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自从今年入夏后, 他们都居住在二楼的那间小屋里。

  因为租金便宜,所以毗邻天台的那间小房子夜生也没有退,而是用来摆置两个人的一些杂物,令楼下的小空间显得更舒适宽敞些。

  今天是周一, 是他一星期中难得可以喘口气的时候。

  尽管晨间的那场告白令人猝不及防, 但唐姐也不是个小气的人, 既然都放了话,估计这次的意外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过去了。

  望着床头的拼图盒子, 他决定要为小玫瑰做一些什么。

  一觉睡醒已是下午。起床后的他先是懒洋洋地洗了个澡, 进而动身去菜场里买了些好菜,还顺带在路口的地摊上捎回了一小把含苞带露的茉莉,插进了小玫瑰床头柜上那个原本装着金银花露的玻璃瓶里。

  他会做饭,虽然做得并不多。可怎么说他也曾是在后厨里跟着庄叔耳濡目染过, 眼下就算是照葫芦画瓢, 也临摹出了个七七八八的餐馆气派。

  根据小玫瑰的口味, 他做了芸豆蹄花汤、酸菜黑鱼片、辣椒小炒肉与凉拌贡菜。

  可从下午六点多关煤气灶,到十点钟孤月高悬万籁俱寂,他还是没有等回心里的那个人。

  夜生的心逐渐地凉了下来。

  再是迟钝的人, 到了眼下这一刻也能感受到状况的不寻常。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小桌子前, 连背脊都快坐僵了, 甚至觉得比连上一夜的后半夜班还要累。自始至终他一筷子都没动,望着眼前一桌子冰冰凉凉的菜,他已经不觉得饿了。

  大门的把手终于被拧动了。

  夜生醒了醒神,坐到四肢僵硬的骨骼也随之动了动。

  小玫瑰的头发半濡湿着,身上还披了件宽大的衬衫,夜生眼神锐利,一眼便看出了那件青色的男士衬衫并不属于自己。

  夜生这才发现窗外不知何时起飘起了丝丝细雨, 随之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自己语气的稀松平常。

  “你到哪里去了?”

  “刚刚下课,”梅婧放下背包,瑰丽的眼眸中有着难掩的疲倦,“对了,你怎么会在家?”

  “今天周一。”

  “哦,的确是周一,”刚换好鞋的梅婧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记岔了。”

  夜生垂眸望着一桌子凉掉的菜,一时没有说话。

  或许因为疲累,梅婧并没有注意到他态度上的波动与眼底暗涌的情绪,此刻她扶着腰,缓缓走近,望着一桌子没动过的菜,微微讶异道,“……你从哪打包回来的这些?”

  夜生下意识地捂住了腕间那个在炒肉片时被烫出的小水泡。

  “你吃过了吗?”

  “嗯。”梅婧说完打了个哈欠,转身去衣柜翻找起了换洗衣物,“那我去洗澡了,你自己热热再吃。”

  随即她拿着衣服走进了浴室。

  夜生怔了好一会儿,才举起发麻的胳膊开始听话地进食。

  可惜食物凉了,变得不好下咽,咀嚼了许久依旧堵在喉咙口,沉甸甸地咽不下去。才强迫自己咽下了第一口,便恶心到有一些想吐,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刺激着他的神经,伴随着喉管中的不适,他清晰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他把一桌子菜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胸腔中的沸反盈天使他再无法坐以待毙,他径直地打开浴室门,横冲直撞地抱住了刚冲洗掉身上泡沫的小玫瑰。

  梅婧显然被吓到了。

  夜生连衣服都没脱,身上的白色T恤很快被不长眼睛的花洒淋了个透,露出了线条迷人的肌肉轮廓。他的手臂绷紧,不讲道理地将她紧紧地箍在怀中,似乎生怕她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

  “你干什么?”

  “小玫瑰,你有事瞒着我。”

  水汽迷蒙中,梅婧身躯一僵,下意识地就想要推开他。可夜生偏不依不饶地用右臂圈紧她的腰,另一只手则往隐秘-处狠狠地捞了一把。

  得了暗示的梅婧顿时颤巍着双腿道,“我今天累了,不想做。”

  “你是不想做,还是不想跟我做?”

  “你在说什么……”

  梅婧猛地抬起眼去看着他。只见接连成串的水珠顺着他额上的发丝坠落,微张的唇亮泽盈润,配着他不做表情时的冷峻面容,有着一丝纯洁又禁欲的性感。

  只可惜她今天上了一整天的课,四肢酸软疲乏,实在提不起这个兴致。

  “我早上八点多就到家了,一整天都没见到你,你到哪里去了?”在推开门前,夜生明明堆积着满腔的委屈,可在注视到小玫瑰瑰丽姣好身躯的那一瞬,他的心内顿时生出了旁的忧虑,就连语气也在不觉间灼热道,“还有,你为什么会回来这么晚?身上穿回来的衣服又是谁的?”

