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章梓君听他语气不善, 面上神色微微一顿,旋即温然一笑:“在下同顾夫人是自幼相识, 这称呼上已是惯了, 一时不能改过,有所冒犯之处, 还望见谅。”说着,又向姜红菱浅笑道:“顾夫人原来还时常提起在下。”

  姜红菱听他这话, 略有些疑惑, 但转而便明白过来,想着这话不大好接, 便也索性不去理会, 只说道:“我还要去寻我们家姑娘, 先行失陪了。”说着, 便快步向前走去。

  顾思杳随在她身后,行经章梓君身侧之时,步履微顿, 又跟了上去。

  章梓君看着这两人的背影,眼眸微微眯。

  那人当真只是她的小叔么?他看她的眼神,可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嫂子。

  饱含着霸道侵占,不能言明的情愫, 以及适才那满含敌意的言辞, 哪里是一个小叔应有之分?

  章梓君眸中泛起了一抹冷光,当初听闻姜红菱出嫁的消息时,他也有过愤慨与懊悔。但她的新婚夫婿在她过门第三日就一病身故, 让这场亲事在他心中几乎没有任何的实感。姜红菱在他眼中,依然是未嫁之身。每当夜深人静,一人独处而想起她时,依旧是情思缠绵。

  直至今日,他在她身侧看见了另一个心有企图的男子,而她虽并无明确的言语神情,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能感到她对那人也并非无意。章梓君心中生出了浓郁的不甘与妒恨,他和她自幼相识,她心中若然有谁,也该是他才对。

  看着那两人的身影没入拐角,章梓君唇角忽然泛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她嫁过人又如何?如今的她,也不过是个没主儿的寡妇。寡妇再嫁,世间常有。但无论嫁给谁,总不会是她身旁的那个人。这两人顶着叔嫂的名分,是无论怎样,皆无可能的。

  章梓君淡淡一笑,迈步向前东走去,两手却不经意的紧握成拳。

  大约走出一射之地,林间忽然闪出一道嫩粉色身影。

  那少女一见了他,便蹦跳着上前,向他甜甜一笑:“表哥,你跑到哪里去了,倒叫我好找!”

  章梓君眼眸闪过一抹不耐烦,脸上的笑意却依然和煦:“随意走了走,你不是要去买五香斋的粽子么?可买到了?”

  这少女便是前头退了顾家婚事的刘玉燕,两家长辈有意撮合这两人,常叫他们在一起走动。

  刘玉燕对章梓君也颇有几分情意,有事无事便缠着他。今日两家都来这湖畔看龙舟,章梓君见湖边吵闹如斯,便走到这梦月庵躲清静,刘玉燕便也随之而来。

  刘玉燕小嘴一撅:“我打发人去买来着,谁知都是些吃白食的废物,说什么今日人多,委实买不着。分明是不将我的话当回事,瞧我回去,怎么发落他们!”

  章梓君微笑道:“既然如此,表哥知道一家点心铺子,粽子做的极好,不在那五香斋之下,表哥带你去如何?”

  刘玉燕脸色微红,一脸欣喜之态,当即满口答应:“表哥可不要诓我。不好吃,我是不答应的。”

  章梓君说道:“表哥几时诓过你?”言罢,便引着刘玉燕向梦月庵外走去。

  路上,他随意同刘玉燕攀谈了几句,那刘玉燕是个涉世不深的闺阁小姐,又是和自己心上人在一起,哪里听得出话中玄机,便将所知尽数答了。

  章梓君见状,便似是无意的问了一句:“听闻姨父近来常与齐王府的人相往来?”

  刘玉燕当即答道:“是这样呢,前两日齐王生辰,父亲还亲自前往道贺来着。齐王府里的女眷,也常打发人来送些东西给我和母亲。”说着,又笑道:“到底是王府,那些首饰花样,听闻都是宫里传出来的样式,通江州城的首饰铺子都见不着呢。”

  章梓君微微颔首,默然无言。

  姜红菱同顾思杳向西而行,一路上两人皆没有作声。

  这般走了片刻时候,姜红菱先行说道:“有话想问么?”

