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同一天。

　　江妈从陈祉希那里了解到这些的时候, 电话那头良久的沉默。

　　陈祉希将事情掐头去尾，只和江妈说了江妄所要她转交的话。

　　陈祉希不懂，江妈却懂。记得江妄刚从警校毕业的那一年，她态度坚决且强硬地让他选了消防, 作为毕生职业。

　　预料之中, 江妄肯定不会同意。江妈就以找人这件事威胁他。几乎每一次, 只要他不愿意，她便用这件事情相要挟, 屡试不爽。纵然江妄心里万般不愿, 但最后还是听从她的安排，选了消防作为锦绣前途。

　　现如今，他大概是要挣脱她的束缚了吧。

　　江妈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她和陈祉希说：“我知道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陈祉希心里奇怪, 但也没敢多问。

　　“江阿姨, 江妄他……没事吧。”

　　“没事。”

　　检察院所在的大楼里，江妈在落地玻璃前将电话挂断。她看着楼下的道路林荫环绕，高楼拔地而起。她心中闷闷地有些透不过来气。

　　昨天晚上, 江爸本来对那件事有了些线索, 但最后因为她的强烈反对, 那档案袋里的东西便谁也没看。

　　江妈试图打过江妄的电话，电话通了，但无人接听。

　　她想着他应该是需要时间冷静，便也没再这件事情上多想。数天后，宋妍带着做好的锦旗去了江妄的所在大队，她总共订做了两面锦旗，一面给消防大队, 一面给江妄。

　　大队里的队员听了，有个女神级别的女孩子来找江妄，大家便一窝蜂的全都聚到一块儿，为的就是想看这个女孩到底长什么样。

　　“你还不知道吧，江哥他已经好几天没来大队了。”任白代替江妄接过锦旗。

　　接待室外的小窗口，看热闹的队员人头攒动。

　　钟辉也身在其中，只不过他在人群之外。他记得很清楚，江妄当初在骊龙救了一个女孩子，后来为了给那个女孩子买发卡，他甚至不惜无视队内的规则。

　　这不是钟辉第一次见宋妍，早在傅文礼跳楼那次，他就注意到她了。

　　的确很漂亮。

　　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漂亮。

　　江妄当初追她的时候，他在队里就听说过一些。和别人一样，钟辉也好奇过，能让江妄这种目中无人的人主动追的女孩，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女人竟然能吸引江妄，绝不仅仅只是长得漂亮。

　　钟辉忽而想到了上次，王三焱的人将她绑架到乡下，本意是要复仇，但没想到最后反被警察给一窝端了……

　　“他请假了吗？”

　　“没请。大队这几天本来要远途去一个地方进行封闭训练，前几天，他回了一趟家，我也不清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现在指导员的电话他都不接，谁也不知道他在哪。”

　　“……”

　　任白的话，让宋妍想到了前不久的那天晚上，他斜身倚在哈雷机车上抽烟。她从没见过他抽烟，那是第一次。现在听任白这么一说，她才明白过来，那天晚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从消防大队离开，宋妍曾好几次点开他的微信头像。

　　该发些什么呢？

　　打在对话框里的话语她删删减减，鼓捣了半天，最后却一个字未发。

　　孙云舟打来了电话，说把那个大客户的资料发给她，让她记得接收查看。

　　最后，在查看孙云舟传送过来的资料之前，她给江妄发了一句：［我有事和你说……］

　　话语才刚刚发送成功，她觉得不妥，便又立马将消息撤了回来。

　　昏暗朦胧的空间里，江妄摆放在桌上的手机响的断断续续，有时候是信息的声音，有时候是电话，有时候是微信视频或语音。

　　坐在他边上不远的路人频频朝他投来目光，他一律无视，只专心注视着电脑屏幕里的游戏。

　　在消失在人前的第五天，任白终于在以前一家玩过的酒吧里找到了江妄。

　　从包厢一直到过道，在从过道经过人声鼎沸的舞池，任白都是揪着江妄的衣领拽着往前。等到了外面，任白还没开始说话，江妄就当着他面点了根烟。

　　白色的烟雾从他的口鼻缓缓吐出时，任白下意识皱眉说了一句：“我要是宋妍，我都后悔认识你。”

