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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敢诬陷二皇女殿下?看来是没受够教训……来人,继续。”那审讯的人倒是稳得很,一点动摇的意思都没有,等到那狱吏又哭天抢地的嚎叫了一番之后,方才道,“说你自己的事儿。”

  “我自己的事儿……我,我知道了。我没有杀人,我不敢杀人。我们一进去,那个刺客就醒了,她跟吃了什么禁药似的,力大无比,明明都被捆上了,自己还能站起来,一蹦一蹦的。我胆子小,不敢上前,后来是我那老妹妹上去的,结果也没制住她,被她撞到了,夺门出去,还把火把给撞了下来。对,她就是想逃狱,不,是她早就想逃狱!所以前两天才装得那么温顺,除了不吃饭,送饭还咬人,一心求死,就是死不了。要不也不会轮到我们姐俩。这杀人的事儿,以前谁干过啊!”

  狱吏的话隔着墙断断续续地传来,林诗总觉得,这话不像假的,但总有什么地方对不上。刚来的时候一心求死,等来杀她的人,她又拼命往外逃?这中间,一定是落了什么。

  “这个胆子太小,咱们去听听另一个。”林诗看见二皇女的手已经握上了刀柄,知道依她的性子,恐怕也忍不了多久就要进去和人对质。一个道听途说得来的证词,根本对不出什么来。

  果然,另一个狱吏说的故事更全一些。

  “……那个刺客听见我老姐姐的话,忽然就跳起来了。她说,二皇女答应了她的,不对,是二皇女威胁了她,把她妹妹囚禁了起来,逼她下毒,还答应她,出了事儿就把她妹妹送出上京……好像就是这么说的。”林诗她们来得也巧,刚到,就听见这么一段。

  “胡说!”二皇女性子火爆,听到此处,一脚就踹了进去。

  阴差阳错

  “二皇妹。”林诗一见二皇女的冷下脸来,心里便道不好。一伸手要拉住她,没想到二皇女身形极快,没等林诗抓住她,便已经冲了出去。

  那牢房中原本相对坐了三个人,听见动静都跟着站了起来,顺着门口往外瞧去。只见三皇女怒气冲冲站在门口,双眼睥睨,冷冷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那身着狱吏衣服的女人身上,冷哼了一声,“你把刚才话,当着本皇女的面,再说一遍。”

  “您是……”狱吏先是一愣,后来才注意到她衣服上火红的凤凰。难道真是皇女?狱吏迟疑地回头望了一眼,见审讯自己的二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双双跪倒,对着门口道,“见过太女殿下,见过二殿下,见过黄大人。”

  “见过殿下。”狱吏见此立马也矮了下去,低着头,喃喃糊弄了一句,心下一阵打鼓。难道这位二皇女殿下,是来灭口的?

  “都起来吧。”林诗见二皇女先进了牢房,只好也跟了进去。她其实也不相信二皇女有心害自己,但她这举动着实落人口实。平常人被泼了脏水,力争清白还来不及,她倒好,这架势非要把人撕碎了不可。落在旁人眼里,倒显得心虚。

  “黄内官,二皇妹,咱们进去说?”林诗没等二皇女再暴起,先拉住她的手,直视她道,“不过是以讹传讹而已,二皇妹急什么?要是被人误解,以为你心虚了,岂不是得不偿失?不如听听她说什么,看看有什么人证物证没有,再说旁的。”

  “哼。太女说的是。”二皇女本想挣开林诗,却听到黄内官在一旁咳了一声,想了想,还是松了劲儿,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我还没亲耳听过旁人的诽谤之言呢。”

  林诗本是想帮二皇女一把,免得她出手打人,再被人说成是心虚。可落在二皇女和狱吏等人的眼中,倒成了确确实实的压制。不仅二皇女心中有气,愤恨地瞪了林诗一眼,就连那跪着的狱吏也瞬间找到了主心骨似的,连腰都跟着挺直了不少。

  “接着你刚才的说,怎么扯到二皇女身上的?”林诗和二皇女并排坐在主位上,两双眼睛皆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下头。那狱吏年轻,性子也有点莽撞,被二皇女瞪着也并不在意,反而生出了股兴奋之意,愈发坚定了起来。

