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67

　　“蓝，这次是我失察了。”雷蒙泽认错态度相当好。

　　只是一想到这两人明面上的上下属关系，总觉得画面怪怪的。

　　“夸夸其谈了一大通废话，信誓旦旦保证的解决方法也只是一个假设的推测，没有实际证据。白家的人看来不止是眼瞎，脑子也残了吧。”蓝羽很少会这样刁钻刻薄地评价什么人，只是一想到楚画心曾经被这个所谓的大师耍的那么惨，偏偏他还不能直接动手教训对方的时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楚画心幽幽地叹了口气，将下巴搭在爪子上思考人生：其实郑穆说的并非全部都是猜测，从理论上推算，女王论调是有可能存在的，甚至于……解决了女王，剩下的虾兵蟹将也会跟着解决。

　　这一点，雷蒙泽自然也考虑到了，所以在蓝羽发表完自己的看法沉默下来之后，他立刻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蓝，先前偷袭我的银发少年就是一名光元素异能者，且极有可能突破了高阶。或许我们该想个办法，诱捕他。”

　　“然后呢？”蓝羽一听对方居然敢把主意打到了楚画心的头上，脸色瞬间阴沉了几分。

　　可惜，雷蒙泽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说辞有哪里不对劲，还在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不管郑穆说的是真是假，光元素异能者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克制变异生物，倘若女王一说是事实……只要有一丝希望便值得冒险。”

　　“如果你是光元素异能者，你愿意冒险牺牲自己？”蓝羽冷不丁问道。

　　雷蒙泽微微愣了下后，肯定地点头：“如果非我不可，我不会退却。”

　　听上去真是一个有勇气、有担当，让人感动的故事。楚画心默默地评价着，不由得对雷蒙泽改观了几分。

　　然而，蓝羽一点也没有被感动到。

　　“白鸦那边有药，可以改变元素异能，你需要的话，可以去找他。”

　　雷蒙泽皱眉：“蓝，那名少年对你很重要？”重要到一次又一次地为了他跟自己唱反调？

　　蓝羽面不改色地开口：“你想多了。”

　　雷蒙泽这一次却没那么容易相信他的说辞，反而将话题引向了别处：“安吉尔之前发现了楚画心的行踪，他现在，人就在天都城。”

　　“是吗？”蓝羽的表现比雷蒙泽预料中要平淡的多。

　　“我以为，你应该是很想见到他的。”雷蒙泽心底闪过一丝疑惑，难道……蓝羽真的移情别恋了？可是这才几天时间，他跟那少年又见过几面？

　　蓝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所以我允许你让郑穆留下来了。”

　　雷蒙泽很快反应过来，郑穆到来之前，他正是用这个理由说服对方的，但实际上能有多少把握，连他自己都说不准。

　　“安吉尔呢？”蓝羽随口问了句。

　　雷蒙泽脸色微变，忧心忡忡：“出了点故障，已经联系雷加尔了。”

　　他没有细说究竟出了什么故障，也不想让蓝羽知道，安吉尔是在追踪楚画心的行踪时，被人反追踪入侵后死机了。

　　雷加尔是雷家在电子精密仪器领域方面的奇才，安吉尔正是由他研发制造出来的拟人态智能AI机器人，雷蒙泽用了几十年，可谓是感情极深。

　　“让他带齐工具，帮我订制一个机器人。”

　　“你怎么突然对机器人感兴趣了？”雷蒙泽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不了解蓝羽的想法，天马行空般诡异善变，完全无迹可寻。

　　“嗯。”蓝羽显然不想多说，对于他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儿子，以及楚画心的三重身份之谜，知道的人越少便越安全。

　　两人接下去又随意闲聊了会儿，便各忙各的去了。

　　【师父，我准备去找郑穆一趟。】

　　【需要我做什么？】蓝羽相当自觉地发问。

　　【郑穆身边的那个异能者，叫白鲨，师父帮我把他引开就可以了，不要惊动雷蒙泽那边。】如今安吉尔暂时死机了，他倒是不用担心其他的问题。

　　【小事一桩。】

　　蓝羽口中的小事，果然只是举手之劳，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白鲨就被他击倒丢了出去。

