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苏荷没有再给他打回去。
有点困。
她回房利用剩下的时间努力赶着画稿。
那段时间她很忙，忙到根本就没有时间和外界联系，除了吃饭和上厕所还有洗漱，她几乎都没出过门。
刘妈有些担心，怕她整天闷在家里把身体给闷坏了，刚想说让她出去走走。结果看到她趴在电脑桌上睡着了，手边的咖啡还冒着热气。
刘妈摇头叹气，从床上拿了张薄毯给她盖上。
熬了一个星期的夜，苏荷终于在截稿日之前把稿子交上去了。
并且例行在心里批评自己，以后一定不要把活都推到最后一周来干了。
陈编辑出月子了，前几天还联系过她，说新漫画的签售会就在A市。
在三月上旬。
这是苏荷第一次举行签售会。
她的心思有些飘远了，看着天花板含糊的点了点头：“喔。”
算算时间，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蒋方年联系了。
在她看来，他的脾气发的有些莫名其妙。
苏荷叹了口气，网上都说，恋爱中的女人就是小公主，总得时刻哄着，不然你都不知道她什么会突然生气。
可在她这里，角色怎么调换了呢。
苏荷把手机放回抽屉里。
头疼。
可能是最近作息实在太混乱了，她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
签售会那天，现场来了很多人，清一色的宅男，女生几乎没看到几个。
苏荷感冒了，一早上都咳个不停。
为了不把感冒传染给别人，她在后半段还是戴上了口罩。
这算是她第一次在公开场合露脸，平时的采访都是文字形式，不放照片的。
所以当那群宅男看到自己一直追的漫画，作者居然长的这么好看的时候，一个个都沸腾了，纷纷要求合影。
一直到快结束了，苏荷觉得自己笑的脸都僵了。
她甩了甩手，准备活动一下筋骨，面前覆过来一块阴影，同时递过来的还有一本书。
苏荷重新拿着笔给他签上名字，递给他：“谢谢支持。”
男人没接，站在那不动。
苏荷诧异，抬头看了一眼。
他个子高，戴了个棒球帽，半张脸被阴影给覆盖，只能看见挺直的鼻梁和薄唇。
片刻后，他放了几十张类似书签的东西在桌子上。
苏荷一愣，错目看了一眼。
是隔壁女子偶像团体的握手卷。
几十张……
真壕啊。
她刚准备开口，告诉他可能走错地方了。
结果那人压低了帽檐，声音有点抖：“抱一下。”
苏荷的手停下。
年年？
“年年？”她轻声喊道。
后者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声音重复刚才的话：“抱一下。”
短暂的沉默后，她放下笔，站起身抱了他一下。
然后他才侧开了身子，让后面的人过来。
后来的宅男惊喜的问她，买书还能拥抱吗？
苏荷尴尬的摇头：“不好意思，刚刚那个是我的男朋友。”
蒋方年恰好听到这句话，唇角松了松。
所有的问题都源于不自信，没安全感，自从上次在大学城遇见苏荷和顾凌以后，他就彻底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不敢去问她，哪怕心里有再多的委屈和疑惑。
哪怕每天夜晚想她了，都会在她家楼下站到很晚，一直到她房间里的灯关了才离开。
晚上的时候签售会才结束，苏荷也没想到今天会有这么多人来了，手都签酸了。
蒋方年就坐在旁边，安静的等着她，一句埋怨的话也没说。
苏荷站起身，看了一眼手边那块编辑怕她饿了，特地给她买的巧克力。
她走过去，把巧克力递给他。
蒋方年听话的伸手接过。
苏荷沉默片刻，在他旁边坐下：“饿不饿？”
他摇头：“不是很饿。”
苏荷轻恩一声：“那把巧克力还给我。”
……
蒋方年身子微偏：“给了就是我的了。”
苏荷想了想：“那这位帅哥，能把手上的巧克力送给我吗？”
然后他老实的给了。
苏荷叹了口气。
她知道蒋方年是在和她闹别扭，苏荷从小就独立，心理年纪比一般人都要成熟。
更别谈比她还小一岁的蒋方年了。
他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从小活的自在无拘束，什么都不用他操心。
所以苏荷觉得，他有那么一点幼稚也是理所当然的，她愿意宠着他，因为她喜欢他。
可有的时候，幼稚却只会让两人的距离更加疏远。
