儿地抱着他哭,嘴里囫囵说着“阿娘对不起你”。

  可是任她哭得再伤心,癔症犯得时候打起来也是毫不手软,似要将他打死一般。

  今日,因要见阿瑜哥哥,所以他便没有往脸上抹灰,谁知阿娘见了他的样子,发了疯似的,拿起木棍就朝他劈头盖脸地打下来。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她打,一声没吭,只是牢牢拢着衣服,担心阿瑜哥哥给的衣服会被打破。

  阿娘打到没有力气,跌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嘴里念叨着:“小孽种……越来越像了……越来越像了!越来越像了!!!怎么会,小孽种怎么长成这样,他怎么能长这样!!!啊啊啊啊!!!”

  念叨到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从地上站起来,尖叫着跑出去了。

  阿云摸了摸他的脸,这张脸,像谁?不是很像她吗?还会像谁?

  阿云怀揣着心事,边走边想,丝毫没注意到身后几个人围了上来。

  忽然,他被一把推到在地,腿上的伤触到硬石,眼前一黑,一阵眩晕般的疼痛席卷而来。

  “哈哈哈哈,瞧他这软弱样儿,一推就倒,跟个姑娘似的。”

  “哈哈哈哈大牛哥好厉害,小乞丐有本事起来呀!”

  “哼,这次没人帮你了吧,没娘要的小贱人!”

  “就是,上次被打得好疼,这次一并还回来,上!”

  几个小孩一拥而上,你一脚,我一腿的狠狠踹着。阿云脑中的眩晕感刚刚下去,又被疼得抬不起头。他微微睁开眼,看见衣服上被踩了好多个脚印,滚了一地灰。

  不行,我的衣服……

  衣服是阿瑜哥哥给的,不能弄脏……

  不能晕过去……

  阿瑜哥哥还在等我,今日晚了这么久,他该担心了……

  你们都走开……

  走开!

  滚开!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抬起身,死死抓住大牛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他咬我,快救我!救我!!”

  “没娘养的,还会咬人了,给我狠狠打!”

  阿云任凭他们怎么揣怎么拉,都咬住不放,誓要咬下一块肉来。

  忍痛而已,他比谁都会。

  “啊啊啊啊啊,你们快啊,掰他的嘴!我他娘的要被咬死了!!”

  “大牛哥,掰不动啊,他不放啊!”

  “蠢货,打他脑袋会不会,快啊……”

  大牛被咬得快要说不出话来,疼得眼泪鼻涕直流,正要忍不住求饶时,感觉手被松开了,疼痛也消失了。

  一个混混儿一脚踢在阿云的肚子,阿云终于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大牛撸起袖子一看,手腕处一个深深的牙印,已经见了血。

  “小杂种,敢咬我,我让你咬我,让你咬我!啊!谁他娘的绊我!”

  大牛抬起脚,又揣了好几脚才消气。

  “大……大牛哥,你看他的脸,咱们是不是打错人了,小乞丐怎么变了个人。”一人突然说道。

  “嗯?我看看,不对呀,我明明看到他从他家出来的,不可能认错!”

  “哼,原来长得跟女孩似的,难怪以前都不敢用真面目见人,男子长这样,真恶心!”

  “我听说呀,他娘以前,被人抓去那啥过……”

  “原来还真是个小杂种,哈哈哈哈,啊!谁踢我!”

  “你爷爷我!”陆温瑜喊了一声。

  第二卷 两小无嫌猜(8)

  几个人转身一看,只见一个身着华衣的少年正气势汹汹地瞪着他们,旁边还站着个侍卫。

  “你谁呀,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大牛最先被踢,顿觉在小弟面前没有面子,不服气地喊。

  “大……大牛哥,就是这个人,上次就是他砸我们!”

  陆温瑜正要嘲笑一句,忽然看到阿云倒在地上,顿时什么也不顾了,冲过去俯身抱起他,见他浑身是伤,衣服上还有血渗出来,他吓了一跳,转头对宁诚吼道:“宁诚,马车!我要马上回府!”

  “还有,把他们几个给我都抓回府!”

  他恶狠狠的扔下一句,抱着阿云跑了。

  “宁伯,宁伯,快叫陈大夫过来!”陆温瑜还没进门就高声喊了起来。

  “是是是,您别急。”宁管家忙派人传信去了。

  陆温瑜抱着阿云径直进了自己的屋,轻轻地放在床上。

  “这……少爷,这又是谁?”宁管家心里纳闷,之前背一个回来,现在又抱一个,他家少爷还真是……天赋异禀。

  陆温瑜道:“阿云。”

  宁管家追问:“阿云……是谁?”

  “啧,就是我之前背回来的小孩。”陆温瑜有点焦急,陈大夫怎么还没来。

  “哦哦……陈大夫来了。”

  陈大夫把完脉,斟酌片刻,道:“少爷,此子内脏无碍,就是外伤严重,老夫需要检查下他身上的伤……”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陆温瑜刚松了口气,就一愣,“怎么……检查?”

  陈大夫道:“自然是脱了衣物,不然老夫如何上药?”

  陆温瑜犹豫道:“她……她是女子,男子多有不便,还……还是找个丫鬟来检查吧。”

  “女子?此子虽面生女相,但脉息有力,骨节粗壮修长,乃男儿之身。”

  陆温瑜不可置信:“你你你……你说他是男的?”