　　楚画心在没人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顺利地进入了郑穆休息的房间后，从原型切换成人型状态。

　　“好久不见，郑院长。”

　　清冷低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房间内，原本坐在书桌前低头忙碌的人微微一怔，抬头，看向来人，脸上挤出一丝欣喜的笑容：“画心，你果然还活着！”

　　从帝都到天都城的路上，郑穆曾经收到过一条白鸦发送的讯息，对方提到了楚画心，当时的他并未当真，还以为是白鸦心有不甘，发现了他跟楚画心的关系后，故意来吓唬他的。

　　结果，真人出现了。

　　还是在这天都城楚宅，雷蒙泽和蓝羽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面前。

　　关于楚画心的事情，郑穆知道的并不算详细，他最初注意到对方的时候，楚画心还是个稚嫩的年轻人，模样出挑、努力好学又有天赋，还是个孤儿的身份，是块不错的料子，适合搞研究。

　　可如果只是这样，他自然不会力排众议，将对方纳入BK研究院，成为沙漠改造计划的项目负责人之一。

　　起初，在发现“新物种”第一批实验品对楚画心的恐惧和回避时，郑穆就怀疑这个年轻人身上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费尽周折将人收到自己的身边，就近观察取材研究，一次又一次，结果总是让他失望。

　　直到SP1的诞生，他说服自己接受现实，哪怕楚画心对新物种计划没有帮助，至少他还是个可塑之才，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未觉醒的普通人类，拥有相同的立场。

　　可是——

　　为什么楚画心会是白色帝国的人呢？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郑穆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他所以为跟自己同一阵营的普通人类，其实是敌对阵营的人，于是在他彻底脱离BK研究院的同时，他选择了跟自己关系匪浅的周源接替他的位置，哪怕明知这样的举动对楚画心不利。

　　之后，楚画心的结局如何，郑穆再也未曾关心过，哪怕是在最后得知对方叛逃后，所驾驶的飞行器被巡逻队击毁，人也尸骨无存的消息，他的心底也不曾有过一丝伤痛。

　　就像听到一个陌生人的死亡讯息而已。

　　“您看上去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楚画心漫步上前，在见到他这个死而复生的故人时，周源是惶恐的，林天启从诡辩到最后的崩溃，谢玉莹满心的愧疚，都是如此的真实，唯独郑穆，虚伪到他不忍直视的地步。

　　“画心，坐吧。”郑穆熟稔而热情地招呼着青年，就像两个彼此许久未见的故友，异地重逢，欣喜万分，“起初听说你出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他们在跟我开玩笑，毕竟你是个那么出色的年轻人，在BK研究院那几年，你是我身边待的时间最久，也是我最花心思教导的学生……”

　　“郑院长，您说这话不觉得脸疼吗？”楚画心站在原地，语气嘲弄地撇了撇嘴。

　　郑穆一听，满脸黯然地叹了口气：“画心，我知道你在怪我，周源的事情，并非是我能决定的，BK研究院不是我的个人财产，院长的任命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我将你的任职申请书递交给上峰的时候，被驳回了，他们的意思是你的资历太浅，周源是他们相中的人选，我也……无能为力。”

　　“不，你错了，我从来不没在意过院长的位置由谁来坐。”楚画心并未掩饰自己脸上明显的失望，事已至此，对方还不知悔改，仍在垂死挣扎，将所有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还偏偏说的那样无辜又理所当然，“你的所作所为，我都已经一清二楚，所以我们开门见山地谈一谈，不要再兜圈子了，另外，我也不想再听你讲故事了。”

