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黄雀在后

  夜幕笼罩下来,月色如纱一般洒落下来,星光闪烁。

  顾清浅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她愣了愣,噌的一下坐了起来,顾不上脖间传来的疼痛感,她环顾四周,眼中满是惊讶之色,这里不是丞相府,这一点儿她完全可以肯定,但是房内的布置太过匪夷所思,像极了自己出嫁前的寝宫,但是又有些许的不同,若非自己记忆力太过厉害,只怕会以为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醒了。”一声淡然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顾清浅这才发现屏风后一直坐着一个人,正喝着茶,而这个人的身影轮廓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她面色微沉。

  萧彧放下茶盏,缓缓起身,走向屏风,隔着屏风看着顾清浅,看着她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虽然看不清她的眼神,但是也能想到她此时正一脸戒备地看着自己,他淡淡一笑,柔声道:“好点了吗?”

  这一声让顾清浅有些恍惚,好似回到了年少时没有顾虑的时候,他只是她的兄长,而她只是他的妹妹,没有皇权争斗,没有亲疏隔阂,只是兄妹而已。

  “伤口可还疼?”萧彧见顾清浅没有回答,也不在意,继续问道。

  顾清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早已被包扎好,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也被换过了,于是摇了摇头,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我派人将你带来这里的,”萧彧并没有用朕来称呼自己,他环顾了房间,接着说道,“你对这里可还满意?清浅。”

  顾清浅的眼中满是疑惑,萧彧唤自己清浅而非乐华,也非韫欢,甚至将这里布置成自己以前寝宫的模样,这让她猜不透萧彧在想些什么,或者说,自己从未猜透过萧彧,登基前的温柔,登基后的冷漠,将他自己的所有情绪都深深隐藏起来。她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呼了出去,冷声问道:“不知陛下抓我回来,可也是为了九色令。”

  萧彧的笑容在顾清浅的冷声中僵在了脸上,他缓缓地转回头盯着屏风后的顾清浅,眼中开始慢慢涌上了怒火,隐约间有着丝丝委屈,良久之后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将这些情绪都抹去,随后再次睁开恢复了平静,他淡淡地说道:“清浅,我不需要什么九色令,我做了这么多,甚至冒着和秦知昊起正面冲突地风险,只是想将你带回来,这里很安全,你不用担心。”

  顾清浅愣愣地看着屏风后的萧彧,听着他的话语越发的糊涂了,既然不需要九色令为何还要找到自己,难道真的如他所说就是为了保护自己这么简单,或许是为了不让秦知昊拿到九色令威胁他。

  “你可知我从未想过要这个皇位,是他们硬推给我的,”萧彧微微叹了一口气,话语中满满都是无奈,“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平淡的生活,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做个闲散王爷便够了。”

  “如今你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用?”顾清浅转回头不再去看萧彧,淡淡地说着,她也没有了退路,“皇位上坐的是你,把持朝政的是秦知昊,这大昭究竟是姓萧还是姓秦,又有谁说得清。”

  “如果你想,我愿意把皇位给阿彦,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我可以让出来!”萧彧一听连忙说道,“只要!只要,只要……”可是半天他也没说出下面的话,声音也一点点的弱了下去。

  “只要什么。”顾清浅自然知道他不会白给,做交易没有吃亏的道理,他定然是有自己的条件。

  萧彧缓缓伸出手抚上屏风,那个位置能隐约看到顾清浅的轮廓,他就这么看着,嘴角扬起一个笑容,眼神变得越来越宠溺,轻声道:“只要你愿意跟着我离开这里。”

  顾清浅霍然转头看着屏风后的萧彧,眼中布满了震惊,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确定的出声问道:“你要我跟你离开这里?”

