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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如果我能回到陈国,就算坐上太子宝座、坐上国主的皇椅,我我也依旧会恐惧害怕。害怕这一切不该属于我,害怕这一切被人夺走。可能,大祭司也是这么想的,像我们这样,辛辛苦苦才能取得一点东西的人来说,握住手里仅有的东西,也许是我们最大的妄想了。”齐承墨背靠着墙。他听见了林诗的话,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但自己却做不到。

  “你和她可算不上我们,你和我才能用我们。”林诗转过身,身后空无一人,才知道齐承墨依旧在屏风后头藏着,心下一晒,走上前去,隔着屏风和他说话,“闲安用什么手段上去,我管不着,但她如今沉迷五石散,心性不定,做不得我巫雪国的大祭司,这才是我与巫女见山联手要拉下她的缘由。而你,就算是夺了天下,你也不会懈怠,你和我才是一种人,根本不敢一丝一毫的放松。”

  话本里是如此写的,林诗也相信,如果没有自己,齐承墨回到了陈国,也不会如闲安一般,虚妄逞强,害人害己。

  “你倒是了解我。”齐承墨感觉到屏风后的人影和热浪,但他依旧没有动作,只是张了张嘴,“我累了,你能进来抱抱我吗?”

  林诗点了点头,然后才想起,对面的人看不见,自己笑话了自己一下,然后绕过屏风,站在齐承墨的面前,一手搂着他的后背,一手伸进他的腿弯,把人像孩子一般,整个抱进怀里。

  其实还有点沉。林诗把人宝起来之后,呼了口气。这段日子,真是把练武给扔下了,二皇女在地牢的时候还勤而不辍,换了自己,总有各种的借口。

  “要真是陈国出兵,你还会这么对我吗?”齐承墨搂着林诗的脖子,也看到了外面的一片阳光。

  “陈国早晚会出兵的。我明日便遣二皇妹带着先锋军出先走一步。她们到方城附近之后,手持兵符,统辖当地军政,应该会阻住兵锋。我现在只是犹豫,要不要留下巫女见山在上京做大祭司。”林诗抱着齐承墨,没有把他放在椅子上,而是自己坐了上去,“陈国坐拥铁矿,巫雪遍地黑土,只有两厢合一,才是最好。”

  “你”。齐承墨听见这句话,整个人像是看见了最令人恐惧的深渊,猛地想要从林诗怀来蹦起来,离开她,离她远远的。

  “到时候我们就真正是一家人了。”林诗攥住齐承墨的手腕,不许他逃走。

  “那我就杀了你。”齐承墨一边说一边猛地拔下自己头上固定银冠的簪子,拼尽力气,冲着林诗的脖子,狠狠刺了上去。

  林诗的脖子上立时多了一条细长的血痕。

  “怎么?在你心里,巫雪国就一定能吞了陈国吗?”林诗抢过齐承墨手里的簪子,狠狠扔了出去,一手捂着伤口,一手依旧攥住齐承墨的手腕,“以致于你非要杀我!”

  齐承墨红着眼睛,粗声喘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一低头就能顺着眼眶掉下来。

  这一回,他依旧什么也没有说。

  “我知道了。”林诗看着齐承墨绝望而无助的眼神,忽然明白了。明白了他为什么一直要杀自己,明白了他为什么一直在捣乱,甚至明白了他望向自己眼中的恐惧和疯狂……原来在他心里,自己是他的仇人,害得他国破家亡的仇人。

  林诗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该说什么。她在登上皇位之前想过两国交兵,也想过如何反击,但从未想过,他所见的“故事”会和那个话本上的故事反过来。这件从未有过的妄想一下子给她砸蒙了。

  “大祭司的人来了,说要您去白塔,当众公布大祭司的遗命。”在后花园的时候,钟尧并没有一直跟着巫女见山,也不知道到底他们之间说了什么,依旧满目忧愁。

  “你帮我回话,说明天回去。等到明天的傍晚的时候,再回信说后天回去,就这么一天拖一天,拖她个几天就好。”越拖,闲安就会越暴躁。

  巫女见山无聊地扯了下嘴角。这种手段,真没什么意思。做不做大祭司,对她来说根本就没什么影响,但是闲安……她最初根本没有进过自己的视线,更别提对手。

  “大祭司恐怕不会许咱们这般拖延。”钟爻心中惴惴。

  “别着急,要的就是她急躁。”巫女见山揉了揉脑袋,“那个所谓的五石散恐怕有大问题,陛下怕我走了,大祭司之位再落到旁人的手里,因此要我多留几天。”