  “回殿下的话。昨晚我和老姐姐奉宗正的命来送那刺客上路。大晚上的,那刺客的头发又散了,身上还有血迹,看着吓人,我们俩一时就没敢上前。我那个老姐姐嘴碎,就说漏了,那刺客妹妹被抓的事儿。那刺客估计是听见了,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吓了我们一跳,然后就吵着要见陛下,见太女殿下,说二皇女言而无信,用她妹妹逼迫她下毒,说好了要把人送走有反悔……我和那老姐姐哪听说过这个,当时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想着宗正的吩咐,把人赶快结果了,早点完事儿。也就没听这个。谁知道她力气那么大……”

  狱吏这回讲的更有条理,桩桩件件也都对上了。林诗也很快就听出了其中的关键之处。

  “你说那刺客的妹妹被抓,可是也关在了宗人府?”林诗没等二皇女再掀桌子,直接问道。

  “并不在宗人府,是在廷尉。这刺客的事儿闹得不小,按理该诛灭满门。不过听说只有一个妹妹在世,还都以为抓不到人呢。咱们还打赌,赌她妹妹是寻不到,还是只剩个尸首?没想到竟能抓到活人。还是在咱们宗人府附近抓到的,算是自投罗网,因此我们都知道。”狱吏这话一说,林诗立时与黄内官对视了一眼。这妹妹出现的着实蹊跷。

  “本皇女从未见过那刺客,自然也不曾见过她妹妹。既然她说我囚禁过她妹妹,不如就审上一审,看那刺客的妹妹到底藏在了何处?又是何人,故意冒用本皇女的名头?”二皇女心里这股火越烧越旺,话说到最后还是一掌把面前的桌子给劈成了两段。她也不傻,知道这里头必有人故意陷害,旁边这个太女林诗的嫌疑就不小。要是换了旁人,总要忍让一二,以示委屈,可她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

  “好。咱们这就去廷尉,一同提审人证。”林诗看了眼黄内官,见他微微点头,也回首示意。两人这番举动落在二皇女眼中,愈发成了两人勾结在一起,意图诬陷自己的证据。

  宫中,长安君正在殿中来回踱步。昨晚的事儿他也已经听说了,甚至黄内官走的时候,他还犹豫着要不要去陛下面前,把整个事情都说出来。

  这件事二皇女确实半点都不知情,可和她的关系,却是千丝万缕。那刺客本来也不是谁的人,是因为她妹妹和人争风吃醋,被旁人盯上,教训了一番之后,扔在个破茅屋里让她自生自灭。正巧长安君盯着她几天了,就把人蒙着眼睛捆上了,混在自己的车架中,一起带到二皇女的庄子上,藏了起来。然后特意等那侍女来此办事的时候影影绰绰给她看一眼,之后令一个面生的下人,给那侍女带话,叫她听自己命令行事,否则就杀了她妹妹。

  本来这事儿和二皇女没什么干系。但正巧那几日二皇女也在那庄子上,也见了那侍女,两人虽然没说话,但在那侍女心里,必然是认定了她。现在若是自己与陛下明说了,倒是能洗清二皇女的嫌疑,但前两日自己还指天指地的发誓,说毒杀的事儿和自己没关系……这不是要他自己打自己的脸。

  可要是二皇女倒了,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可真就是白费了。

  长安君正犹豫着,就听见外头来报,说三皇女来了。

  “请。”她不是刚接了帅印,正要领兵去田岐?怎么又空来寻自己?难道她发现了自己什么破绽?

  长安君心中犹疑不定,坐也坐不实,索性站起身来,出去迎她。

  “见过舅舅。”三皇女换了一身戎装。不过并没有因此生出多少英武来,反而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总觉得不是她的衣服,好像浑身都长了刺,别别扭扭的。

  “听说三皇女要出征了,正好预祝你早日凯旋。”长安君心里再多烦乱,见到三皇女的一刻,立时就沉静了下来,一副优哉游哉,气定神闲的模样。

  “谢舅舅吉言。”三皇女犹豫了一下,没等长安君好奇来问,自己便开口把来意说了,“其实侄女儿是来致歉的。前几天遇见舅舅,当时刚听说太女殿下被人毒杀,众人都说刺客与您有关系,侄女儿也没细想,跟着就误解了您。当时在宫门口,连话也不敢和您多说,现在想起来,实在是侄女儿做得不对,不该怀疑您,也不该如此无礼。”

