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茶茶。”

  煦穿着黑衬衫,禁欲矜贵的朝她走来,淡漠的眼神在遇到她时化为一汪柔水,他身边的琼看到唐姝妮,笑着朝她挥舞着手上一株的红山茶。

  “姐姐!你快看这株红山茶,好娇艳!”

  唐姝妮微笑着接过,“好看是好看,但是已经不再适合我了。”

  琼噘了噘嘴,“可是自从姐姐回拉图后,就只碰白山茶,为什么不试试种红山茶呢?”

  “红山茶太危险了。”早晨的风是柔柔的,拂过唐姝妮的脸颊,带起一阵花香,唐姝妮将风吹乱的碎发轻轻撩到耳后,“只有白山茶,才是永恒安宁的。”

  轻柔的声音随着轻风轻轻吹散,散落在满片的山茶林中,很轻很轻的花瓣随着这句话,重重的落在泥土上。

  煦干燥温暖的手掌轻轻牵起她微凉的手,“茶茶,我带你去个地方。”

  金黄色的芦苇铺满了潮湿老旧的河道,晨曦温暖的光洒下来,硬生生给画面镀上了一层光。

  微风拂过,金黄的絮毛像雪一样在空中飞舞,波光粼粼的河面倒映在唐姝妮脸上,带着暖黄的水波无限温柔。

  ‘煦,我们好像在金黄色的雪地里呀!’

  埋藏在记忆深刻的回忆,一点一点的涌上来。

  儿时的无忧无虑与天真,以为下了一场金黄色的雪,就可以留住童年。

  ‘我要给煦下一场金黄色的雪!’

  儿时稚嫩的玩闹声好像就在耳边,将内心深处的那一片柔软唤醒。

  头顶倏然有一大片金黄色的短絮毛落下,密密麻麻,像冬日的大雪纷飞。

  唐姝妮蓦然抬起头,看见煦温柔的冲她笑着,“我要给茶茶下一场金黄色的雪。”

  唐姝妮忍不住伸出手去接住头顶落下来的那些柔软的絮毛,嘲笑他:“哪有你这样往女孩子头顶上乱洒的?”

  头顶的絮毛多得要将她的发顶覆盖住了,就在她嘲笑他的时候,手上突然感受到了一股重量感,冰冷的金属感隔着柔软的絮毛磕着她的掌心,上面的重量感让她的手指微微卷曲了下。

  唐姝妮低头看着掌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戒指,很精致,不像其他戒指那样俗,套着个大钻石。只有流畅的花纹围绕,形状也漂亮至极,明明没有钻石,却给了她一股很奢华的感觉。

  唐姝妮抬了抬眼,她长得漂亮,在小镇里平常也有年轻男子示好,只是她都没搭理。加上煦的关系,他们也望而却步。

  可是如果对方是煦的话,那么就不能像拒绝别人那样敷衍。

  “煦……”

  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于是他抢先她一步说出口,语速飞快,怕她打断:“茶茶,这枚戒指我设计了五年,早在当初我们相遇的时候我打算给你的。”

  “韬光养晦了十几年,过程很难,也很苦。在那地狱的边缘,我身边只有琼。每次命悬一线的时候,我只要一想到你还在等着我,我就不敢让自己那么轻易的就死掉。因为那样,就没人帮你实现愿望了。”

  “……”唐姝妮抬眼看他,抿紧了唇,没说话。

  煦拿出日记本,轻轻翻开一页一页,最终在一页夹着一朵干花的泛黄纸页中停了下来,“茶茶,我不需要你来追逐我,也不需要你为我做月亮。我可以为你散去尽数光芒,携着所有星辰,拱手将整片星空送给你,让你独揽整片银河。”

  唐姝妮垂下眼,看向他摊开的那本日记本,上面有她稚嫩的英文,阳光洒在纸页粗糙的纹路上,彰显了它的年岁。

  ——‘煦,我可以做那个追逐太阳的夸父,但也请你一定要等等我。不要让我喝干了河水,疲惫而死了还追不上你。能与太阳争执天空的是月亮,等我做了月亮,一定不跟你抢星空。我要和你,并肩拥有整片星空,让所有星星来为我们祝贺。’