这些天来她想了很多，关于她，还有关于蒋方年。
她深呼一口气：“年年，我们好好谈谈吧，不管还能不能继续在一起，我觉得有些事都得说开了比较好。”
蒋方年身子一僵，他抬头看她，满眼的震惊：“你要和我分手？”
“不是，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苏荷又重新整理了一下措辞，“我只是希望，以后发生了什么让你不高兴或者难过的事，你能告诉我，而不是让我一个人去猜。”
安静良久，蒋方年才点了点头。
苏荷坐好：“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你这次为什么会生气吗？”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情绪也不太高：“如果……”
苏荷默默的等待着他的后半句。
“如果我和顾凌一起掉进河里了你会救谁？”
苏荷皱眉，什么鬼问题。
“救你。”
蒋方年这才恢复了一点，情绪似乎也有所提高。
“那如果我走路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路上的石头，脚蹭破了一点皮，同时顾凌被车撞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你先救谁？”
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肯定要先救情况最紧急的，脚蹭破皮那个估计还没送到医院就自己愈合了。
苏荷看着他，一脸真诚：“你！”
蒋方年脸上的阴霾一点点消退。
苏荷松了一口气，终于恢复了。
“那现在轮到我问你了吗？”
他点头。
苏荷沉吟片刻：“年年为什么会不信任我呢？”
一句话问下来，两个人都安静了。
会怀疑的起始缘由就是取决于不信任。
“不是对你不信任，是对我自己的不信任。”
在苏荷面前，他自卑且怂，可能暗恋一个人久了，有些事就做不到太理所当然。
会患得患失，会怕她喜欢自己其实只是一时兴起，会怕她突然不要自己了。
春雨下的又大又急，不时有雷声擦过，蒋方年说话的声音混杂在其中，显得不是那么清晰。
苏荷的手很软，轻轻的握住他的手：“其实我也喜欢年年很久很久了。”
“高一军训，我在教学楼里偷看了你好久。”
“那个时候你的头发剪的很短，笑起来，牙齿白白的。”
“每次有女生和你告白，我都很害怕，害怕你会答应。”
“自从我在学校后门被收保护费，你救了我一次以后，我就天天从那里走了，因为我想再遇到你。”
“年年……”
她话没说完，整个人就被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的脸埋在她的颈窝，发出一阵极轻的喟叹。
怎么会有人，说起情话来都这么一本正经。
偏偏还这么可爱。
蒋方年没忍住，轻轻咬了她一口。
苏荷轻嘶一声。
有点……
麻。
她的脸顿时红了：“你干嘛？”
“看是不是在做梦。”
苏荷小声嘀咕了一句：“那你怎么不咬自己。”
他在她颈窝轻轻蹭了一下：“让我再靠一下。”
苏荷尽量挺直了背，让他靠的舒服一点。
“怎么办。”他低沉的声音传过来。
苏荷愣了愣：“怎么了？”
他抬头看着她，嘴角上扬，露出白皙整齐的牙齿：“我居然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我。”
苏荷耳根有点热，她别开视线不去看他。
回去的时候，蒋方年接了个电话，而后他问苏荷，她爸有没有让她几点回去。
苏荷摇头：“没有。”
蒋方年把手机放回中控台上：“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开了一个小时的车，几乎快到郊区了，风景很好，空气也好。
苏荷疑惑的下了车：“这是哪里？”
“我奶奶家。”
小莲过来开门的时候，看到苏荷明显愣了片刻。
蒋方年简单介绍了一下：“我女朋友。”
小莲有些震惊，这还是蒋方年第一次带女朋友过来。
以往她总能听到夫人埋怨，他对男女朋友这种事似乎不上心，自己先后给他安排了几次相亲，都是大家闺秀，结果他一个也看不上。
小莲好奇的多看了苏荷几眼。
原来少爷喜欢这种类型的啊。