  长安君听见三皇女这么说,着实有些讶异。他平日里和这个侄女儿不亲,来往也少,从没见过三皇女这般真诚的样子,乍然听她这么一说,第一个念头就是把自己这好人的身份给做实了。

  “你是小辈,近些年来往也少。不知道我的性子也属正常。都是小事,不必在意。”长安君装大度,装良善,本就是一把好手,此时眼睛一垂,头一低,虽然没有半句苛责的话,但却令三皇女更加内疚了。

  “舅舅放心。听说已经有了眉目,刚才我与陛下说话,正好有内臣来报,说太女与黄内官已经带着二皇女去廷尉审完了,据说那刺客的妹妹也指认说自己被囚困在二皇女的山庄数日,还把那地形、房舍、伺候的人名都记下了。陛下大怒,斥责二皇姐不知孝悌,使人毒杀太女便罢了,还有意推您出来抗罪,真是看错了她。立时便下旨,将其收押在宗人府,严加看管,并遣人封锁山庄和府邸,严审上下服侍人等。”

  三皇女这话比那一晚的大雨还震得人头脑发昏。长安君只觉脑袋昏沉,顺手扶住三皇女的胳膊,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

  二皇女府上兵甲众多,以前陛下为了令她与太女争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做看不见了。这回刺杀的事儿闹得这么大,二皇女那性子也不是能据理力争的人,说不定还会与陛下谈崩。这个时候,他再和二皇女绑在一条船上,着实是得不偿失,不如……就上了三皇女这条新船。

  陛下此次命她领军,不就是为了扶持她么。

  “原来真的是她。”长安君扶着三皇女,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罢了,我养她这些年,总是有些情分的。我先前还以为,是太女殿下故意害我,没想到……”

  “舅舅不必太过伤心。您为人如何,总会有人看到的。”三皇女见长安君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也跟着心疼。说起来,自己当初也误会了他。

  “三皇女不必刻意安慰我了,我这些年……算了,说这些干什么。你就要出征了,还是早些回去收拾收拾吧。那主将我也听说过,不是个甘居人下的,若是三皇女有心。这一路来去,说不定就会得一员猛将。这世事无常,太女之位也未必坚如磐石啊!”长安君一边说一边试探着看三皇女的神色。见她面上淡淡,似乎并不十分入心,不由又添了一句,“东宫这般不太平,也不知道陈国皇子如何了?”

  “他那般神仙人物,太女该懂得珍惜才是。”三皇女闻言终于开口,眼中也多了几分闪避的光芒。

  黄雀

  这都是你算计好的吧?

  二皇女这句话一直回荡在林诗的脑海里,明明已经走出了宗人府,站在了东宫门口,林诗依旧无法忘记她当时的模样。

  从小到大,二皇女林真都没有那么冰冷孤独过。她最后站在宗人府的牢房里,站在窗下的月光里,就像是一头被困住的孤狼,远远地望着外头苍茫的树林。它不是在叹息自己被囚困的境遇,而是暗暗蓄力,找准机会,一举冲破牢笼,咬死面前这个奸猾的猎人。

  但林诗不是捕捉她的猎人,甚至她对此事,半点也不开心。因为这一切都不在她的掌控之中,但是所有人心底,似乎都认定了这件事。就连黄内官也生了疑心,看着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殿下。”卫卿终于忍不住,开口唤了林诗一声。她已经在东宫门前不言不语,站了半盏茶的时间,连府上的灯笼亮了也没有发觉,只是木木地看着前头,时间过去,好像在她身上都落了一层灰尘。

  “怎么了?”林诗听见声音,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回到了东宫。

  “没什么,我扶您进去吧。”卫卿不好在人前说什么,只能往前走一步,伸手要扶起她来。

  林诗摇了摇头,刚想动才发觉腿脚麻的厉害。只好略有些尴尬地扶着卫卿,慢慢往前抬脚移动。

  “腿麻了?”卫卿往前走了两步便知道林诗到底麻到了什么地步。简直连动一动都难得很。他想了想,又看了眼周围的人,脸上渐渐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弯下身,轻轻碰了碰林诗的腿。

  “等会儿。”林诗暗暗咬牙。刚才好像是站得太入神了,动也动不得,碰也碰不得。她撑着卫卿的胳膊,竟是站在原地,再也动不得了。

  “我给您揉揉,一直站着更麻。”卫卿一边说一边伸出了手。林诗阻挡不及,只觉得两只腿酥酥麻麻,又疼又木,想要把人推开,又不好动手,脑子一晕,竟然开口道,“你先背我进去再说。”

