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在那处废旧的陷阱里, 江妄在找到宋妍之后，立马就用呼机通知了其他的搜救队员。

　　陷阱的空间狭隘逼仄，江妄将宋妍的身体缠上绳索，一会儿只要等其他的搜救队员过来, 宋妍便会在第一时间得到营救。

　　听着陷阱口呜咽而过的风声之中, 江妄用从衣服上撕扯下来的布条, 帮宋妍的腿伤做了简单包扎。有时候他力度拿捏得可能不当，宋妍的眉心便会细细蹙起, 脸上痛意明显。

　　这次犯事作乱的人总共有五人, 抓了四人，一人脱逃。

　　这树林子里，随时都有可能会有危险。

　　“水……”

　　“……”

　　吹得呜呜作响的风声里，宋妍迷迷糊糊的呢喃呓语传进江妄的耳朵。一开始他没听清, 后来他认真听了几遍, 才发觉她喃喃不止的呓语是“水”。借着绑在帽子上的是电灯灯光, 江妄看到，她干燥脱皮的嘴唇有些微微裂开。而那满是尘土与污渍的肌肤之下，宋妍的双颊正透着不正常的绯红色。

　　宋妍发烧了, 可能是腿上的那道伤口引起的。

　　“你再坚持一下, 他们马上就来了。”江妄将宋妍发烫发抖的身体圈在臂弯, 他的动作绅士礼貌，并没有任何逾举出格的行为。然她意识昏迷，嘴里的喃喃呓语，不过全部都是人在濒死时的身体自救。

　　“啪嗒”——

　　一滴不知道是哪从滴落的水珠，或者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液体，从正上空滴落到宋妍的嘴皮上，江妄抬手正准备给她擦掉。

　　“水……”

　　她的声音低低得有些沙哑, 仿佛像在卑微乞求。

　　江妄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他打开呼机，呼叫在其他位置的搜救队员，交嘱他们务必准备好干净可饮用的水，速度要快！

　　而与此同时，他抬头看了看这约莫有三丈之高的荒废陷阱。在此之前，他看到那间燃烧得熊熊烈火的屋子跟前，听到被抓到的四个人中，其中一个人交代说：“那两个女孩逃掉了，阿比哥肯定是去追她们去了。”

　　江妄没有看到那个人口中的“们”，只看到了伤痕累累，近乎濒死边缘的宋妍。

　　十分钟过去，其他的搜救队员还都没有赶到。江妄看了看怀里呼吸渐渐薄弱的人，她呓语的次数越来越少，说话的呢喃声也越来越微弱，江妄摇晃了她两下。

　　“宋妍。”

　　“宋妍！”

　　她没有反应，很长时间过去，她也没有再小声呢喃着重复对水分的渴求。

　　看着这一幕，江妄绷紧了下颌线，就连当时流动在空气间的气息，都一同变得紧张而沉闷起来。

　　顷刻间，江妄敛息闭眸俯首，他以自己的嘴唇，轻轻印在宋妍干裂到出血的嘴皮上。起先她根本没多大反应，他的动作生硬生疏的在胡乱摸索。江妄的心跳得很快。

　　她身上烫，但实际很冷。而他的怀里很暖。

　　她很渴，一直都想要更多的水，更多的。她开始迫切地吸吮索求，像是一个快要溺死的人，紧紧抱着浮在水面的唯一一块独木。她不能放手，只要紧紧抱住。连啃带咬。

　　搜救队后来赶来的时候，江妄的嘴巴都是受着伤的。但没有人敢问。

　　所有人都平平安安，这便是最大的欣慰！

　　-

　　山间夜风刮得厉害，有些人腰上的蓄电池没电了，灯光一盏接着一盏熄灭。

　　狭长蜿蜒黑暗的道路尽头，消防重卡水车的车头灯全部打开。

　　灯光光线所折射的方向对面，从无尽的黑暗之中，在到熹微朦胧的光亮里，江妄横抱着宋妍的身影出现。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众搜查队的队员。任白看到他们完成任务归来，原本平静无光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江哥！”

　　他大喊，脸上的笑意灿烂如晨起刚刚升起的太阳。

　　他们一行人奔跑着前去迎接，胡宝兰更是首当其冲。她是第一个，看到江妄抱着宋妍出现的时候，就已经迫不及待奔过去的人。

　　“妍妍，妍妍？”

　　胡宝兰怀着激动的心情轻轻推了宋妍两下，宋妍没有反应。胡宝兰接着又推了一下，还是没有反应。胡宝兰就有些被吓到了，当时脑海里一闪而过许多个坏的念头，她有些不敢置信，但更多的是无法接受！