  梅婧这才回忆起今日在公交站台上偶遇胡文恺的事。

  因为尴尬,许久未见的他们甚至没说上几句话,她也没有深思为什么今天晚上胡文恺会出现在她乘坐的公交车上。他现在是在工作,还是在继续读书?这些她都一概不知。这几日来加班加点工作所带来的疲倦与迟钝,令她甚至忘了拒绝下车前他好心为自己挡在头顶遮雨的衣服……

  惠惠是无辜的,惠惠也是受害者。

  那一场贪心的通融事件,原本唯一的受益人也只有她自己。就算郝杰不愿意还,她不能要惠惠的钱,所以她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将这一万块钱凑齐,再完完整整地还给夜生。

  不然她会觉得愧歉,会不心安,甚至会觉得自己和夜生关系不再对等。

  可惜此刻她那出神的面色反而令夜生心底不安的情绪愈撩愈旺。于是他也没了好气,一巴掌便飞在了她湿漉漉的臀上。

  “小玫瑰,在问你话呢!”

  梅婧这才意识到了眼下自己的窘境。

  尽管狭小的空间氤氲着,他们二人也都是水淋淋的,但夜生好歹还有层薄薄的衣服遮蔽着,而不似自己,活像个刚上岸的小泥鳅似的,从气势上一比,便已经率先败下了阵来。

  “我今天的课时是满的,你别乱发脾气……”

  “你最近把课排那么满做什么?”夜生拽住了她那只想去拿浴巾的皓白手腕,“那衣服呢,你穿回来的衣服是谁的?”

  “郑夜生,你吃枪子了?”梅婧狠狠地挣脱开了他的手,却不小心一个使力将手臂磕在了毛巾挂钩上,莹白的皮肤顿时疼得红起了一片,随即她更加不耐烦道,“我都没管你胳膊肘整天被女老板勾来搭去的,你就想为一件衣服批-斗我了是吗?”

  想起了今早的那场意外,夜生唇线紧抿,继而飞快反驳道,“你别瞎说,我没有和别人勾搭!”

  “那我呢,”如愿裹上浴巾的梅婧眉眼轻嘲道,“光凭一件衣服,你就觉得我和别人滴滴答答了是吗?”

  源源不断的水花还在后脑勺上拍打,由热转凉。夜生的双腿却像是挂了百斤秤砣,霎时间一动也不能再动。

  “给你衣服的人,还是你老板的侄子吗?”

  “是。”

  既然已经被歪打正着上,梅婧也不想再撒谎。

  “你怎么会……”夜生蹙起眉,“还和他还有联系?”

  “要是我说是碰巧遇上的,你信吗?”

  夜生一时不予置否,思绪一转,垂眸低声道,“对了,你考证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梅婧目光闪烁。

  没想到上一秒还不想撒谎的心愿这一秒就瞬间破功。

  “……不怎么样。”

  饥肠辘辘的消化器官令夜生有些不适,他单手撑墙,望着小玫瑰不太寻常的神色,脑中划过了一个毫无依据的可怕设想,“你不会因为他,心里就压根没想着要换单位吧?”

  撞入耳廓中的话如细针般,瞬间挑开了梅婧心底的暗疮。

  “郑夜生,你又是因为你的漂亮老板才舍不得离开锦绣城的吗?你少替我自作多情行不行?我和人家无冤无仇的,难道还能见着他就躲吗?”

  “那你说,今晚你为什么要穿他的衣服!”

  “没错,我是拿他的衣服挡雨了,你要是不痛快,就去厨房拿剪子把衣服剪了吧!回头我去赔人家两百块钱,你看行不行?”

  一股脑宣泄完的梅婧就连头发也来不及擦干,便裹紧浴巾仓惶地走出门去。水滴顺着凌乱的发丝蜿蜒而下,落入锁骨,最终缓缓消失不见。

  水汽终究会消失,可焦虑却不会。

  梅婧十分沮丧,因为直到事到临头,她才发现自己竟是这样得沉不住气,甚至会在回答那个问题的时候,心虚到不敢直视夜生的眼睛。

  当思绪紊乱的她扣到睡裙的第三颗扣子的时候,夜生从头湿到脚,满眼疲惫地扶着门框,像只流离失所的大型猫科动物一样,深深地凝望着她。

  “小玫瑰,我是不是让你觉得厌烦了?”

