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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皇女,陛下册封的建城王已怀胎三月有余。

  “那你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吗?”算算日子,应该是在田岐怀上的。先是行军,后又打仗赈灾,这时候竟能抽出空来,和人燕好,也算是不枉这些年的风流名头了。

  但林诗该问,还是要问一句。既然有了身孕,那孩子的父亲便算是有功之臣,理应给个名分才是。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三皇女眼神犹疑,双手交叉在一起,心虚得很。

  “是果真不知道,还是身份不合,不敢说出来?”林诗很有些头疼,按着自家老三的性子,怕是两种都很有可能。

  果然,三皇女点头承认,“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只是在田岐的时候,曾经与一个巫侍有过两回,还曾……”说到此处,三皇女还小心翼翼地看了林诗一眼,正好被她撞见,因此越发心塞,“还曾亲近过两个被乱匪蛊惑的男子。他们都是普通百姓,不过是被裹挟的,我一时心软就做主饶了他们一回,他们说要报答我,就……”

  “好了,朕已知道。”林诗伸手挡住了三皇女的话头,“你不必细说。”

  “是。”三皇女默默闭嘴,没说自己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落难的男子,长相与齐承墨有七分相似,如今养在府里,并不敢叫外头人知道。

  “正好,太傅如今日日催着要给朕扩充后宫,你的王府也别落下了。趁着这回,一起办了吧。”林诗觉得头疼。她没有孩子,被人催得头疼,这处处留情的,也叫人头疼。总觉得新赐下去的王府小了些,日后不够她那些美人住的。

  “还有,若有人问起这孩子的父亲,你不许提什么巫侍、乱民。只说是平乱的兵士,为国捐躯了。”林诗实在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

  “臣妹明白。”要不是瞒不过林诗,三皇女又如何不想说些谎话。如今奉旨扯谎,倒叫她心安了不少。

  眼看着三皇女走了出去,林诗觉得自己的头又疼了起来。

  “去唤梦泽来。”

  三皇女说得不清不楚,但她林诗不能不查得一干二净。总要防备有人借这孩子的父亲暗中搞鬼。万一自己生不出孩子,说不定就要过继一个。

  “陛下。”梦泽依旧拿着一个厚厚的账册。不过这回里面记着的,却是三皇女的起居录。

  “三皇妹有孕的事儿,你也知道了。不是朕多心,实在是怕今天万一不明不白的混过去,日后再冒出个人来,说这孩子的父亲是被朕害死的,再寻得证据,叫我们姐妹离心。”林诗揉着脑袋,竟想起了齐承墨。他的手指又细又长,冰冰凉凉的,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时候,着实令人心动。

  “是。臣也曾担忧此事,因此特意寻了跟随三殿下的人,查问了平日里伺候的人。三殿下身娇体贵,身边从没少过服侍的人,因而记得也清晰。臣问了巫医,大概算了算时日,所幸过的人,大约也都在这上头了。”梦泽翻开早早折好的一页,呈到林诗的面前,“陛下请看,这一页,便是前后半月的记录。”

  真是满满当当,还每晚都各有不同。林诗一边看一边揉着额角,她这身子骨倒还真不错!这都没折腾病了,看来平日里真是将养得好。

  尤其是这上头记录的时辰和地点。看看,还有在野外的,还有下了水的。都说三皇女体弱,不适合习武,但看她这频率,倒是半点不输习武之人。恐怕二皇妹都没她能折腾。

  “她倒是半点没骗朕。”林诗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幸好自己也算是年轻,二皇女也刚刚成婚,以后总会有孩子的。不然光靠她一个人,怕是整个皇室的孩子个个都来历不明。

  “不过,三皇女回京的途中,倒是收留了一个长相貌似正君的男子,一路疼爱,偷偷养在府里。身份虽然也查了,是个干净清白的,但她还收拾出许多衣裳首饰给那男子,其中不乏陈国的样式。”梦泽说到这里,林诗已然是听明白了。

  “要不要臣安排人画一幅像,敲打她一番。”梦泽试探着问了一句。

  “算了。这事儿咱们就当不知道,她关起门来,自己爱宠谁,就宠谁吧。”最初要不是齐承墨的身份,还有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脑子里的话本,说不定林诗就把齐承墨给让出去了。