　　“她没事，只是身体脱水，晕过去了而已。”

　　在胡宝兰悲怆到想跪下痛哭一场时，江妄那略带着少年感清冷的声音，将她的思绪从悲伤之中拉回了现实。

　　胡宝兰收住泫然欲泣的表情，眼神询问：真……真的吗？

　　江妄不给她眼神意会。他嘴巴痛，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胡宝兰便将信半疑地将手，放到了宋妍的鼻间探了探。这一探她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宋妍还有呼吸！人真的没死！！

　　因为这一点，胡宝兰原本痛哭流涕的表情，瞬间就变得欣喜起来！

　　而在此之前，早早就候在这里的医护人员，适时地，将宋妍从江妄的怀里抬到担架上。

　　胡宝兰一路跟着。路走到一半，她又回头看了看站在光束中的那抹高大身影。虽然听不到他在和任白说些什么，而且他们两很快就转身上了边上的车。但胡宝兰现在对他们的印象，除了哥哥们好帅之外，现在又多了一条：那就是哥哥们好厉害！

　　胡宝兰轻轻和宋妍说：“你知道吗，江妄他来了。”

　　至于，任白和江妄站在光束中所说的对话，约莫如下：

　　“江哥，你最近是上火了吗？嘴巴烂得有些厉害，我这有退火的药……”

　　江妄咬紧后槽牙：“闭嘴！”

　　任白是江妄在大队最信任的人，江妄让他守在路口，他便一直守着，寸步未离。任白是真的觉得江妄是上火了，而且是非常严重的上火！

　　没有人知道，那天在山里的荒废陷阱里发生了什么……

　　估计就连宋妍都不会记得。

　　-

　　等到第二天，宋妍在医院里醒来，胡宝兰正坐在床边上嚎啕大哭。她的头上缠着纱布，哭得和那天一样势头凶猛。

　　宋妍整整睡了十几个小时才醒来，胡宝兰给她送来了吃的，一碗瘦肉粥，以及两碟小菜。

　　胡宝兰说：“昨天可把我吓死了，最后要不是双北市的接线专员警觉到这件事情，我觉得我肯定活不到今天。”

　　宋妍埋头吃粥，心里却想，胡宝兰的话不错，这次要不是双北消防大队，她也肯定凶多吉少。

　　宋妍忽而想到上次也是江妄救了她，这次又是他所在的大队。这已经是光送锦旗报答不了的恩情。思绪混乱中，宋妍恍惚想到了之前自己曾说过要送锦旗给江妄一事，到现在都还没有落实。

　　她心中有些愧疚。

　　想着等这次出院，到时一定立刻补上。

　　脑子里面一直在回想着这些的时候，宋妍拿汤勺的手下意识抬了一下，蓝白条纹的病服袖口露出一截红色的手绳类的东西。

　　宋妍愣住之后很快反应过来，这个是……！！

　　她当时便惊愕地忙把袖子全拉了上去。印象之中，这条手绳在昨天逃亡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她十分肯定自己不会记错！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床边上，胡宝兰一边削着苹果皮，一边叨叨着不停说 ：“我另外还听说了，对咱们行凶的那几个王三焱的余党都会进监狱，就是便宜了那个红毛阿比。听说警察的人没有找到，让他给跑了，好在公安部门已经将他列入了在逃人员通缉名单，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被抓到也是迟早的事情！”

　　胡宝兰简直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宋妍看着那条又重新回到手上的红绳失了会神。外边传来杂乱的脚步，任白推着刚好在医院在撞见的宋年：“才几天不见，你小子好像又长高了！”

　　江妄走在最前没说话。边上有小护士从旁路过，因为小护士的身高只及到他的肩膀上面一点，所以当两人各自从完全相反的方向迎面而来时，小护士抬首看江妄，目光所及，皆是惊艳与喜欢。

　　在心里，小护士一定会认为江妄是某个刚出道的明星，亦或者，是走在聚光灯下，天生吃颜值饭的男模特儿。所有人在见江妄第一眼的时候，都不会有人将他和消防联系到一起。就连曾经的任白也都这样以为。

　　宋妍醒来后，江妄任白等人来到病房看她，但最后只有江妄一个人进病房。

　　而宋年带来的水果篮，也只放在了门口边上的位置。

　　宋妍本来在喝粥，一看到江妄进来，她当即就下意识扯着袖口，遮住那条显眼的红色手绳。

　　任白站在病房外干咳了几声。

　　胡宝兰不明所以地问任白：“你没事吧，干嘛老看着我做什么？”