  顾思杳喉结微动,顿了顿,开口却道:“没有。”

  姜红菱浅浅一笑,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和他的确自幼相识,但也只为世交之故,所以往来多些。并没有……没有什么越礼之处。”

  顾思杳神色淡淡,停了片刻才说道:“我并没有疑心。”

  姜红菱微笑道:“那你适才语气怎么那么重?不是在生气么?你平常,不会这样的。”

  顾思杳静默无声,他没有告诉过她,其实他一早就派人查过了章梓君同她的过往。他也知道他们之间除却竹马之谊,并无其他。但一想到,他们相识了十几年,一起度过了那不为他所知的十几年,他心中便深深的嫉妒着。

  他也知道,如她这般资质出众的女子,身边总会有些中意她的男人。但今日见了这章梓君,他还是十分的不快。

  这些心思,他无从说起。他没有办法告诉她,她喜欢的男人,是这样一个心狭量窄的人。

  章梓君比他早结识了她十几年又如何?日子,是要向后过的。往后,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他了。他会成为她的夫君,会成为她终身的倚靠,他们会在一起度过更多的岁月。章梓君,不过是个外人。

  想通这一点,他心情忽然一畅,面上神情也松快了不少,转而握住了她的柔荑小手。

  姜红菱见他不回话,只当他不肯说,也就不再追问。这庵中僻静,路上也没有什么人,她便也任着他握了。

  又走了大约一射之地,姜红菱不由问道:“这路对么?你怎知他们……”话未说完,就见前面一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顾思杳不动声色的松开了姜红菱的手,向那人喝道:“叫你们跟着二姑娘,怎么一个人跑掉了?这等狼奔豸突,成什么样子!”

  那人正要寻他们,当即停下脚步,擦了把额上的汗,嘴里说道:“二爷奶奶快去瞧瞧吧,二姑娘出事了!”

  姜红菱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你们跟着二姑娘,却怎么叫她出事了?”

  那人却有些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姜红菱急躁起来,质问道:“你连话也不会说了不成?!二姑娘现在何处?!又出了什么事?!”

  那人索性说道:“奶奶也别问了,去瞧了就知道了。”

  姜红菱惊疑不定,只好令那人头前带路,同顾思杳一道过去。

  那人在前头引路,左转右拐,便来至一处轩馆之前。

  姜红菱抬头望去,但见那馆上方悬着一块匾额,雕着如意馆三个字。

  三人拾阶而上,那人抢先一步上前开了门,躬身请二人进去。

  顾思杳与姜红菱迈步入内,只见顾婉坐在一张椅上,头发散乱,身上衣衫也略有不整,面色苍白,两眼红肿,双目无神。

  姜红菱见此情状,顿时大吃一惊,心里便猜不好,连忙快步上前,向顾婉低声问道:“二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顾婉见她过来,不觉又悲从中来,抽抽噎噎,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姜红菱心中越发不安,但见众人跟前,也不好仔细询问,只好向顾思杳道:“二爷,你且带了家人出去盘问,我有话要问问二姑娘。”

  顾思杳微微颔首,便吩咐那起家人跟了自己出去,临行之际连门也掩上了。

  姜红菱便在顾婉身侧坐了,先柔声劝慰了一阵,又低低询问她事情原委。

  顾婉哭了好一阵,方才将事情始末讲出。

  原来,她今日是一早就同宋明轩约好了,在此处私会。

  与姜红菱二人分手之后,她直奔此处,又嫌家人跟着碍事,好容易说服他们在左近等候,她自己便进了这楼馆。

  谁知进得馆中,左等右等,早已过了两人约定的时候,却只是不见宋明轩的影子。

  正当她等的焦躁难耐之时,这楼的偏门却忽然开了,进来一个粗糙汉子,上来不由分说将她按到在地,撕扯她的衣裳,就要行那无礼之事。

  她惊恐之下,连声惊呼求救,好在那些家人离得不甚远,听见呼喊便抢进门来。

  那人似是也不曾料到,吃了一惊,抢出门去,就此逃了。

  顾婉虽吃了一场惊吓,却倒不曾真正受辱。

  姜红菱听了她的述说,心下微微一宽,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不曾当真出事,也算是造化了。已然没事了,快擦擦脸,往后行事可要谨慎为上。”

  顾婉垂首默然,半晌忽然问道:“嫂子,我分明是和他约下的,怎么他没来,倒来了这个狂徒?”

  姜红菱听问,无言以对。

  听了顾婉的述说,她心中也早有猜测,只是不敢作信。然而顾婉能有此问,她心中必也有所怀疑。

  但这事当真如她二人猜测,那宋家也未免过于阴狠无情。

  正当此时,却听外头有人高声道:“回二爷的话,那厮擒住了!”

  顾婉面色一白,紧咬下唇,就要起身。

  姜红菱却按住她,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瞧瞧。”说着,便出门而去。

  走到门外,果然见台阶下头一布衣汉子,被家人押着跪在地下。

  这汉子大约三十开外,皮肤粗糙黝黑,生的獐头鼠目,眼见便是个市井流徒。

  还不待两人问话,那人早已吓破了鼠胆,磕头如捣蒜也似,嘴里连声道:“小的只是奉命行事,还望少爷奶奶高抬贵手,饶小的一命!”

  顾思杳面沉如水,问道:“奉命行事?你奉的是谁的命?”

  那人回道:“便是城东头的宋府,宋家吩咐小的来干这事的!”

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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