　　“画心，你对我的误会有点大。”郑穆欲言又止。

　　“第一，新物种研发计划，你从未停止过，从十二年前开始，你预谋计划启动，到三个月之前，变异生物全面崩溃失控，中央城一夜倾覆化作废墟，你是罪魁祸首。”楚画心冷漠地注视着对方，语气冰冷刺骨，“你担心自己的罪行会曝光，第一时间逃离了希和联盟，用你的巧舌如簧说服了白家的人，并声称你有解决变异生物的办法。可最终，这所谓的办法，不过是一纸空谈，就像你履历上辉煌的过去一样，只是空中楼阁，经不起一丝推敲。”

　　郑穆脸色大变，显然没有想到对方会知道这么多隐秘的事情。

　　楚画心面无表情地继续道：“第二，你对我从头到尾只是利用，原先以为我身上藏着可以克制变异生物的秘密，才故意接近我，后来发现潜能药剂的功效，便趁机强占了成果，出了事却让我来背黑锅，你和周源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样的卑劣无耻，一样的让人恶心。”

　　听到这儿，郑穆脸上伪善的笑容终于伪装不下去了：“对，我是在利用你，因为我恨这世道不公，普通人在异能者面前卑微如蝼蚁，哪怕希和联盟声称要创造一个和谐平等的社会，不公平的事情依旧天天在发生！就因为我是个普通人，原本属于我的地位就能轻易被异能者夺走，我经营大半辈子，永远只是科学院的一名院士，院长的位置依旧属于异能者！我不甘心，我为联盟奉献了一辈子，最后得到了什么？”

　　“这就是你教导我的，要做一个善良的人？”

　　“呵，那是糊弄人的把戏而已。”郑穆不屑地笑了笑，看向楚画心的目光无比复杂，“我原本很欣赏你，你年轻、聪明、有天赋，最重要的是，你看着对什么事情莫不过关心，为人冷漠难相处，实际上却有一颗过分单纯善良的心，那是我已经失去的东西，在你身上，我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可是，你偏偏是白色帝国的人，你根本不是什么普通人，我用自己研发的异能检测仪器检测过你的数据，尽管很不明显，但当时的你，早就已经觉醒了。我唯一不能确定的是，你为什么一直要隐藏实力，还是说你的异能退化了？所以，我让周源顶替我的位置。你的命运，交由上天来决定，很公平是不是？”

　　“我早该猜到的，你对异能者的敌视，掩饰的十分小心，可是每次你侃侃而谈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露出马脚。”楚画心只觉得当年的自己实在太蠢了，“可是如今，你却变成了自己最仇视的异能者，多么可笑。”

　　郑穆消声了，面如猪肝色，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楚画心原本就是为了诈他，结果关键时刻，对方不吭声了。

　　“初阶，光元素。我说的没错吧？”

　　“……是。”

　　“那么郑院长，您是打算自己慢慢晋升，突破高阶之后，单枪匹马地去跟女王拼命呢，还是另有什么高见？”

　　“你，怎么知道的？”郑穆一下子警觉了起来，这番女王论调，他之前没有跟任何人提过，楚画心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难道之前——

　　“你既然知道我是白色帝国的人，那么应该也知道，我出生在天都城，你现在待的地方，就是我家。”楚画心不紧不慢地再上前两步，走到郑穆面前，“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都知道。你也知道，白鸦现在就在天都城，他手里的好东西很多，让一个初阶异能者在顿时间内晋升突破高阶，也不是没有办法。”

　　后面那一点，当然属于胡说八道。

　　可是郑穆却不知道，他原本就有些心神不宁，顿时连连后退：“女王论，是真实存在的，因为我亲眼见证过它们相互吞噬的结果。”

　　“所以，郑院长你就更有理由牺牲自我，拯救全人类了。”楚画心顺口接了下去，一本正经地细数着，“你瞧，您这一辈子，履历看着很糊弄人，可实际上并没有做出过那些杰出的贡献，而且您现在也年纪一大把了，估计也没几年可以苟延馋喘的了，还不如赌一把，成了，自然是名垂千古，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之后，人类都会记住您这一刻的牺牲，是您拯救了人类的未来。”