  煦垂眸低头看了眼唐姝妮细白的脖颈间,用一条细小的项链串起来的戒指,硕大的钻石在阳光下刺眼得很。

  “我只想你可以给我个机会,让这枚戒指,替代你脖子上的那枚。”

  唐姝妮纤细的指尖轻轻捏着脖颈那枚俗得不能再俗套的鸽子蛋钻戒,上面的钻石高调的彰显着“它很值钱”,饱含着某个人的风格。

  唐姝妮轻轻笑了笑,纤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睛,煦看不清她的情绪。

  唐姝妮将掌心的戒指拿出来,递给他,然后手掌微微侧下,掌心里金黄色的絮毛随着她每说一个字迎着光往下坠,嗓音轻轻的,像这些落下的絮毛一样轻轻的砸在地上:

  “煦,你出现得实在是太晚了。以至于,月亮的光辉掩盖了太阳。太阳,依然那个是万丈光芒的太阳,可他不再是少女心中最璀璨夺目的那个了。因为他出现得太晚了,晚得少女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若说煦是太阳的话,那么宋满目就是天上最清明的那一弯明月。孤傲冷寂得不可一世,清冷圣洁的光辉让人可望而不可即。可即使是这样,还是让人忍不住想奋不顾身的去拥抱它。

  煦盯着唐姝妮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蛋,突然想起他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首诗集。

  我,是一朵盛开的夏荷

  多希望

  你能看见现在的我

  “我知道你还喜欢他。”煦的嗓音低低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风霜还不曾来侵蚀

  秋雨还未滴落

  青涩的季节又已离我远去

  我已亭亭,不忧,亦不惧

  “也知道你不会答应我。”煦掌心玩捏着那枚戒指,“我这条命,当年是你救的。你若不想要,我便好生留着。你若想要,我必然双手奉上。”

  现在,正是

  最美丽的时刻

  重门却已深锁

  “我只是,我只是不甘心而已。”低沉的嗓音夹杂着些许不易察觉到落寞。

  在芬芳的笑靥之后

  谁人知道我莲的心事

  无缘的你啊

  不是来得太早

  “韬光养晦了这么多年,不甘心就这样。不甘心我们就只是朋友。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就是

  太迟……

  “啪嗒——”

  我还在等你,你却在半路就有了归宿。

  251

  冬日的机场并不冷,反而有些闷热,宋满目穿着黑色大衣,坐在候机处。对面大厦巨大的荧屏上主持人正播报着新闻。

  “昨日CN董事长宋满目正式宣布退休,接下来让我们来看一下现场采访。”

  荧屏上的画面转换成一个美女主持人拿着话筒采访,甜美的声音沁人心脾:“请问宋总,CN往届总裁平均退休年龄在六十岁,而您才四十八岁。请问您为什么这么早退休?”

  镜头转向穿着西装冰冷淡漠的宋满目,人到中年,脸上曾经所有的稚气尽数退去,成熟矜贵的气息取而代之。

  曾经迷倒上海名媛圈的人,如今成熟魅力更是吸引人,光是气质就不是那些小鲜肉能比的了。只是那张成熟的脸上,只剩下冰冷和绝情。

  他的温柔,早在几十年前,尽数都给了唐姝妮一人。

  宋满目冷冷的扫向镜头,连一个笑容都吝啬给出,“钱有点多,没处花,不想赚了。”

  “……”

  主持人明显被对方的回答给雷到了,轻咳了两声转移话题,“宋总您从继承到退休,除了离过一次婚,就从未再娶,单身至今。请问您退休后有意再娶吗?”

  “一生娶一个妻子就够了。”

  主持人愣了下,瞬间嗅到大瓜,“请问您心底是否还惦记着宋太太?”

  提到唐姝妮的时候,宋满目眼底的冰冷化为一滩柔水,“惦念至今,从未忘过。”

  “由上海备降本站前往美国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MU7766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未登机牌,由4号登机口上17号飞机。祝您旅途愉快。谢谢!”