看起来柔柔弱弱，说话也是轻言慢语的。
护士刚从房间出来，手上的盘子里放着刚刚用过的注射器。
看到蒋方年了，她放慢脚步：“老夫人今天情绪很稳定。”
蒋方年点点头：“麻烦你了。”
他推开门进去，楚静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房间布置的很温馨，有淡淡的熏香味。
听到动静，楚静将视线移过来，浑浊的双眼有片刻恢复了清明，喜悦之意溢于言表。
她冲苏荷招了招手：“好孩子，快过来。”
苏荷听话的过去了。
楚静握着她的手，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眼角似乎有泪：“瘦了，矮了。”
……
苏荷有些无措的回头看了蒋方年一眼，她似乎把自己错认成他了。
后来她解释了好几遍，她是蒋方年的女朋友，后面那个才是蒋方年。
楚静这才理清了关系。
面带慈爱的看着蒋方年：“女朋友啊，好是好，就是太高了点。”
……
睡觉时间快到了，吃安眠药之前，楚静又拉着蒋方年说了好久。
说她的孙子从小被他们宠惯了，可能脾气不太好，但他的心不坏的。
善良还有责任心，希望他们两个能好好在一起。
蒋方年眼睫微垂，胸口像是被人压放了一块石头，疼的不行。
因为太晚了，路也不太好走，所以当天晚上他们就在这里住下了。
郊区的天空和城区的不同，能清晰的区分出北斗七星的所在之处。
刚才苏荷出来以后，蒋方年在房里又待了一会，出来以后情绪就一直不高。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抬头看着天空。
良久，那只手回握住了她。
说话的声音像是混杂着冷风，一起吹进了她的心里。
“这些年我和我爸的关系一直不好，我从小到大他都没管过我。”
“初一那年，我被绑架过一次。”
听到这句话，苏荷的呼吸停滞片刻。
“那人给我爸打电话，他因为在谈一笔很重要的合同，听到第一句话后就断定那是诈骗电话，毫不犹豫的挂了。”
“其实我当时也没多害怕，那人不知道从哪弄来了我奶奶的电话，他们打我，让我发出声音，让我求救，我硬忍着没开口。我奶奶从小就疼我，她也没想过这是不是诈骗电话，听到他们说我被绑了，连忙哀求他们放了我，要多少钱都行。”
“那个时候她五十几了，自己一个人开车过来。”
“可是我爸呢，他打电话报警了。”
“绑匪在躲避警察的途中出了车祸，我奶奶以为我死了，当场就吓晕了，在医院躺了半个月，醒来以后就疯了。”
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
苏荷从来不知道他的过去，也不知道他还有这样一段经历。
心脏像是被人猛的揪在了一起，反复搓磨着。
她站起身，轻轻抱着他：“没关系的，奶奶会好的，没关系的。”
-
次日，楚静一大早就让小莲张罗了一桌子菜，非要留他们吃完饭了才能走。
吃饭中途，她一直握着蒋方年的手，让他和苏荷好好的：“我这个孙子是我从小带大的，他什么脾气我再了解不过了，刀子嘴豆腐心，而且还爱争风吃醋，小的时候啊，我抱别家的孩子他都不许。”
一旁的苏荷强忍笑意，老底被掀，蒋方年面子挂不上去了。
他一个劲的给楚静夹菜：“您先吃饭吧。”
楚静压低了声音：“你别看他看上去不太好接近，其实爱撒娇的很。”
苏荷彻底忍不住，低笑出声。
蒋方年黑着一张脸，郁闷的扒着饭。
回去的路上，他全程都很安静。
苏荷试图安慰他：“其实我觉得很可爱的。”
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他似乎不信：“可爱？”
苏荷点头：“我就喜欢这样的，爱吃醋还爱撒娇的。”
蒋方年紧绷着的嘴脸这才一点点的松展开：“是喜欢我还是喜欢爱撒娇爱吃醋的？”
“喜欢你。”
他抿了抿唇，忍住已经流露出来的笑意。
苏荷坐在副驾驶上感慨，怎么有人这么可爱啊，一哄就好。
蒋方年有女朋友的事，小莲很快就和林月说了。
于是蒋方年刚把苏荷送回去，就接到了他妈的电话。
让他立刻马上回家。
他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
才刚到家，就看到客厅里面坐满了人。
齐刷刷的看着他。
蒋方年皱眉：“我没打架。”