　　“说完了吗。”

　　“没说完！”任白回答的很认真，“跟我回大队。”

　　说着，任白就要扯着江妄的衣服去路边拦车。江妄撒开任白揪着衣服的手：

　　“要回你回，那里已经跟我没关系了。”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入职的时候宣得誓被你吃了！我倒也想跟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但这事说了没关系就真的能没关系吗？”

　　无视任白的喋喋不休，江妄头也不回的便往酒吧的楼道里走。任白气愤的追上：“你到底怎么样才会答应我回大队！大家伙现在都在等你，去训练的日期马上就要到了，要是这一次我不能把你劝回，你知道你自己将要面对的后果是什么吗？”

　　“知道啊，无所谓。”

　　“江哥！”

　　“想回去就自己回去吧，别在这里浪费我时间。但你要是想喝酒，我这里随时欢迎。”

　　“好！”任白咬牙点头，仿佛像是做了某种特别深刻的决定。

　　两人一前一后路过舞池，再转到二楼包厢。包厢里面的人因为任白的到来再次瞬间安静下来，江妄入了主位，他对周围的狐朋狗友说：“这是我队内的兄弟，酒量非常不错，大家要好好招待。”

　　服务生进来上酒，整整五打啤酒，另外还上了其他的洋酒和白酒。

　　任白知道，这些是江妄给他准备的。

　　任白以为，只要他喝了这些，江妄就会跟他回大队。于是他拼命的喝，拼命的喝。一直到凌晨两点，台子上的酒还没去掉大半，他倒是先被120的急救车先送去了医院。

　　隔天醒来，江妄在匿名论坛看到篇帖子，标题是：很好的兄弟堕落沉迷酒色怎么办？

　　这帖子是任白分享给他的。任白以为他会看，而实际上江妄连帖子都没点进去。

　　下午五点，江妄的房间依旧灰蒙蒙地没有一丝光亮，厚重地窗帘将外面的光亮完全隔开。他睡在纯白柔软的被子里。

　　任白发的消息他还是误触到屏幕才点进去的，之后退了出来也没打算回。

　　昨天上午十一点，宋妍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后来撤回了。他静静看着那条被撤回的消息许久，修长的手指落在屏幕。

　　截至目前为止，他之所以手机没有关机，也没有换掉手机卡的原因，是因为……他担心她会打电话过来。

　　但是她没有。

　　头有些疼，江妄将手机丢到床头柜，自己则完全躲进了宽大而柔软的棉被里。

　　昨晚，任白被120的救护车送走之前，他和江妄说了最后一句话：“宋妍送了锦旗给你，我放在大队了，记得去拿。”

　　在床上翻了几个身之后，他依然没有睡着。

　　脑子里面只有一个念头，一种感觉，那就是他想见她，迫切地想见她。他越克制，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我想见你。］

　　在所有人面前销声匿迹的第六天，他给宋妍发去了信息。但同时也很快撤回。

　　看到屏幕上显示在中间的一排灰色小字，宋妍陷进了片刻的沉思。是发错了吗？

　　“怎么了？”胡宝兰看她脸色不对。

　　“没什么。”收起手机，宋妍像以往一样迅速进入到工作状态。听孙云舟说，今天那个大客户会来这里吃饭，所以她们早早就等在这里，为的就是想见一见这个传说的大客户，问一问他，到底要什么时候才开始决定和公司合作。

　　“你说，那个姓杜的先生究竟什么来头啊，平常我们签客户，也没见像他这样。搞得连彼此见一面，咱们都还得守株待兔，咱们这又不是追星。”

　　宋妍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目光却无意被一旁的红色手绳吸引。

　　“妍妍，妍妍？”

　　“怎么了，人来了吗？”

　　在胡宝兰接连喊了几声后，宋妍才猛地回神，并且下意识起身。

　　胡宝兰有些担心的看着宋妍：“你今天怎么了，是人不舒服吗？”

　　“没有啊，我看起来很不对劲吗？”

　　“嗯！”胡宝兰应得特别肯定，“你总是下意识地去看手机，是在等谁的信息吗？”

