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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好。”鱼素一点头,自然有下头人去办。梦泽也真如她自己所说,似乎来此就是为了救下一条狗。

  “这就是传说中的贰心觥?”听着亭子外的忙活声,林诗已经放开了齐承墨,还当着他的面,把酒都倒在了亭外的淤泥里。就像是她说的,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听说是二皇女在您十九岁生辰那天送来的。白术第一次说看见的时候我还不信,等拿到了手里,才发现确实是可以装两种酒,而且倒的时候,可以不让人发现。”齐承墨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子的另一旁,拿着林诗的筷子把桌上的菜都试了一遍,两片唇瓣上了油花,看起来愈发的娇嫩柔软。

  “这东西,应该本来是为了逃酒的。”林诗放下酒觥,正好看见齐承墨亮亮的嘴唇,不由一笑,伸手用袖子帮他擦了一下,“好吃吗?咸不咸?”

  “有点。”这些菜都配酒的,自然做的重口了一些。现在酒都被倒了,自然吃起来咸了不少。不过齐承墨依旧心中惴惴,更不敢让人送酒水过来。

  “那就没再吃出点别的?”林诗顺手拿起齐承墨的筷子,在菜里拨了拨,“今儿晚下药的可不是你一个?难道都下在酒里了?那可有点浪费。”

  “还有人下毒?”齐承墨立时瞪大了眼睛,一口气没喘过来,咳得惊天动地。还有人下药?怪不得她放过自己,还叫自己试毒自证清白,原来是为了名正言顺地杀了他,再一箭双雕,干掉幕后之人。

  “你急什么?我说的是有人下药,并不是有人下毒。毒,我都已经换掉了。”林诗在逼问齐承墨是否下毒的时候,话本里的情节就开始产生了变化。等到她把酒倒了,她身死之后,二皇女下狱的情节也都变成了一片空白。

  就算是这菜里依旧不干净,应该也只有她交给红柳的□□。

  “换掉了?那这菜里……”齐承墨眨了两下眼睛,怪不得他刚才就觉得浑身燥热,不停冒汗。本以为是自己紧张太过,衣服穿得多还不敢脱的缘故,此事想来,怕是里头被下了□□。

  “是□□。”林诗站起身来,看着外头已经架起的炉子,还有收拾出大半的狗肉,慢慢把挂在四边的帷幔尽数放了下来,然后吹灭了中间最亮的一盏羊角灯。

  “殿下,我们还没有大婚。”齐承墨跌坐在垫子中,默默往后蹭了一下。

  “放心,在我们巫雪国,不忌讳婚前男子是否完璧。”林诗从另一侧拿了垫子,直接走到齐承墨的身边,往他的后腰一放,“这些你不都是知道的吗?就算依着陈国的规矩,你也不亏。况且,要是我们今晚不做点什么,等到了明天,我说不定就后悔了。心存宽念到底是不是养虎为患,这事儿我还没想到好呢。”

  齐承墨被林诗拉扯着往后一倒,原本的衣带不知什么时候被解开了。他正在犹豫,是不是要屈从了林诗,下一刻双手就被林诗压着举过头顶,用衣带死死绑在了一起。

  “闭上眼睛。”

  月光照在池下盛开的荷花上,上头清丽的蜜浆晶莹欲滴。夜风拂过,整片水池都泛起了阵阵涟漪。卫卿扫了眼亭子旁随风摇曳的宫灯,死死攥住了的刀柄。

  和缓

  半个时辰后,林诗喘着气,撑着胳膊坐起身来。她头上的金冠松散不堪,上头插着的玉簪早已落在地上,碎成了几块。林诗索性拆了自己的头发,直接披散在身后,撑着身子坐起来。

  外头的狗肉香气已经浓郁扑鼻了。

  “起来吃点东西。刚才也劳累你了。”林诗一回头,看见地上衣冠不整,脸颊潮红,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半个眼神都不给自己的齐承墨,不由温和了几分,弯下腰,伸手准备去扶他。

  “太晚了。我吃不下。”齐承墨话音未落,肚子里就咕噜咕噜地叫了一声。他一直吃的不多,巫医也说是将养为上,要少食多餐,因此他房间里便摆满了各色的果子点心,一天天下来,也忘了饿着是什么滋味了。尤其是今日,他一心想着杀人后该如何脱罪,根本就没心思吃东西,下午只吃了一块黄豆糕,本想要晚上吃两口菜,结果还下了药……等到这个时候,天都黑了半天,又被人一番折腾,早疲累不堪,饥肠辘辘了。