以前每次家里像今天这样坐满了人，齐刷刷的看着他的时候，都是因为他在学校揍了人，被老师打电话给家里。
老爷子轻咳了一声：“听你妈说，你有女朋友了？”
蒋方年神色微变，下意识的看了林月一眼。
她笑的都眼睛都快没有了：“我们方年大了，懂事了，知道妈妈为了你的事快操碎了心，所以自己谈了一个，还有三个月就毕业了吧，什么时候把对方的父母约出来我们见一面啊。”
蒋方年眉头紧皱：“你胡说什么呢。”
话说完，他换了鞋子准备上楼。
夏离拉着林月的衣摆：“舅妈，我见过那个姐姐，之前她还在方年哥家里住了一晚上。”
林月一愣：“还同……同居啦？”
……
蒋方年不想和他们多说，上楼回房了。
自从他搬出去住以后，这个房间就没人住了，不过林月还是每天都让人打扫。
毕竟一年到头，他也有那么几天是会回来的。
蒋方年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有些心烦意乱。
他家里的人似乎都希望他早点结婚，能有个人管管他。
可苏荷……
她应该不会想这么早就结婚吧。
烦！
他翻了个身，闭眼睡觉，懒的再去想这种让人烦心的事了。
-
时间过的很快，苏荷陪她奶奶回了一趟老家，正好错过了蒋方年的毕业典礼。
远在南方的她收到了蒋方年发过来的照片，他穿着学士服，站在一群人的中间。
像是自带光环一样，苏荷总能第一眼就看见他。
【苏荷：好看。】
【蒋方年：这什么破形容词。】
【苏荷：帅。】
【苏荷：不过第一排第三个也很帅。】
这句话发出去的第二秒，照片就被撤回了。
再次发过来的时候，所有异性的脸都被涂黑了，包括中间那个谢了顶的教授。
【蒋方年：现在谁最帅？】
苏荷忍着笑意，把照片角落不甚入镜的路人甲圈了出来。
【苏荷：虽然糊成了马赛克，但看肤色应该还不错。】
【蒋方年：……】
【苏荷：不过还是我家年年最帅OvO】
她最近似乎爱上了这种故意把他惹生气再哄好的游戏。
【蒋方年：你什么时候回来？】
【苏荷：大概一周以后。】
【蒋方年：我好想你。】
【苏荷：我也很想你。】
-
这次回家是因为爷爷的祭日到了，再加上奶奶有些怀念老家的人了所以多住了些日子。
他们每天都会聊到很晚。
一直到回A城那天，蒋方年来机场接她。
因为害怕被奶奶发现，苏荷让他先在外面等一会。
苏粤开车把奶奶接走以后，苏荷借口说还有点事，让他们先走。
直到他们开车离开，苏荷才过去找蒋方年。
他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衣，袖口往上卷了一截，看上去清新又阳光。
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苏荷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蒙住他的眼睛，粗着嗓门说道：“猜猜我是谁？”
他故作困惑的想了想：“那个抛下我一走就是两个月的没良心的女朋友？”
苏荷松开手：“你才没良心呢。”
蒋方年捏了捏她的脸，低笑道：“到底是谁没良心？”
苏荷有些没底气反驳他的话，没良心的那个人好像的确是她。
“对了，你明天有空吗？”想到林月的话，他有些欲言又止，“那个……”
苏荷疑惑：“怎么了？”
“就是……”蒋方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妈她……”
“她怎么？”
蒋方年有些不太自然的别开了视线：“她说想见见你。”
“喔，好啊。”
似乎没想到她会答应的这么爽快，蒋方年有些惊讶：“你就这么答应了？”
“是去见男朋友的妈妈，又不是去见地狱阿修罗，为什么不答应。”
蒋方年想到他妈那个人的性格，担心她会直接问苏荷，所以不是很想让苏荷和他见面。
“啊对了。”苏荷从箱子里拿出一袋密封好的腊肠递给蒋方年，“这是我二姨让我带来的特产，很好吃的。”
蒋方年接过腊肠：“那你现在是先回去吗？”
苏荷点头：“都行。”
“还是和我去约会？”
她挑唇笑道：“那就约会吧。”
蒋方年心满意足的牵着她的手：“想吃什么？”
“你呢？”
“我都行。”
“和我在一起就这么高兴吗？”苏荷眨了眨眼，“高兴到都不挑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