  “对,”萧彧的笑容更深了,眼神从宠溺变成了爱慕,“清浅,我只要你跟着我离开这里,我便把皇位让给阿彦,以后的日子里只有我和你,没有长公主,没有皇帝,没有朝政,没有斗争,只有我和你。我,从始至终,真正想要的也只有一个你。”

  “萧彧,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是你的亲妹妹,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而且,”顾清浅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渐渐冷了下来,眼中带着恨意,“我的母后是被你的母妃害死的。”

  顾清浅冷冷的声音,仿佛在一瞬间便将萧彧打入了无间地狱,他能感受到一股寒冷的气息从脚底涌了上来,一点一点地将他吞噬。他缓缓收回自己的手,自嘲地笑了笑,却无法将他眼底的爱慕之意散去。

  “我知道,我都知道,对不起,我没有能力阻止母后和舅舅,但是,我是真的怜惜你,你可知道当韩云渚拿着先皇的诏书要求完成先皇遗愿的时候,我嫉妒得发狂,我不想你离开我,我故意将你拖了三年,可是最终你还是嫁了出去,还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当我知道你跳崖而亡的时候有多难过吗?我想提剑去杀了秦知昊,”萧彧微顿了一下,回想起当时顾清浅出嫁时的画面,他当时真的好想拉着她逃离这一切,但是他不能,他还没有能力脱离秦知昊的掌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么走上了马车,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他的眼中,他闭上眼睛似要将这一切都抹去,他睁开眼睛安静地看着顾清浅,目光微动,“当我知道你的尸首一直找不到时,我就觉得你还活着,所以我成为暴君,这样子你肯定会出来组织我的,果然,所以这一回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清浅。你将会是我的顾清浅,这世上不会再有萧韫欢。”

  顾清浅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萧彧的话语太过让人匪夷所思,她实在无法想象这是真的:“萧彧,今日的话我权当没有听过,以后也不要再说了。”

  萧彧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毕竟自己对于这件事也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明白,他并不奢求顾清浅这么快答应,他有的是时间:“清浅,我会给你时间好好想想的,你先早些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他有些留恋地看了一眼顾清浅的轮廓,转身打开房门离开了。

  顾清浅看着萧彧离去的背影,眉头紧紧皱起,她能感受到萧彧话中的沉沉深意,总觉得他并不是在开玩笑的,但是太让人匪夷所思,让她不敢相信。只是,萧彧对自己的感情是匪夷所思的,那么自己对易绯玥的感情也是匪夷所思的,或许这世上真得有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感情,像一颗种子在心底悄无声息的扎根,等发现的时候,已经生根发芽无法拔除,最后只能任由它开花,或永恒或凋零。

  她重新躺了回去,缓缓闭上了眼睛,至少对她来说,此时的易绯玥是安全的,而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小心翼翼地走好每一步棋。

  沈令泱双手抱胸静静地依靠在房门口,抬头望着弦月,眉头轻皱,陷入无尽的沉思。沐漪坐在屋内看了一眼床上尚未苏醒的易绯玥,又看了一眼沈令泱,微微叹了口气,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居然会这么狗血,沈令泱的救命恩人居然和她的仇人联合在了一起,但是这一切具体是怎么回事还要等易绯玥醒来才能问清楚,目前也不能盲目下结论。

  易绯玥缓缓睁开眼睛,她发现此时的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而她的记忆只停留在玉蝉的一句为什么,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了,于是微微侧头环顾四周,却发现了沐漪和沈令泱,她愣了愣,抿着嘴,她不确定这二人是否知道自己去了哪里。

  沐漪再次转头去看易绯玥,微微一愣,易绯玥正目光清明地看着自己,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走了过去,道:“绯玥你醒了,怎么样了,觉得好点儿了没有?”

  沈令泱的背微微一挺,并没有回头,也没有要走进来的意思,依旧站在房门口,安静地站着,她不知道该不该选择去质问易绯玥,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情绪来面对易绯玥,只能这么默默地站着。

  易绯玥将沈令泱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她明白她知道了,该来的总归是要面对的,她抬眼看着沐漪,张开嘴,干哑的嗓子发出微弱的声音,道:“玉蝉呢?这又是哪里?”