  “是,你吃不下。我求你陪我吃点,好不好?”林诗其实是个好色之人。虽然她一直对齐承墨怀有戒心,但却极喜欢他的颜色,早有心要生米煮成熟饭,只是缺了这么个机会。这一回,怎么说也是齐承墨理亏,她不计较自己被下毒的事儿,只是提前圆房,已是对他宠爱有加。若换了旁人这般不识抬举,林诗再好的脾气也要把人关在黑屋子里,教他好好“静静”,但齐承墨毕竟刚与自己有肌肤之亲,人又比容貌更贴心两分,因此越发舍不得,也不在乎什么规矩、尊严之类,愈发软语安慰。

  “殿下不必如此哄我。我要是不听话,您尽可以唤人来,压着硬灌。”齐承墨并不肯听信林诗的花言巧语,他看着自己手腕上磨出的道道红痕,眼睛一眨,立时落下两滴泪来。其实根本不用把他绑上,他也不会反抗。他本就有意,在杀了林诗之前安抚、交好她,也有意与她提前圆房。不过,那也不该是被下药、捆绑……之后的圆房。

  “刚才,是我太急切了。”林诗顺着齐承墨的目光,看见他红肿的手腕,心里也暗暗有些愧疚。没想到他的皮这么白,这么嫩,只是普通的锦绣腰带就能把手腕上的皮磨破。虽然不是巫雪国的人,但看起来,却更令人心疼。

  “来,我给你上点药,吃点东西。然后好好歇一歇,等到明天,我请陈国使者来,陪你说说话,也商量商量大婚的事儿。”林诗见齐承墨半点动弹的意思都没有,立时知道他心中不满,不愿搭理自己。除非给他一个不能拒绝的饵,才能叫他转过头,多看自己一眼。

  “你就不怕,我告诉使臣,说你虐待我。就算不能回陈国,也能叫你在陛下那里,挨上一顿斥责。”齐承墨果然心动。能联系到陈国使臣,他就能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了,不像现在,他的人出不去东宫,就算外面出了天大的事儿也不知道。

  “那也是我该当的。虽是父母之命,但你我婚约已定,你就是我的责任。你远离故土,来到京都,人生地不熟也就罢了,风土人情也是大有不同。我本该对你好些,就算你不喜欢我,想换一个人结亲,我也不该伤害你。还把手都磨破了皮。幸好刚才你没有心疾发作,不然若救治迟缓,落下了病根,那就是万死莫赎了。”林诗单膝跪在齐承墨身边,伸手去够他的手腕。齐承墨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躲,任由她抬起自己的手腕,捧到嘴边,轻轻亲了亲。

  “早知你名声好,原来是会说话。”齐承墨说完这话,心里郁结的气也散尽了,跟着又生了两分恐惧。他也并非可以理直气壮,真惹怒了林诗,怕是要被狠狠教育一顿。

  “起来吧,狗肉的香气都飘过来了。”齐承墨往林诗那处一瞥,方才发现她竟然跪在自己面前,立时坐直了身子,瞪圆了眼睛,“你,你快起来。这要是让外头的人见了,该如何是好?”

  “见了也就见了。正好,也算是给你立威了。传出去,也不过是说我耳根子软,没一身硬骨头罢了。这些东西,传来传去,对我也没什么影响。倒是能叫下头的人对你尊敬两分,想想,也算是知足了。”林诗倒是半点都不介意。她又不是靠欺负自己男人立威的女子,若要威严,自该去朝堂上争斗,欺负一个房里人,未免太小气了。

  “殿下宽宏雅量,承墨自愧不如。”齐承墨设身处地把林诗换成自己,若是有旁国的公主嫁给自己,脾气倔强又有心杀自己,必是要用链子锁了,关在房里,叫人好好“□□”老实了,再把人放出来。就算一时听话,也绝不会心慈手软,甚至愿意放下身段去哄人。

  要换成旁人,齐承墨觉得这是心慈手软,养虎为患。可这是林诗,他一辈子都没赢过的林诗,自然……就是海量宽宏,大度能容。

  “行了,不气了就好。我这就叫人进来收拾收拾,咱们还在这儿吃。说实话,为了今晚,我午膳还特意少吃了不少,这时候,也饿得不行了。”林诗点点头。她没怎么哄过男人,但看起来,似乎并不十分艰难。