  但是现在,她却舍不得。给三皇女一个替身陪着也好。

  生病

  林诗生病了。

  朝野内外终于安静了下来。外头风平浪静,国中也一切平稳。有大祭司唤来的“天兆”坐镇,杞地也安静的仿佛自古以来就是巫雪的治下。林诗终于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要借杞地的治理来提改革的事儿,就轰然病倒了。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就在一派欣欣向荣的时候,林诗被一阵寒风击倒,头一个晚上就高烧不退。

  齐承墨作为林诗的正君,理所应当地收拾包裹,带着白术等人搬到了寝殿,照顾生病的林诗。

  一路上花开正好,粉嫩嫩的迎春花在枝头随风飘舞,一簇簇生得艳丽。和这宫中的愁容满面半点都不想和。

  但人的表情可以作假,这树上开的花却做不得。齐承墨伸手接住一片花瓣,想起巫雪国中有好几种闻名的点心、酒酿,都是用着这桃花制成的。大多是味道软糯香甜,又带着点点的香气,样子又是精心的貌美……一想到这儿,就觉得肚子都跟着叫了起来。

  “殿下可是饿了?平时这个时候,确实该上点心了。巫医都说过,要您平日里多用一些,吃的多了才有力气。您总是不听……唉,咱们到了寝殿恐怕又是要一阵忙活,不行就叫他们先上点桃花羹,垫一垫?”白术又在身边唠唠叨叨,齐承墨左耳进右耳出,又时候还在心底忍不住回想,上辈子的白术也是如此话痨?怎么全然不记得了?难道是上辈子自己独个儿的时候太长,太寂寞空虚了,忘了他这么多话?只记得好了?

  “……不行就再加点干果。听说外头行商新带来的千层糕也不错,一片片轻薄不腻,入口即化。”白术其实也不怎么担忧林诗。她年富力壮的,每次来安和宫都跟拆房子一样,能生什么大病?

  齐承墨却实在听不下去。这人来人往的,到处都有耳朵。林诗正在生病,他们则满心想着吃食,无论传到谁人的耳朵里,最后林诗都会知道。

  “陛下的病,还不知怎样呢。”齐承墨做意叹了口气,阻住了白术的话头。果然,到了寝殿大门的时候,遇到了前来探病的旁人。

  巫女的黑斗篷分外惹眼。

  “大祭司。”原本巫女都穿黑袍子,等闲也认不出谁是谁,幸好身边站着个露脸的巫侍,才能不叫旁人尴尬叫错。齐承墨打招呼的时候还特意往漆黑的宽袍上扫了一眼,但半点也看不出来,这里头藏着的肚子有多大。

  “正君。”大祭司见山点了点头,扶着钟尧先进了门。

  一进殿,光线瞬间暗了不少。四处都落着帷帘,窗户也只在外间开了个半扇。一路传来的鸟鸣声都消失不见,耳边回响着的,只有自己和旁人压抑的呼吸声而已。

  虽然还未见到人,但这屋子的气氛已然是将行就木,命不久矣了。

  “把帘子都拉开,香和烛都熄了,旁边的窗户也开两扇。不过是生个小病,这阵仗是要把人捂死吗?”没等旁人说话,大祭司就先开了口。也许是这屋中极静的缘故,她一开口,整个屋子便都是她的回响。

  自然,床上的林诗也听见了。

  林诗浑身酸疼。昨天的时候,脑袋就有点晕晕沉沉的,当时她还觉得没什么事儿,到了晚上就瞒不住了。整个人火炭般地烧起来,连巫医都没什么好法子,只能先用冰块镇着,折腾了一宿才睡着。

  但早上依旧早早醒了。梦泽为了叫她多睡已汇入,才特意把屋子里收拾得和晚上一样,但也没坚持多久,因为大祭司见山来了。

  “你怎么来了。”也许是睡了一会儿的缘故,又或许是正好赶上了白天。林诗撑着身子坐起来,陷在在软软的被和里,连声音都有气无力。

  “我怎么不能来。是因为探病带的礼物不够?”大祭司看了眼一旁黑着眼圈的梦泽,还有一旁疲惫的巫医,不满地道,“都病成了这个样子,难道你还想瞒着不成?”