  “她……”沐漪犹豫了一下,说道,“她回丞相府了,说要安抚秦知昊,也想获得更多消息,这里是丞相府在郊外的别院,她说将你安排在这里一来可以打消秦知昊猜疑,二来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易绯玥挣扎着起身,沐漪见状连忙上前将她扶起,在她身后放了个枕头,让她能靠的舒服点儿,顺道倒了一杯茶递给她。易绯玥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觉得好多了,她抬头看着沈令泱的背影,轻声说道:“令泱,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问,却不知道该怎么问,那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沈令泱没想到易绯玥居然会主动提出来,她侧头看着易绯玥,眼中有着一丝意欲不明的情绪在跳跃着,随后转回头,望着星光斑驳的夜空,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臂。这一刻她没办法再欺骗自己,当初顾安让自己去找易绯玥的时候,眼神里的一丝逃避,找到易绯玥后,她的眼中也有一丝逃避,其实他们一直都知道,而自己则被蒙在鼓里,她只是不愿意选择去相信,觉得只是自己想多了。

  “关于和秦知昊合作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或者说是我自己猜到的,”易绯玥看着沈令泱缓缓地讲述着,“母亲的计划从来不会告诉我,只会交代任务给我。她知晓我性子虽然沉稳,但是只要与清浅有关我就会变得十分冲动,也是因为这个,她让我三年都没有得到清浅的消息,导致我误会了清浅。”

  沈令泱愣了愣,缓缓转过头看着易绯玥,她的眼神十分平静,没有被欺瞒的懊恼和委屈,只有沉寂和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懊悔,她在和自己陈述一件事实,一件被自己亲生母亲隐瞒的事实,一件她明明很难过却没有选择怨恨自己母亲的事实,她不明白她当时知道真相时候的内心是如何的。

  “玉蝉是秦知昊的二女儿,我想你们现在都知道了,而我也是在一年前无意间知道的,”易绯玥眼光微转,望着天空中的弦月渐渐被乌云遮盖,“她与秦知昊通过信鸽书信往来被我发现了,而我并没有选择将她的身份公布,因为她是母亲带入秀灵宫的。”她省略了一些话语,将玉蝉来到秀灵宫真正的目的和原因说出去,只是简单的一笔带过。

  沐漪侧首看着沈令泱,她没有了一开始的不安,神情略微有些放松下来。她走了过去,轻轻地握住了沈令泱的手,对着她柔柔地笑着。沈令泱顿了顿,抿了抿嘴,最终微微叹了口气,跟着沐漪走入房内,来到了易绯玥的面前。

  易绯玥看了一眼沐漪,眼中带着谢意,接着说道:“通过秀灵宫我才知道皇帝和秦知昊都在找清浅,而明显的是秦知昊能更准确地知道清浅的具体位置,皇帝只能依靠自己的眼线和动静追过来而已,再结合玉蝉是秦知昊的女儿,我越发确定和母亲合作的是秦知昊,所以我什么地方也没去,一来全京就偷偷潜入了丞相府。而事实证明,我猜对了。”

  沈令泱听着易绯玥的解释,其实她自己又何尝没有这么想过呢,只是她自己在否定自己,不愿意去相信罢了,她微微垂下眼眸,一时间安静得只能听到屋外的虫鸣声,和微微的风声,良久之后才抬头看着易绯玥,眼中早已没有了困惑,一片清明,道:“大长公主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便助她完成她想要做的事,待一切归于平静我再做我要做的事,然后把命还给大长公主。”

  沐漪的心咯噔一下,霍然侧首盯着沈令泱,牵着她的手也不自觉地越握越紧。

  沈令泱感受到了手上传来的力道,微微侧头去看沐漪,她的眼中好似有千言万语,却只是紧紧地抿着嘴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自己,这一眼让沈令泱矛盾不已,她从不在乎自己的命,本就是偷来的,但是她走了,沐漪该怎么办呢。

  易绯玥明白沈令泱的执着,也知道她如此被动的、被迫的选择和仇人合作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但是她知道,无论沈令泱如何选择,她都不会说什么,她会尊重她的每一个选择。

  沈令泱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沐漪,自从前一晚之后,她总是时时刻刻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不远处,说什么也不离开自己,一定要自己出现在她的眼前,就算自己洗澡,她也要隔着屏风盯着自己。沈令泱当然知道沐漪在想什么,却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能随她去了。

  而玉蝉一入别院就看到这诡异的一幕,沈令泱走在前面,沐漪则跟在她身后一米左右的地方,沈令泱停,她也停,沈令泱走,她也走,无论沈令泱走到哪里,沐漪都跟着,始终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这让玉蝉觉得颇为不解。

  “小师妹。”

  沈令泱微微一顿,停了下来,转头去看玉蝉,眼神如常,没有任何异常。沐漪也转头去看玉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玉蝉师姐,你来啦。”

  玉蝉走上前去,问道:“尊主可醒了?”