  听见林诗叫人,鱼素第一个冲了进去,卫卿本想跟着,但隐隐约约看见了披头散发的林诗,再想起刚才亭子里传出的动静,迈出去的脚步还是慢慢收了回来。四下环顾,虽然没有一个人看他,但还是脸上发烫,总觉得被人看破了心思一般地不自在。

  早看破卫卿心思的梦泽蹲在烧肉的锅镬旁,专心致志地用勺子戳里面的肉,似乎是想挑两块嫩的,好一会儿呈上去。她用余光去看卫卿,果然见他呆在了原地,心里暗叹一声痴人,手下不停,很快就挑出了两块,直接用勺子连着汤,盛出来备好。

  鱼素她们的动作很快,亭子里的灯很快又明亮了起来。四下的帐幔也重新被卷上,挂在了四角,原本的暧昧气息被夜风一吹,也都尽数消散,连带着原本的残羹冷炙,也都消失得一干二净。要不是自己手上还有一道道的血痕,是不是地要疼上一下,齐承墨简直要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做梦幻想出来的,其实林诗才刚来到这里,宴才刚刚开始。

  不过这一回,桌上没有上酒。杯子里盛的是后头厨房送来的红枣姜母汤,热乎乎的,正好补血暖胃。两人刚坐定,梦泽便捧着一罐子新煮好的狗肉走了进来,立时香气盈绕,整个亭子都多了不少的烟火气。

  “这是后厨养着的老狗,岁数有些大了,可能不太嫩。等过几日,我去集上挑个小狗来,再给两位殿下顿一次。”梦泽解释了一句,隐去了自己养狗的事儿。

  “可是有什么大事来报?你平日睡的可早。”林诗一见梦泽,也有些惊讶。梦泽虽是内官,但与鱼素等人不同,贴身和厨房的事儿都不该她官,论理,除非有军情要务,否则不该见着她才是。

  齐承墨一见梦泽倒是若有所思。这个女人他也曾经见过,林诗登基为帝之后,她就是起居令史,似乎很得宠信。听林诗的意思,她这个时候来,多半该有大事来报。大事……难道是田岐叛乱?

  “四殿下知道内臣为何而来?”自己手里的消息来得太早,梦泽本想先糊弄过去,等避了人再上报。但看齐承墨的表情,好像已经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我如何得知?只是刚才看你面善,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了。”齐承墨第一次见梦泽便曾想说,她和陈国宫中一个废妃长得很像。尤其是一双眼睛,不说话的时候和潭水一般,静静地望着人,好像里头藏了万千头绪。

  “可能是内臣面相普通,因此叫四殿下觉得见过吧。”梦泽微微一笑,把原本藏在腰间的密信双手呈了出来,“这是巫女见山连夜送给您的信。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出城了。”

  “这么晚了,就算是天大的事儿,也得明天再办。你们晚上估计也饿了,也吃点肉,垫一垫吧。”林诗顺手把信放在桌子上,颇带了两分安慰地拍了两下梦泽的手。

  梦泽的身世,林诗早就知道。其实她算是陈国人,父亲曾经是陈国的郎中,鼎盛时,家里还有人入宫为妃,后来遭政敌攻讦,家中长辈被削官下狱,男女流放变卖。她在流放途中遭遇山匪,被掳到山上变卖到巫雪国中为奴。后辗转入了东宫,做了个掌管起居女官。

  想来齐承墨所见之人,应是她的亲眷。

  “多谢殿下。”梦泽没有多话,出了亭子,才觉得自己刚才太过冒失了。没想到那么久远之前的事儿,一提起来,还是叫她难以自持。想来,还是自己没有忘记吧。

  “你猜猜,这里头写的是什么?猜对了,我就带你去三皇妹的诗宴。”林诗拍了拍桌上的信,给齐承墨夹了一筷子肉。这肉被切成细条,炖的软软的,里头还带着豆蔻的香气。

  “我猜,不是好事。可能殿下看完,就没心思去诗宴了。”齐承墨可是知道,林诗上次遇见这事儿,是连夜入宫请兵助阵去了。

  叛乱

  林诗默默扫了眼齐承墨。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齐承墨给她的感觉和巫女见山有些相象。就好像他们凭空知道了什么一样,总是带着一股复杂难言,似乎是怜悯又似乎是睿智的眼光,深深地看着你。