  “这岂是能瞒得住的?”林诗苦笑着摇头,眼睛一扫,也看见了后头的齐承墨,“你也知道了。”

  “我知道的晚了些,差点赶到大祭司的后头。”齐承墨从没见过林诗这般模样,见她与自己伸手,便上前一握。温暖炙热,仿佛一个暖暖的小火炉。烫的有些过了。

  “本不是什么大病,普通风寒而已。只是没什么精神,倒把你都招来了。”林诗敢握着齐承墨的手,却不敢离大祭司见山太近。毕竟她不是一个人,要是过了病气儿,可不好治。

  “我也是在白塔里呆腻了,好容易找到的机会。”是怀孕,又不是怀个“天雷”,整日里后头都跟了一串人,上下楼都费劲。大祭司见山一想起来就头疼,“以前做巫女的时候,还能有片刻的松懈,如今做了大祭司,走到哪里都是眼睛,也就来你这里的时候送快些。”

  “你是松快了,我差点没叫你们白塔的祭祀给吃了。”林诗提起了些许精神,日常开始于大祭司见山斗嘴,“你出去听听白塔里都是怎么说我的。都说不知道我给你灌了什么□□,骗的你言听计从,差点把白塔都改成了朝廷的官署衙门。还说我似前朝暴君,故意使套要瓦解你们呢。”

  “说来也没什么错。你本身心思重,也不差多少。”大祭司见山捧着宫人送来的茶,半点面子没给林诗留。

  齐承墨也端过热茶,压下心里的羡慕之情,轻轻试了试水温,而后递给了林诗。到底是生了病,没一会儿的功夫,唇上就已经干裂不堪,再等一会儿,怕是要裂开一个大口子了。原来林诗与大祭司见山的关系这么好,都不似平日里那个温和仁善到让人觉得虚伪的假人了。话说回来,有时候她对着自己也是这般计较、锋利的模样,但似乎又有不同,她和大祭司见山在一起,似乎更加安心。

  齐承墨一边听一边默默地喝茶。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未正视过林诗与大祭司见山的情谊。相互利用,又相互扶持,彼此安慰,又彼此拆台。明明是两个人,但常常能想到一块儿去,为了大局,随时可以牺牲自身的利益。

  在齐承墨看来,她们本该相互提防,相互打压,所谓的情谊,都只是未上位时做给旁人看的。

  “你在想什么?”大祭司见山坐了没多久便走了。她倒是无所谓,身后的钟尧早已惨白了脸。虽然巫女无需传宗接代,但若大祭司在宫里滑了胎,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我在想,自己在陈国的时候,似乎也没有一个像你和大祭司这般亲密的友人。”齐承墨情绪都点低落,声音甚至比问话的林诗还要小声。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眼睛也不知落在何处,看起来颇为茫然。

  “听说陈国国主的儿子不少。你们入学之后,也有勋贵子弟在身边伴读。”林诗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摸了摸齐承墨的,果然是比他的烫了一点。只是没有对比,感觉不出来而已。

  见林诗摸自己的脑袋,齐承墨也不在一旁坐着,而是凑上前去,用前额抵住林诗的前额。这回,他不光是感受到林诗的发热,连自己也跟着热了起来。

  “两国风俗不同。后宫里又是子凭母贵,母凭子贵,兄弟间勾心斗角,实在是没什么意思。至于伴读,个个都是聪明过分的人物,根本不敢交心。”况且交了也没用。只能锦上添花,没人雪中送炭。

  “听起来,病着可怜的人倒像是你了。”林诗嗓子干哑,头也渐渐开始疼了起来。日头越升越高,她的头也越来越沉。

  “可是困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儿?”齐承墨见林诗努力睁眼,忽然就伸手盖在她的眼睛上,“闭上眼睛,歇一会儿。”

  “要是再有人来呢?”林诗闭上了眼睛,嘴里还不住嘟囔。

  “有我在呢。”齐承墨拉着林诗的手,慢慢塞回被子里,“还有梦泽呢。”

  好。林诗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好像应了一声,但又不记得回应了什么,只是沉沉地进入梦乡。

  “正君带来的东西可都翻查过了?”趁着齐承墨在林诗的病床前温存亲昵,梦泽赶忙吩咐了人翻查了齐承墨和白术的东西。

  这位陈国来的正君可不是什么老实人物。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备之心,也一点都不能少。