　　宋妍想到了江妄撤回的那条消息提示，她的眉心蹙了蹙，但很快就又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来：“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吧。你知道的，我有时候会失眠，半夜要是醒来了，就整晚都会睡不着。”

　　话说到这里，她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再做过那个噩梦了。记忆深处的那个驼背女人，还有那一间间的小破屋子。上次从公司离职后，宋妈也没再找过她的麻烦。一直缠着她阴魂不散的林德兴，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以前像噩梦一样缠绕着自己的种种，在一刹那间，全都不见了。

　　“哇！妍妍！我们上新闻头条了！”

　　胡宝兰的一惊一乍引起了旁人的纷纷侧目，但她都顾暇不了这些，她指着自己正在看的一条新闻图片说：“这个是我，我当时站在消防水车的边上等你，还有任白。这个是你，你当时昏迷了，江妄说你是因为身体脱水严重才昏迷的。当时他抱着你，像极了凯旋归来的战士！”

　　宋妍揣着疑惑，将手机从胡宝兰的手里拿了过来。

　　边上胡宝兰正双手合十，眼冒桃心的憧憬着祈祷说：“光凭这张照片，我胡汉三就能脑补出无数个电视剧里面的情节。古人语，救命之恩，理当以身相许。今天也是特别想嫁给江妄当老婆的一天！”

　　“……”

　　宋妍一张一张划着那个新闻的图片。

　　当时是夜里，周围黑峻峻地望不见尽头的黑，胡宝兰旁边的消防水车的车头灯全开，射程有些远，那是那段路里唯一的一抹亮。

　　照片里的任白她也认识。

　　等再划过一张图，也就是那张新闻的首图。宋妍看到，那张图片里面的画面，是江妄将她横抱在自己的臂弯里，他的头发蓬松而有些凌乱，嘴唇有伤，目光却如黑豹一般深邃而坚定。

　　从图片上看，她腿上的伤，似乎在当时就已经经过了简单处理和包扎。

　　她记得那天自己跌落陷阱后不久，便失去了意识。等再次醒来，便是医院，没有人告诉她，是谁在陷阱里找到受伤的自己，也没有人告诉她，是谁将她从陷阱里救出来，带她走出那片处处都是危险和陷阱的林子。

　　那天在医院，她看到江妄，幼稚的心思想着将手绳藏起来不让他发现。

　　这条手绳，在她逃跑的时候早就弄丢了。后来又出现在她的手上，想必也是他找到，才又重新给她戴回了手腕。她毫无所知，居然还想悄悄隐瞒起来，不让他看见。

　　“杜总。”

　　“……”

　　听到这个喊声，惊得胡宝兰一个激灵，瞬间握紧了宋妍的手。

　　在这个时刻，一个身穿着笔挺西装的高大男人，从门口踱步而进。今天餐厅没有其他人，后来她们才知道，原是被这个姓杜的先生包了场。而她们之所以能进，是因为杜先生的人有知会过餐厅，所以餐厅才会将她们放了进来。

　　“哇，好帅啊！”胡宝兰激动地捏着她的手克制兴奋。

　　宋妍神色平静地看着那个高大且浑身充满贵气的男人，他也对她匆匆一瞥，继而像什么都没看到那般，径自上了餐厅的二楼。

　　宋妍将手机还给胡宝兰。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再一次打开微信。本意是想给孙云舟发个信息，说是见到客户了，但没想到，她却看到了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江妄发出去了一段话不是话，词不是词的胡乱拼打！

　　关键消息她已经撤不回来了！

　　这一看就是误触到屏幕才打出的对话，江妄却不经扬起了笑意。

　　毕竟，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她也曾点开过他的消息框。想要给他发，亦或者，等过他的信息。

　　任白洗胃出院。因为一直没等到这个没良心的关心，于是开始了信息轰炸。江妄将他的消息提示设置成了免打扰。

　　肚子有些饿，江妄起床洗漱完，正准备出门觅食。外边门铃声恰时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

　　“……”

　　在那扇半打开的门后，陈祉希站在门外，一身白色衣裙将她衬地楚楚动人。她手里拎着一个保温盒一样的东西，见江妄把门开了，她立马扬起笑容说：“我没想过会打扰你，但是我担心你会饿，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