  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好像自己是个无知的傻子,被人欺瞒玩弄于鼓掌之上,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要依靠旁人。

  不过,林诗到底与巫女相处惯了,很快就把心中这股子愤怒给强压了下去。她拿起信,撕开上头封着的青叶,取出里头的纸来。清幽冰冷的香气立时顺着林诗的指尖滑到齐承墨和林诗的鼻腔里,那味道和巫女见山本人,没什么两样。

  果然不是什么好消息。田岐出事了。林诗扫了眼信,果然没心思再去想旁的事儿。

  田岐地处偏僻,森林峡谷居多,并入巫雪国时候,当地的部落还多以狩猎为生,虽有了一些刀耕火种之术,但到底没有铁器,也不懂耕种,储存的粮食也少,因此收服的过程并不艰难。但是之后几十年,大肆开荒种田之后,当地的山神就开始发怒,一到暴雨,山上就会有木石混着泥土滚滚而下。当地庙祠里的供奉都说,是因为巫雪国暴戾,惹怒了土地,才叫山神震怒,降下惩罚。

  这种话自然很快传达了当地前来的巫雪国人耳中,在此地镇守的官员和巫女也都收到了消息。而后,由巫女出面,把当地庙祠里的供奉都捉了起来,在一个大雨天,把人都绑在一处广大空地大柱子上,然后叫了田岐的原住民来看。等到天上打雷的时候,雷霆顺着那大柱子,把人当场活劈成了焦炭,这些山神之类的流言才慢慢压制住。巫女们所住的白塔也渐渐多了人气,不只有来此驻扎和迁徙的兵士和流民,最初住在此地的人也开始相信,巫雪国的陛下就是神的女儿。

  今年田岐又突发百年不遇的暴雨,连驻扎在当地的军寨都被冲垮,当地的郡守不知所踪,而白塔中的祭祀巫女为了自己的名望,拖延瞒报,未及时叫人点燃狼烟报信,结果被当地反叛的将领捉了起来,和其他的巫女觋师一同绑着柱子上,活活烧死。

  大祭司身体在去年入冬之后便虚弱了不少,就算有最好的巫医守着,依旧一日弱过一日。也因此,巫女见山的呼声和名望才日益增高,甚至比她林诗这个皇太女都更得两分人心。此时田岐出了事,朝廷的郡守失踪也就罢了,巫女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烧死,若是不惩戒叛乱凶徒,重振巫女的通天之能,巫雪国上下必然会对其生出质疑之心。轻则质疑巫女见山是否有能力做得上大祭司的位置,重则质疑巫女本身,是否与那乡野间装神弄鬼之徒一般,不过是会些糊弄人的把戏,就得了这么多的信徒,得了如此多的供奉。

  因此巫女见山才连夜与林诗送了封信,只带着平日里的护卫,便直奔田岐而去了。

  “来人,备轿进宫。”林诗看完信没有急着动,而是想了想,到底觉得巫女见山此行凶多吉少,还是站起身来,决定入宫求旨,派兵随行。

  “殿下这时候入宫,必然遭人非议。”齐承墨虽然当年被困府中,但田岐叛乱是大事,因为太女贸然入宫请旨出兵,还遭了陛下的斥责,被禁足一月,一时闹得很大。他就算不想知道,消息也顺着他的耳朵,不知不觉灌进去不少。

  “要我是殿下,这个时候,便不入宫。现在已经戌时了,就算出了天大的事儿,多半也是明天才能办。您急急忙忙进了宫,不管说什么,都只能叫朝野上下看见您的不沉稳。且看您这着急的样子,是个人都会猜,这事儿多半是和您有什么干系,或是与您的心腹有什么干系。等落到旁人眼里,正好是个落井下石的机会。就算您进宫之后,陛下当时恩准了,明□□上得了信儿,怕还是要被人攻讦。倒不如,把信送到旁人手上,叫旁人来捅出这件事。”齐承墨本来不愿意给林诗出主意,但若是她明日被禁足,那陈国的使臣自然也来不了了。大婚的事怕也要耽搁。

  最重要的是,林诗被禁足在东宫,闲来无事,说不定会记起今晚的下毒之事,翻脸收拾自己。不如叫她在外面忙活着,一时记不清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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