  “都查过了,很干净,都是常用的东西。”翻检的嬷嬷手脚很轻,半点也看不出来异样。她人长得也很大众,淹没在人群里都看不出来。

  “陛下入口的东西你们还是要仔细查验。正君身份不同,牵涉两国,就怕有小人故意陷害,闹出什么无可挽回的大事来。你们仔细些,就算是正君知道了,也只有感谢你们的份。不会记恨。”梦泽正在吩咐着,外头又传来禀报,说二皇女、三皇女又来了。

  梦泽觉得等林诗病好之后,自己恐怕会大病一场。

  身份

  林诗生病的第二天,该来的人都陆陆续续地来了一遍。等到探病之人都走光的时候,外面的天也黑了下来。

  齐承墨折腾了一天,忍不住坐在绣墩上,趴着床脚闭了闭眼。没想到,这眼睛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了,整个人就像是落到了棉花里,昏昏沉沉地陷了进去。

  齐承墨睡着的时候很安静,两颊发红,睫毛纤长,嫩粉色的唇瓣微微翘起,整个人都柔软可怜,连发丝都乱蓬蓬地散在一边,带着天然的萌态。

  林诗一睁开眼,就看见了这一幕。看见齐承墨委委屈屈地趴在床角,像一条初生的幼崽,连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地缩成一团,自己把自己压得脸上都带了折痕。

  林诗微微翘起嘴角,想要伸手把他叫起来,但又怕他再也睡不着了,手伸到半空,又停落下来,到底还是没忍心。

  服侍的宫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来,一转头,就对上了林诗的眼睛,还未等她说话,林诗便悄悄摆了摆手,伸出手指挡在了自己的嘴上。

  水?宫人沉默地看了眼床角上睡得死死的齐承墨,动了动唇,做了个喝水的动作,见林诗点头,方才颠着脚出去,过了一会儿,又双手托了个青瓷杯进来。

  青瓷杯里的水是温的,里头似乎还加了点点蜂蜜,正好中和掉嘴里的苦涩。林诗半抬起身子,一气儿把被子里的水都干了,然后又看了眼趴着睡觉的齐承墨。

  依旧睡得踏实,半点没醒。脸压在衣袖上,痕迹好像更重了些。

  林诗忍不住微微笑了出来,没有叫醒他,而是吩咐宫人,拿奏折和烛台来。

  齐承墨在梦中昏昏沉沉,半点惊醒的意思都没有。

  宫人进进出出,他没醒。

  宫人点燃烛台,他没醒。

  林诗翻动奏折,他依旧没醒。

  好像是整个人都被梦中的周公捉走了,锁了起来,无论外头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等齐承墨终于醒来的时候,四周已经和睡着前变了模样。林诗已经在床头坐了起来,面前也放了个小小的木头桌子,上面一边是一小盒墨还有几叠纸,另一边放了七八本奏疏。她旁边的烛台也是明亮如昼,只是自己睡得实,竟是一点都没有发现。

  “醒了?”林诗见齐承墨迷茫地揉了揉眼睛,腮帮子上的折痕可爱又稚气,到底忍不住,高高地翘起嘴角来。

  “陛下何时醒来的,怎么不叫我?”齐承墨的声音里带着软软的奶气,还有点沙哑,撒娇的样子越发像一个小奶狗,只是瘦了些,总令人心疼。

  “我也是刚醒。见你睡得实,就没有叫你起来。他们一拨拨的来,倒是辛苦你了。”林诗把手里的奏章放在桌上,等上头的墨迹风干。

  “那陛下好些了吗?还热不热?”齐承墨还惦记着林诗昏睡前有些发热,起身想要去摸摸她的脑袋。不过却忘了自己一个姿势太久,腿脚已经发麻,刚站了一半便又疼了回去,整个脸都皱成了包子。

  “可是腿麻了?别急着动,我看看。”林诗一招手,宫人便把她身前的小桌子整个儿抬了下去。不过还没等她起身去看,齐承墨已经坚强地坐上了床,凑了过来。

  “我先看看你还热不热。”齐承墨带着被衣服压出的可笑折痕,一脸紧张地凑了过来,刚把额头贴到林诗的额头上,自己肚子就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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