  “五石散有毒?”钟爻心里一跳,没想到闲安这么没用,自家巫女果然神异。

  “算不上毒,只是成瘾。估计戒不掉,而且会越用越多,到最后伤了心脉,活不了几年。”巫女见山叹了口气,“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听说她把觋师寒江都给杀了,又命人从巫山调了一批的‘天雷’过来,不知又要干什么。”

  “那咱们还要刺激她?”钟爻大惊。这林诗是要把巫女见山推到火上去烤。这个时候,不该称病之类,然后死活不出去吗?

  “当然。我要做大祭司,自然不能把陛下推出去挡雷。否则日后我回了白塔,就算依旧得天地厚爱,众人心里也有疙瘩,以为我是有陛下扶持才能斗败闲安。这都是没法子的事儿。”巫女见山叹了口气,自嘲一笑,“没想到,我竟有一日会为了坐稳大祭司之位,动心思耍手段。当初我还和前任大祭司说,想要有朝一日脱了这黑袍,隐居天地间,做个农妇呢。”

  治病

  闲安屋子里的东西渐渐变成了砸不坏的铜器,倒不是差那几样的东西,只是白塔里人多嘴杂,天天人来人往的,没几天大祭司病情加重的谣言就会传得漫天飞。

  现在已经有人来时后悔了,后悔没等到巫女见山回来,后悔早早投奔了大祭司闲安。

  “巫山的人是傻了吗?凭什么要听她的话?”闲安披头散发地把冰碗砸到地上,赤着脚在地上走来走去。她身上披着的那件薄纱,松松垮垮地挂在她的肩上,都不用人去扯,一碰就会滑下来。

  “我才是大祭司!我才是白塔的主人!她巫女见山只是一个巫女而已,她怎么敢拦下我要的东西。还有巫山的人,当真以为我好脾气,手底下没人,非要用这些吃里扒外的不可吗?你这就出去给我张榜,我就不信收不来忠于我的巫侍!”闲安整个人像要冒火一样,心底好像有一座火山,正在蠢蠢欲动,忍不住便想要喷发。

  “毕竟‘天雷’不是凡物,若是巫女见山着人谎称是您的旨意,巫山的人也未必能够分辨。巫山到底离上京太远,许多消息,知道的还是慢些。因此,看起来傻了一点。”巫侍晖跟着闲安多年,无论旁人心中如何浮动,他都绝不会叛走。

  “呵,谁知道押送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巫女见山和林诗沆瀣一气,专门想要把我拉下来,夺走这大祭司的位置。她们也不想想,要是没有我,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人是谁?这大祭司的位置,到底还是我的。”闲安双目赤红,心中的邪火实在是无处发泄,终于怒吼了一声,“走,咱们去巫医元昊的炼药房。”

  “是。”

  炼药房只是个好听的名头,现在这里几乎变成了白塔的半个牢房,里头装满了巫医元昊用来试药的囚犯。以前白塔的牢里都是关一些到处骗人的神汉、内部的叛徒,但现在大部分都是反对大祭司闲安,或者她看不顺眼的人。本来就是要死的人,给巫医元昊试药正好。

  闲安正昏昏沉沉地想着以前看不起自己的人,手就推开了炼药房的门。巫医元昊正在试药,她把一个年纪不小的女人双手从滚烫的热水里捞出来,然后仔仔细细地涂上自己配的药膏。瞬间,有气无力的啜泣□□又再一次响起。

  “这是治烫伤的?”闲安听见旁人的痛呼,心里好像被冰水浇灌了一般,透心的清凉。原本暴躁如火的脾气也收敛了回去,如同最初一般,内敛而温和。

  “且还要再试试。”巫医元昊仔仔细细地把那双手翻来覆去,眼睛一直盯着那双手,半点都没有落到闲安的身上。

  不过闲安一点都不在意。她早就知道巫医元昊的性子,也不在乎这个。更让她满意的是,巫医元昊对巫女见山的态度更差,见了面也一个字都不说。

  “不急。”闲安本来也不是来看巫医的,她是来出气的。

  “你的药房借我一用。”闲安点点头,给了巫侍晖一个眼神,然后自己先走到里间,寻了个凳子坐下,不一会儿,就见巫侍晖拖着个人走了进来,叮叮当当的,碰出了一连串的铁链声。