  机场广播响起,宋满目瞥了眼手中的机票,提起行李箱往登机口走。

  高大孤傲的背影进入登机口,身后大厦的荧屏又传来声音:“那既然您没有忘记宋太太,为什么当初要离婚?为什么不把她追回来?”

  “我配不上她。”

  这样肮脏的我,要如何配得上那样干净无瑕的你?

  她太干净了。

  即使到后面知晓这一切有多肮脏,她也没有狠下心来做什么,那样干净漂亮的女孩子,让他怎么去亵渎?

  隔着重重屏幕,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穿着校服,眼里干净澄澈的少女,一本正经的对他说打架是不对的。

  唐姝妮,我也不要做宋满目了。我要以谢满颂的身份去看一眼你,我一定站得远远的,不让你看到我。

  隔着太平洋,他无数次打听她的消息,将花园种满她最爱的山茶,会在午夜梦回时见到她,却始终不敢去见她一面。

  飞机直上云霄,在云端中,机翼划过,留在一道云痕。

  拉图这样的小镇,人数寥寥,美国政府并没有重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保留了这最干净淳朴的地方。

  一身黑色大衣的宋满目独自爬上唐姝妮住的山头,而这里,早已种满山茶,一眼望去,一片白茫茫,像是误入雪地一样。

  白山茶萦萦绕绕了整座山,却唯独没有一朵她曾经挚爱的红山茶。

  宋满目一路颠簸地爬上山,脚下的鞋沾染了泥泞,花香掺杂着泥土的味道在鼻尖氤氲。清晨湿冷冷的,露珠在晨曦下闪闪发光,刚下过雨,连空气都是潮湿干净的。

  宋满目抬起头,看到山茶树中央有缕缕炊烟升起。他放缓了脚步,站在山茶树后,远远的看到了一座小木屋屹立在中央,桦木栅栏围着,一只羊驼在院前正吃着新鲜的嫩草。

  宋满目目光动了动,看向在木屋院内,坐在摇椅里悠闲的晒着太阳的唐姝妮。她穿着一身紫色的欧式长裙,一头卷发用一根簪子挽起,唯有前面两撮卷发弯弯曲曲的散在额前。

  她微闭着双眸,正享受晨曦柔和的太阳,摇椅的旁边,放着一张木桌,一台收音机在放着歌,唐姝妮拿起旁边的茶壶倒了茶,放在唇边轻轻抿了抿。

  橙黄的阳光洒下来,她白皙的脸蛋上尽是柔和,曾经的嚣张跋扈早已退去,只剩一身温柔。

  岁月静好。

  这是宋满目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

  没有你的生活,我黯淡无光;而没了我的你,成就了最温柔的你。

  “茶茶,”远远的,木屋里出来了一个围着围裙的矜贵男子,拿着一条毯子无奈的盖在她推上,“外面风大,刚下过雨,也潮湿,你身体不好,可别又感冒了。”

  唐姝妮抬头朝他娇柔一笑,“可是太阳很温暖啊。”

  煦似是无奈又宠溺的叹了口气,“好了,我给你煮了鹅肝,快熟了,准备一下吃饭。”

  “煦,我想晒着太阳吃。”唐姝妮得寸进尺的要求。

  煦无奈的叹了口气,“好。”

  说完男子就进去了,唐姝妮得逞的笑了笑,靠回摇椅上,继续闭眼享受阳光。

  看着她脸上的柔和与释然,宋满目盯着她,深深的、沉沉的,似是要将她看进骨子里。

  看着唐姝妮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餐,刀叉切着鹅肝,送进嘴里,享受的眯起眼来,迎着太阳,时不时的对着对面的男子说句话。

  微风抚过,带起阵阵花香,白色的花瓣落了满院,像是下了一场盛大的雪。

  有一片花瓣落在了唐姝妮拿着刀叉的手背上,唐姝妮轻轻拿起,在鼻尖闻了闻,冲着对面的男子明眸皓齿的笑着。

  宋满目痴痴的看着温馨唯美的一幕,终是没有再往前踏一步,带着无尽落寞与孤独转身离去。每走一步,都沉重到了极致。

  而木桌上,老旧的收音机刚好唱道:

  “雨纷纷

  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

  你始终一个人……”

  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一滴泪蓦然从唐姝妮眼里落下,划过脸颊,砸在潮湿的泥泞中,消失不见。

  唐姝妮抬起手摸了摸,看向湿润的手心,莫名其妙了起来。

  不解抬头四处望去,而宋满目的身影早已随着满地花瓣下了山。

  风抚过月,月吻过溪水,远处余音袅袅,你听啊,原来是山茶在哭泣。

  唐姝妮,诚然,这已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

  鲁迅在《伤逝》写道:“用太多痛苦换来的幸福,它本身已经不是幸福,它甚至会变成一笔巨债,将承受者的脊梁压弯。”

  放你离开,从来都只是以另一种方式来爱你。

  而最后的最后。

  我终身未娶,你也终身未嫁。

  -

  「你的离开,就足够让我的余生痛苦好些年。」——顾淮橘《你听山茶在哭泣》

  【全文终】

  番外:怀悲空满目⑴

  宋满目修长的手指转着硬币,硬币被食指压着转到中指,中指转了一圈最后到大拇指,食指轻轻一弹,硬币在空空转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回到食指。

  宋满目乐此不疲的玩着,一旁的梁诗荷一个劲的给他做思想工作:“满目,这次从国外回来,我可你不许走了!”

  梁诗荷看着变得成熟的男孩,稚嫩的脸庞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漠凉薄。

  十三岁那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开,转身出国留学,一走就是八年。

  除了必要节日的时候,连她都见不到他。

  宋满目哼哼糊弄过去,将硬币收回手心,“妈我有事先出去一趟。”

  也不管身后梁诗荷如何叫唤,动身去了上海有名的声色场所——迷失。

  宋满目到的时候,廖雨已经到了,在那和几个小姐围着在打牌。

  见到宋满目来,廖雨遣散了她们,一屁股做到他身旁,“满目,你可真行!你上次说的事,我给它一查,还真查出了那么一点消息。”

  宋满目拿出骰子随便摇了一个数,漫不经心的打开,四个一点整整齐齐摆着,“说说看。”

  “我说满目,你怎么一点都不好奇?也一点都没有迫不及待呢!”

  宋满目要骰子的动作一顿,睫毛轻轻垂下,“查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好吧,我真是服了你了。”廖雨瘫坐在沙发上,“能治百病的神药呢,确实是有!而且就在上海!”

  廖雨倾身靠近他,“你说也是真够巧的,据我家的情报网,那颗神药,现在就在上海第二大豪门的唐家!”

  “唐家?”宋满目蹙眉,若有所思。

  “对啊,不过说来也奇怪,唐家祖上好几代,也没有是从医的,这神药来得实在奇怪。”

  宋满目盯着桌上的香槟,眼神凉薄冰冷,“怎么来的跟我没有太大关系,我要的,只是那颗神药!”

  二十一岁的宋满目,刚从国外回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揽了CN副总的位置,带着CN旗下的人,进军商业市场,独自创立了AMBM,两年内,就垄断了国内的所有商场,成为第一巨头。

  同时又开创了房地产、汽车等市场,无一不风生水起,人称CN小宋总。

  或许外头还有人质疑宋满目是靠着身后的宋家势力,而只有CN内部人知道,宋满目是如何一步步创下如此可怕的商业帝国。

  “你也应该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开个价,只要是我有的,一定双手奉上!”宋满目穿着枣红色的燕尾服,似是刚从什么重大场合赶过来的。

  唐满杜手指摩挲着手指的酒杯,不紧不慢的开口:“听说小宋总二十有余了,可曾娶妻?”

  宋满目微微蹙眉,唐满杜倒是独自接着说下去:“听说小宋总短短几年内就垄断了好几个市场,不知小宋总觉得娱乐圈这个市场如何?”

  宋满目垂眸漫不经心的勾唇,“娱乐圈啊……”

  “嗯?”

  宋满目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在酒杯里一点一点的,发出清澈的声响,许久过后,才漫不经心的道:“目前确实有在考虑。”

  自此之后,宋满目又彻彻底底的去查了一遍唐家,发现没什么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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