  “自然。”

  犹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陆温瑜震惊在原地。

  陈大夫看他惊呆了,又好心补了一句:“其实也不怪少爷误会,摸骨来看,他应该十五岁了,却长得如此瘦小,若不细看,大约都以为是女子罢了。”

  “十五了……”陆温瑜再次震惊,竟比他大?!

  “你……先检查吧,我……我出去下……我想静静。”

  陆温瑜说完就直愣愣地走了。

  原来阿云是男子,还比他大一岁,怎么阿云都不告诉他,害他一直误会,还让他叫他哥哥,太羞耻了!难道以后要叫阿云哥哥?陆温瑜一想到阿云柔柔弱弱护在他身前的样子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行……他那么爱哭,又胆小,还总被人欺负,肯定是不能当他哥哥的。

  算了,管他呢,无论他是男是女,是大是小,他都是哥哥!都要保护他!

  陆温瑜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终于霸道地下了决心。

  须臾,宁诚来问:“少爷,带回来的那几个人要怎么办?”

  陆温瑜没好气地道:“先绑一会儿,阿云醒了再说。”

  两个时辰后,阿云终于醒过来了。

  入目是他记忆深刻的雕纹床顶,这是……陆府?阿瑜哥哥又救了他?

  他忙低头看看了身上,伤口被重新清理上了药,衣服也换了一件。换了?那他之前的衣服……

  想到这,他挣扎着起来,跌跌撞撞地下了床。

  “你乱动什么!”一道吼声传来。

  阿云吓了一跳,循声望去,见陆温瑜端着碗进来了。

  阿云问:“阿瑜哥哥……我的衣服呢?”

  陆温瑜问:“衣服?你说之前的穿的那件?”

  阿云点点头。

  陆温瑜把药放在桌上,道:“我扔了。”

  阿云急道:“你……你怎么扔了?”

  陆温瑜一愣,道:“我看它脏了,也破了,便扔了,怎么了?”

  阿云眼泪顿时流了下来,哽咽道:“还是脏了……破了……”

  “你怎么又哭了,不就一件衣服嘛。”陆温瑜连忙扯过帕子给他擦眼泪。

  “不……不是,那是我……第一次收到新衣服,还是阿瑜哥哥……给我的,应该好好保管的……”阿云断断续续的说道。

  “你……”陆温瑜说不清什么感受,只觉得心里又酸又软。

  又道:“没关系,以后我还会给你好多好多件衣服,除了衣服,我还要给你锦鞋,披风,裘帽……你全身上下我都包了。”

  “噗……”阿云笑了,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眶微红,眸子却流动着喜悦的光。

  陆温瑜心道,原来古人所说的梨花带雨就是这副模样,不得了了,阿云以后得迷倒多少女子啊。

  “咳……快把药喝了。”便将药碗推了过去。

  阿云眼也不眨地一口喝完,道:“谢谢阿瑜哥哥。”

  陆温瑜这才觉得这声哥哥喊得他有点心虚,忙转过脸,说:“谢什么,欺负你的那几个小孩我都抓回来了,你想怎么还回去?”

  阿云一惊,道:“你把他们抓了?快放了吧,不然以后该找你麻烦了。”

  陆温瑜下巴一抬,不屑道:“哼,我才不怕他们。这次我就要他们见了我俩就绕道走,走,陪我看看去。”

  大牛几人被抓回来绑了许久,早已又饿又怕,此时见了陆温瑜,忙低头求饶。

  陆温瑜却不放过他们,道:“这会儿才认错,晚了!说,为何总欺负阿云?”

  大牛嘴硬道:“我们没……没欺负他!就是……跟他闹着玩儿的……”

  陆温瑜气愤道:“闹着玩儿?会玩儿晕过去?身上会这么多伤,还流血了?”

  大牛:“那可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就踢了几脚,那些伤肯定是他那疯子娘打出来的!”

  陆温瑜看了阿云一眼,阿云没什么表情,他又冲阿牛道:“胡说,他娘怎么会打得这么狠,一定是你们打了不认账!”

  “真的!陆少爷,我们没骗你,他那疯子娘被人玷污过,脑子变得不正常,发起疯来总往死里打他,可比我们狠多了!”

  “就是就是……”其余几人忙附和。

  阿云紧紧扣着手心,他从小就知道他没有爹,是个来路不明的小杂种,亲娘都没把他当个人,别人又岂能不欺负他,久而久之,他早已麻木了。

  可现在阿瑜哥哥知道了,会讨厌他吗?

  谁知,陆温瑜道:“那又如何?我告诉你们,从今往后,阿云,我护着了,你们若敢动他分毫,我绝不放过你们,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听清楚了!”那几人忙道。

  陆温瑜转头对阿云道:“阿云,你想打想骂,现在就去,不用怕。”

  阿云震惊地盯着他,感觉他的心在那一刻猛烈地颤动了下,旁人在说什么,他一点也没听见,脑海中只有陆温瑜那句掷地有声的“阿云,我护着了”。

  他只是个别人一夜|欢情留下来的野种,生父弃之如敝履,生母时不时想打死他,血肉至亲从没有护过他,可是眼前这个人明明只认识了几个月,却不在乎他不堪的过去,斩钉截铁坚定无畏地说要护着他。

14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我家将军有点撩最新列表+番外章节

正文卷

我家将军有点撩最新列表+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