　　“……”

　　任白干咳声骤然停止。现场鸦雀无声，唯有任白一人一脸的僵硬和尴尬。

　　宋年走进去将胡宝兰一边往外推，一边说：“宝兰姐，我知道医院边上新开了一家小吃店，听说那里小吃的味道都特别地好……”

　　宋年的声音渐渐远了。而刚才还热闹的病房，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宋妍不自然地拿起勺子打算继续喝粥，但转念一想，想到刚刚自己也是因为这个喝粥的动作，才偶然得知这条手绳竟然又回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之前她说和江妄说过，她嫌手绳太丑，所以扔了。现在这手绳肯定不能被他看到！

　　“你是来问我，关于昨天为什么纵火烧房子的事情吧？”宋妍收拾好心情，准备直面面对江妄。

　　“不是，是指导员让我来关心一下你。”江妄看着她，近乎到侵略性的目光平静又桀骜。

　　“我听宝兰说，是你们大队的接线专员觉察情况异样，这才上报给你们，从而引起高层的高度重视？”

　　“对。”

　　江妄没说，早在接线专员联系他之前，阿比就已经打电话联系过他了。

　　宋妍不记得是谁救了她，也不记得昨晚在荒废的陷阱里对他又啃又咬。江妄只觉得嘴巴有些痛。任白一直追着他问是不是最近太上火的缘故，他严重怀疑，任白这小子是不是看出点什么了。

　　“对了，那你能告诉我那个接线专员叫什么名字吗？等出了院，我想好好感谢一下……”

　　宋妍想要表达的意思还没完全说完，在中途却愣住了。因为她忽而想到，江妄上次在骊龙豁出自己的命救她时，她当时也想要报答，但江妄那个时候却说：

　　“我们大队有规定，救人是我们的职责，无须感谢和报答。这点我之前就和你说过。”

　　“……”

　　这一次，没等到宋妍把话说完，她就再一次听到了江妄又说了这句话。

　　宋妍忍不住绽出笑意。她平日极少笑，但笑起来时的样子却好看到让人无法将视线移开。就像是光，黑暗之中的光，严寒季节里的太阳。她的皮肤又白又透，一双杏眸弯弯，长睫扑闪，鼻梁小巧又秀挺。

　　这是江妄第一次见她真正开心笑起来的样子，与记忆之中，那个早就已经被岁月模糊的笑脸，不知为何，不谋而合。

　　“我想知道她的名字。多的我做不了，就算做了，你们也一定不会接受。所以我其实，只是单纯的想知道她的名字，然后给她、给你，分别都送一面锦旗。这样的话，你们大队总该没有意见了吧。”

　　江妄在他人眼中的形象向来都阳光而桀骜，然而这一次，宋妍却看到他阴着表情一脸的嫌弃：

　　“不要！”

　　非常冷漠的两个字眼：“你要送送她就行，我不需要。”

　　他好像在生气。

　　宋妍意会到了这一点。想着他可能是不喜欢和外人聊工作上的事，于是宋妍也没继续再这个话题上绕。

　　江妄专注地阅览着病历上的内容的时候，宋妍无意间注意到他五官的优越性。他身上的少年感浓烈，眉眼英俊清澈，她不经多看了几眼，最后目光却鬼使神差般的被他嘴角的伤吸引……

　　“江队长，你是上火了吗？”

　　“……”

　　宋妍的脑子有那么一刻是空白的。接收到来自江妄的死亡凝视，求生欲促使宋妍很快将视线移开。

　　由于对昨天晚上的事情毫无印象，所以宋妍根本不知道，江妄嘴上的这个伤其实是她啃的！

　　“不是，不小心被野猫咬的，一会儿看完你还要去打破伤风，免得日后发病。”

　　“……”宋妍本能的不相信。可是一想到猫猫那么可爱，也许是江妄将它抱在眼前的时候没有防备，被咬了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你说得对，破伤风是一定要打的。以后小心点。”

　　“……”

　　-

　　最后护士进来为宋妍换药，两个人当时的姿势是，病床上宋妍在上，江妄在下。宋妍骑在江妄的腰上。

　　护士被这一幕惊呆在门口。

　　宋妍双手扣着江妄的手腕，继而转头看了看护士：“……”

　　她很想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之所以会这样，那全是因为后来江妄不明所以靠近，她一慌张就条件反射出手了。

　　“那……我一会儿再来……”

　　小护士慌慌张张在门口说完就溜了。

　　宋妍：“……”

　　江妄：“看来，这事你是解释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