  “她醒了,身子也好多了,这会儿八成躺在床上休息。”

  玉蝉点了点头,便往屋里走去。沈令泱想了想也跟了进去,沐漪理所当然的也跟了进去,她现在绝对不允许沈令泱离开自己的视线。

  易绯玥靠在床头,闭着眼睛小憩,听到了有人进来的声音,于是睁开眼睛,只见三人齐刷刷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将三人都看了个遍,沈令泱和沐漪的神色没有异常,这让她微微放松了一点儿,随后转头对着玉蝉问道:“清浅怎么样了?她的伤口可有处理好?”

  玉蝉知道易绯玥很在意顾清浅,却没想到自己还未好全,开口第一句便是问顾清浅,她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我正打算和你说这件事。”

  易绯玥见状,眉头微微皱起,忙问道:“可是清浅发生了什么事?”

  “昨日我将你送到此处,为了安抚父亲便回去了,但是却从父亲口中得知,长公主不见了。”

  “不见了?”易绯玥满脸疑惑地看着玉蝉,“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当日父亲离开后,便让管家找府医为长公主包扎,但是没想到才短短一盏茶的工夫,长公主便消失在她的房中,而看守长公主的护卫也被杀了,看来是被人劫走了。”

  易绯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玉蝉想了想接着说道:“如今父亲已经在命人暗中寻找了,一旦有什么消息,我就马上来通知你。”

  “会不会是皇帝?”沐漪突然在边上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不过她也是随口说说,毕竟这一路上想要找到顾清浅的只有皇帝和丞相,所以很自然的以为是皇帝干的。

  易绯玥并没有反驳,她也在猜测是否如此,只是她在想为什么皇帝能知道顾清浅的方位,而且他劫走顾清浅是要冒着和秦知昊撕破脸地风险,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圣人?”玉蝉想了想,好像也确实没有别人了,“我先回去打探消息,若有长公主的消息我就来通知你。”

  易绯玥摇了摇头,对着玉蝉说道:“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若是再帮下去只怕会引起你父亲的怀疑,你到时候的处境也会变得十分危险,接下来交给我处理就好。你找个机会带着他来这里,我会当着他的面逃脱,如此一来,他也不会怪罪于你。”

  玉蝉抿了抿嘴,摇了摇头,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有分寸,而他也从未在意过我是否是他的女儿,于他,我不过就是一枚棋子罢了,一枚让他可以继续手握权势的棋子。”

  沈令泱愣了愣,没有说话,转身悄悄退了出去,沐漪见状,也悄悄地跟了出去。

  易绯玥看了一眼二人离去的背影,转头对着玉蝉说道:“多谢你,凡事要多小心,莫要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不值得你这么做,现如今这般已经足够了。”

  玉蝉的“值得”差点儿就脱口而出,却又生生的收了回来,犹豫了一下,道:“我做这些都是我不愿再成为父亲手中的棋子罢了。”

  易绯玥淡淡一笑,轻声道:“还是要谢谢你,无论你出于什么原因,你帮了我,我就该谢谢你,这件事情是我个人私事,所以,我欠你一个人情,若有什么需要我的,我自当帮忙。”

  玉蝉抿了抿嘴,易绯玥从头到尾没有自称本尊,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她看了一眼易绯玥,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顾姑娘对你很重要?”

  易绯玥微微一愣,柔柔地笑了,道:“对,比我自己还重要。”

  “为什么?你们不过才相识短短数月。”

  易绯玥知道玉蝉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或者说,顾邵宁早就在八岁那年“病故”了,这是举国上下皆知的事,自此她便以祖母之姓,以母亲养女之名活了下去,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她什么也不能说,只是转头望着窗外天空中的云朵,柔柔地笑着。

第22章 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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