  梅婧轻叹了口气,并没有抬起眼,而是执著地,继续一颗一颗地扣着睡裙上那一长串月牙色的扣子,“……我只是累了,想要安静一会儿。“

  在房间内短暂的,如死寂般的沉默后,夜生的声音里仿佛夹带着微弱的笑意。

  “行,”夜生说,“那你慢慢静吧,我走了。”

  大脑空白,呼吸沉钝。

  精神紧绷情况下的熟悉耳鸣声如约折返。

  梅婧焦躁地将脸埋在了枕头,在大门开合的瞬间,她似乎听到了一阵不轻不重的低-吟。但很快的,铁门关阖的声音令她的思绪回归到了现实。

  屋子里真安静啊,就如同他每一个无法陪伴的夜晚一样……

  喜欢吗,适应吗,习惯了吗?

  梅婧答不上来,她只知道寻根究底的夜生走了,这里终于如所愿般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可她却比刚才更浮躁,胸腔之中弥散着的心火近乎要将她就地焚烧。

  两千块。

  就差两千块了。

  再凑够两千块,她就能将这个事彻彻底底地圆过去了……

  梅婧四肢酸胀,意识朦朦胧胧,直到睡到临近凌晨时才发觉了不对劲。

  因为口渴,她强忍着疲倦去倒水喝,可直到迈入厨房,这才发现厨房里的案板东倒西歪的,沾着油星的炒菜铁锅都没洗。黑色的灶台上一片凌乱,就连水槽里还有着洗漏了的贡菜叶子。这些不容忽视的细节,无一不大刺刺地昭告着她一个事实——

  夜生开火了。

  向来能应付一顿是一顿的夜生为她下厨做饭了。

  回家时被她随意瞥了眼的那一桌子菜,哪里是他从外面打包的?那分明是他今日自己特意下厨做的!

  骤生的愧疚令梅婧近乎跌撞着地走出厨房。

  可朝西的那张小餐桌上早就空了。直到掀开了盖子,梅婧才发现原来夜生早将这一桌子的好菜送进了桌下垃圾桶那圆滚滚的肚皮里。

  心头顿时涌过的滋味太过复杂,复杂到她自己都懒得细究,她不想再自欺欺人,也不想再损耗脑细胞。在这一刻她只想看到夜生,不管别的,就像只小鸵鸟一样地扑到他的怀里道歉。

  于是她穿上内衣,拎着钥匙就想走。

  然而待她匆忙走到门口的那一刻,眼神却彻底变得惊惧。

  因为在门口的地砖上,正淌着一小滩近乎凝固的深红色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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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的作话不要关,有补充的七夕齁甜小甜饼放送哦!!」

  作者有话要说:

  「玫瑰七夕小剧场」

  梅婧本就爱吃甜,大着肚子的时候尤甚,于是小区楼下那几家甜品铺子的老板都和夜生混熟了,恰如今夜,糖水店老板家见他推开门,第一句话便是,“你老婆今天又想吃什么了?”

  没错,夜生很嘚瑟。

  就算是下楼买糖水,也要让别人知道,自己可是特意来给老婆买的。

  “水果冰粉。”夜生眼底含着笑,“大姐,麻烦少放点冰,多放点红糖。”

  阿姨一边热切地应和着,一边热络地八卦道,“小伙子,今天七夕节呢,打算和老婆怎么过?”

  “什么,今天过节?”

  阿姨用可怜兮兮地眼神瞧着他,“哎呀,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那回家可不是等着挨老婆骂了?”

  “倒也未必,”夜生欠兮兮地摸着后脑勺直笑,“我老婆爱我爱到不行,应该是不会舍得骂我的……”

  阿姨像看着傻子一样看着他。

  好半晌,才看在夜生是老主顾的份上,将店里插瓶的弗朗花给他用报纸包好递了过去。

  别说,这阿姨的手艺还不错。

  将几只嫩生生的小花扎得像模像样的,瞧着还真漂亮。

  “喏,外面的店八成都关门了,给你这个临时抱佛脚用,回去可记得嘴甜一点啊!”

  就算礼物是来不及了,但长夜漫漫,表达爱意的方式还有很多。别的不敢打保票,但讨小玫瑰欢喜这一点,他绝对可以稳赢。

  夜生拎着冰粉,边想边美滋滋地走回家去。

  而那一夜,色泽明艳的扶桑花绽放于小玫瑰如云似的鬓边,不论柔软的床榻被这双爱侣震得如何起伏不止,俏丽的花朵依旧不辞辛劳地芬芳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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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朗扶郎,扶持情郎,相爱相亲。

  不管漫漫人生路会遇到多少艰难,愿天下有情人永远携手共度,烂漫相伴。

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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