  “大祭司。”巫侍晖把人往地上一扔,恭恭敬敬地道,“人都收拾好了,我出去等您。”

  闲安点了点头,往地上瞥了一眼,手脚断折、下巴脱臼,四肢还带着铁链,果然收拾得了,再无半点反抗之力。闲安微微一笑,等着门再度关上,从身后的药架子上拿下一沓子的银针来。

  巫侍晖站在外头,百无聊赖地看着巫医给那个烫伤的手上上满了药,然后又眼看着那双红彤彤的手冒出了一个一个,密密麻麻的小泡泡,再然后就像是被扔进锅里的虾,一蹦数尺高,不停地挣扎打颤,再被椅子上的铁锁紧紧勒住。

  要是巫女见山也能被这么困住就好了。她一日在外头,大家一日不得安心。巫侍晖后背抵着药房的石门,双眼无神地盯着旁边的油锅。

  左右得有人进油锅,不是巫女见山,就是他们。现在白塔里外都知道巫女见山回来了,一出手就连连劈死了两个人,巫侍、禁军、路人皆亲眼见证,以至于议论纷纷,似乎下一个进油锅的就会是他们了。

  总要想一个法子,想一个悄无声息就能弄死巫女见山的法子。

  两天后,林诗忽然得到了齐承墨病重的消息。

  自那天她猜到了齐承墨的心结,脖子上便多了条血印子。卫卿看见了两回,每次都抿了嘴,眼睛里千言万语,但一个字也不露。急躁的倒是太傅,跳着脚说了半日,恨铁不成钢地要林诗保重龙体,不要沉迷美色,甚至还说要遴选良家男子,充盈后宫。林诗好说歹说,才给她摁了下去。

  但林诗怎么也没想到,齐承墨竟然一病不起,还烧得很厉害。

  “怎么病的这么重?”林诗本来想等白塔和巫女见山的事儿都了明白了,再去搭理齐承墨。谁知道他竟然吹了点风,就直接病倒了。然后轰轰烈烈,直接高烧不退,一摸那额头都烫得吓人。

  “殿下身体一直就弱,稍有不慎,便会如此。”白术在一旁唉声叹气,幽怨之意直冲云霄。

  “不仅如此,殿下心中存了死志,就算是铁打的身子骨,也能折腾出重病来。”一旁伺候的宫人是个老嬷嬷,早憋了一肚子的话,根本挡不住,“前两日陛下走后,殿下就再也没有吃过东西,也就是这两日烧糊涂了,才让人喂下去点米汤。前儿个开始,殿下便趁人不注意,砸了茶杯,想要用碎瓷片抹脖子,被白术拦下了。昨儿个白术不在,殿下清醒了一会儿,自己跑到窗户前头吹冷风,然后晕倒在窗户下头。要不是宫人听见动静,只怕今天人就没了。白术大人自称心腹,却连这些都不知道,整日里跟在殿下身边,也不知道都在干些什么?”

  老虔婆。白术在心底暗骂了声,哪儿都有你!

  “他心情不好,怕是和我赌气。”林诗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劝齐承墨。被子里的人面色惨白,前些日子好容易才养出的小肉如今都已经不见,又恢复成初见时的清癯,甚至半点生气都没有。

  “叫巫医好好照看。你们也多用点心。”林诗本想叫人把内库中陈国之物送来,但转念一想又怕刺激得他更难受,只能叹了口气,不轻不重地吩咐一声。

  “他若想要什么,就直接拿给他。若是想见我,也早点通传。还有,”林诗摸了摸脖子上的痂,“把这里的利器都收了。告诉这里外的宫人,若是他出了事,这里的人都要跟着殉葬。所以都小心些,既要勤谨,也不能一味听话,更不许气他。等事情都尘埃落定了,每人都有重赏。”

  等事情都尘埃落定,这宫里宫外,还不知是怎么个场面。

  林诗深深叹气,出了门,就看见巫女见山正等着自己。

  “我把闲安从巫山要的‘天雷’给拦下了,叫她们直接送到前线上去。希望能给二皇女添功。”巫女见山一见林诗的脸就知道她心情不好,立时把自己所做告诉了她。

  “你这是要把大祭司闲安给气死。”林诗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非要这么急吗?”