  “……好。”卫卿脸一红,鬼使神差地应了,然后也没想反驳,直接走到林诗的面前,蹲下身子,把人拉到了自己的背上。林诗宽大的袍袖蹭到他的脸上,并不似往日的庄严刺人,反而细滑柔软,还带着阵阵微不可查的香气。

  “二皇妹不会善罢甘休,老老实实地在宗人府里等着。你帮我看好了她。”林诗趴在卫卿的肩上,觉得腿更麻得厉害,也更疼得厉害。脸也跟被火烤了一般,热得几乎要破皮,但她停了半晌,竟只说出这句话来。

  “是。殿下放心,臣一定看好了二皇女,还有陈家。”卫卿不知道自己期待了什么,但听到林诗的吩咐之后,反而心安了不少,脚步也愈发坚定,搂着林诗的肩膀也更加有力了。

  “不光是她们……”林诗摇了下头,脑海里闪过皇帝的脸,但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还有禁军和各府私兵。”卫卿放轻了声音,好像知道林诗要说什么,“您是怕二皇女鱼死网破,起兵造反?”

  “剿灭田岐的大军在下午的时候出城了,与陈国联合的军队也正在集结……陈老将军门生故旧遍天下,就算是婚约还没有成,但她们也找不到更偏向武将的皇女了。若我是武将,或是武将出身,必然也偏向二皇妹。旁的不说,起码她知带兵不易,行军之难,更懂胜败乃兵家常事,不会苛责……”林诗垂着眼睛,想起二皇女林真与那刺客妹妹对峙的时候,暴怒起身,一拳打上了她的脸,然后双手紧攥,怒视自己,问出了那句话。

  “林诗这回真是好手段。”内宫之中,皇帝听完黄内官说完前因后果,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点头笑了一声,近乎赞叹地说了一句,“这回就算把老二名正言顺地废了。怪不得之前还与朕说,要将老二的婚事提前,两好合成一好,一同大婚。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不愧是朕的女儿,比朕强多了。朕像她那么大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这些。”

  黄内官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察出皇帝言辞中的讽刺和不喜,但却一句话也没有说。也许是以前他替林诗说过太多的话,现在想想,实在是讽刺。什么仁君,什么明德,也许和长安君说的一样,不过是带着面具的伪君子,只不过是骗的人多,装的久,才以为那是她本俩的模样。其实和长安君一样,甚至还不如他,小人也做得坦坦荡荡。

  “你以往很喜欢她,”皇帝看着台阶下默默无语的黄内官,不言不语地垂着头,好像霜打的茄子,蔫成了一团,“怎么这回不替她说话了?”

  “内臣不敢擅言。”黄内官看着面前的石阶,青白的石阶上似乎噙满了水,亮的耀眼,但是也冷得彻骨。他曾经以为自己能站在上头,站在皇帝的身后,被人握着手,一同俯视这天下,但是后来他发现,他最初就看错了人。

  “没什么敢不敢的。你是朕的人,说什么都不错。”皇帝走下台阶,拉起黄内官的手,轻声叹了口气,“这么些年,其实是委屈你了。朕一直在想,找个机会,给你个名分,咱们在宫里也能亲密些。这回正好,现在老二又入了狱,你平日里与太女走的近,这回得了名分,朝廷上下自然会合众一心,拥立太女。你猜,她会不会飘飘然呢?”

  “陛下要废太女?”黄内官不太明白,为什么皇帝不喜欢林诗到了这个地步。

  “太女又没有做错什么,朕为何要废她?朕只是想叫她放下心来,好好做事而已。”皇帝看着黄内官,“朕生她的时候,还没有遇见你。你也不必把她自己的孩子,一心一意仆在她身上。你回去收拾收拾,封你为侧君的旨意明天就下,顺便想想,要住在哪座殿里,都随你喜欢。”

  “谢陛下恩宠。”黄内官低下头,不知道是喜是忧。做了侧君,就不能再随意出入皇宫,也不能随意去见成年皇女。皇帝根本不是因为疼惜自己,顾念自己,才肯册封名位。她只是想把自己困住,想把太女林诗哄住,造一段烈火烹炸、繁花似锦的场面,迷惑住太女罢了。然后……再叫人从高处跌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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