  “上京里安稳太平可不容易。再说了,趁着她位置没坐稳,我还能动动手脚,要是她真的一言九鼎了,那我的死期可就到了。”巫女见山自觉和闲安撕破了脸,当着来往的宫人直接道,“现在正好,最好真能气死。那就便宜我了”

  “本来还想请你去边境压阵,现在看来……”林诗心里并不是十分有底,虽然接到了方城巫女的密信,那些兵卒果然都是杞国人,陈国还未曾动手。但陈国的探子也送来了不少的消息,陈与巫雪的边境也开始催收粮食,很有大战的架势。

  “等上京的事儿完了,我连夜去方城。不对,现在杞国已经占了不止方城一个了吧。”

  “现在杞国已经占了以方城为轴心,半径约数十里的其余五城,其中李家庄最为紧要。此地联通南北,算是东南的中枢之地,必要想法子夺回来。”二皇女刚到前线附近,便见到了特意赶来的方城驻守祭祀,巫女瑕。

  “杞国倒是不足为虑,他们人少,不敢孤军深入。现在最紧要的,还是陈国。”二皇女点了点面前的沙盘,指着其中一处道,“咱们这儿也不安全。他们已经占领了方城,顺着河道一路往上,若是坐船,到此地也不过半日。”

  “二殿下可知田岐来的大军何日能到?巫女见山大人,又准备何日出京?”巫女瑕对这位二皇女很不放心,虽然早就听闻她最喜研究兵法,平日交游来往也是武将,但毕竟从未带兵,也从未出过上京。偏偏她身份最高,没人能劝得了她。除了巫女见山,旁人还真压制不住。

  “田岐大军到此,也就这四五日的功夫。至于巫女见山,那可说不准了。”看在这巫女带来不少情报的份上,二皇女到底给了她两分好脸色,但也仅止于此。

  连环计

  夜半之时,山下路旁的一处营地里灯火通明。营门口烧了一处火堆,里头各处也都是灯笼,巡逻站岗的兵卒个个都睁大了眼睛,一丝一毫也不敢放松。听说巫雪国的援兵已经到了附近,上官说,可能今晚便要袭营。

  正想着,远处的鸟雀便呼啦啦地惊起,纷纷振翅上天,四散着躲藏。虽然依旧没有听到什么旁的动静,但巡逻的兵卒已经握好了手里的长矛和宽刀,紧张起来,做好了防守的准备。

  “嘶”不知是哪匹马的嚼头掉了,竟然一声嘶鸣了出来。但奇怪的是,虽然营中的巡逻守卫都做好了来袭的准备,却没有一个人去吹响号角,或者是击鼓提醒,反而个个都瞅着一旁的小道,似乎等着人一来便做个鸟兽散,直接把这营地扔给对方了。

  难道是故意埋伏的?

  林中带队的孙将军望了眼身后的二皇女,眼神里很有几分想要折返的意思。但二皇女却半点附和的意思都没有,依旧昂着下巴一指前头,一意孤行地往前走。

  这是个什么章程?这位二皇女到底懂不懂兵法?孙将军心底嘀咕,怪不得巫女瑕不愿意来此。

  “您说,二殿下此去,会不会太莽撞了些?对方用兵诡谲,又派出了大量的探子,光是我们截获的消息里就有不少上京的,二殿下的性子,估计对方都已经摸透了。”巫女瑕从二皇女出兵后就一直站在门外,说不担心,根本是不可能的。

  “这两天脸上总有点痒,估计是结痂了。”巫女瑕没理身后聒噪的巫侍,反而伸手隔着黑布,摸了摸自己脸上硬硬的疮疤,“也不知道我这脸上会留下多少的伤疤来。不过也算没白划,到底捡出一条命来。”

  “大人。”见巫女瑕避左右而言他,身后的巫侍愈发焦急,“咱们可要紧守营门,或是发兵去救?”

  “不着急。要是杞国真的大军来袭,咱们逃就是了。我与巫女见山曾有过几面之缘,总会有个落脚的地方。”巫女瑕这话越说越叫人没底,巫侍在后头急的差点跺脚。正当此时,自家营地外忽然多了阵阵喊杀声,袭营的号角也匆忙吹响了起来。

  “走。”巫女瑕一拉身边的巫侍,“咱们快走。”

  “杞国前来袭营,那二皇女他们怎么办?”巫侍一边跑一边疾呼,也不知是谁,早早把马栓到了附近的木桩子上,他们才走了两步,便翻身上去,冲出了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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