　　“放肆！”郑穆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场子，威严十足地低声呵斥，“楚画心，我是这么教你做人的吗？”

　　“做个善良的人？哈，您自个都说了，那是糊弄人的把戏啊。”

　　这一刻，郑穆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楚画心料想他也没那个魄力和勇气去自我牺牲，人类总是这样站着说话不腰疼，习惯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热闹不嫌事大。

　　突然之间，他觉得雷蒙泽那个偏|执狂其实也蛮可爱的。

　　“既然您不愿意自我牺牲，又相当仇恨异能者的身份，那么——”楚画心慢慢伸出手，五指张开，隔空覆在对方的脸庞上，“我就好人做到底，帮你把这一身异能散掉吧。”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关键时刻，郑穆动作十分敏捷，逃跑的姿势虽然狼狈了点，速度倒是不慢，他躲开之后，立刻朝着房门跑了过去，哪怕这是楚宅，只要雷蒙泽和蓝羽被惊动了，楚画心想对他怎样，估计都得先缓一缓了，他好歹也是白家的上宾。

　　砰地一声，房门被相当粗鲁地拉开。

　　楚画心没有急着追上去，因为蓝羽一直守在门外。

　　郑穆起初看到蓝羽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欣喜，但很快，喜变成了惊。

　　蓝羽不像楚画心那样行事温和，人站在原地似乎没动，一股无形的气已经将郑穆撞开朝后倾倒，面无表情的男人浑身弥漫着一股肃杀冷凝的气息，一步一步踏上前，空气仿若撕裂一般，无声的呐喊着。

　　房门被轻轻关上。

　　郑穆捂着胸口，直觉得透不过气来，满是皱纹的脸上不断有冷汗渗出，他惊疑不定地望着蓝羽，想询问对方是怎么回事，却发现嗓子仿佛被人掐住了一般，火辣辣的疼，说不出一个字来，最终他只好扭头看向楚画心，目光中满是祈求。

　　“我可没兴趣听你说废话。”蓝羽居高临下地望着狼狈不堪的郑穆，在他眼里，这并不是一个老人，而是一个面目可憎、心肠歹毒的死人。

　　“等一下。”楚画心眼看着蓝羽马上要动手解决掉对方，立刻出声阻止。

　　蓝羽意外地挑眉：“你想留他一命？”在他看来，郑穆这种人死有余辜，根本不值得同情。但若是楚画心求情的话，他也只好收手。

　　“我有件事情想问他。”

　　“好。”蓝羽微微颔首，解除了对郑穆的禁制。

　　郑穆发现自己能说话了，立刻激动地朝楚画心爬了过去：“画心，你救救我！”他非但不傻，反而很狡猾，一眼就看穿了这两个人的关系，知道在冷酷无心的蓝羽面前他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唯独楚画心这边，他还有一丝存活的机会。

　　“你是如何觉醒异能的？”楚画心没做任何承诺，开门见山地问，这也是他特地跑来找郑穆的主要原因。

　　郑穆犹豫了下，终究还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待了清楚：“前段日子，有一个神秘人主动找上了我，是他告诉我，需要一个高阶光元素异能者跟女王同归于尽，才有解决变异生物造成的危机，也是他让我觉醒拥有了异能。”

　　“是谛心？”楚画心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从天堑流域离开后失去失踪的谛心，“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女王实力很强，如果没有找到那个合适的人选，就只能由蓝羽亲自去解决。”当然还有一点，对方承诺，事情办妥之后会让他达成心愿。郑穆一边说着，小心翼翼地偷看了面无表情的蓝羽一眼，这原本是他不想说的，他还不想被对方直接弄死。

　　“原来如此。”楚画心恍然大悟，从谛心告诉他关于蓝羽的死门开始，对方就已经在布局了。

　　如果他按照最初的打算，把蓝羽弄死了，那么“皆大欢喜”，谛心目的得逞；

　　可他偏偏不合作，所以原本由人类制造出来的变异生物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它们源源不断地主动送死，蓝羽每一次解决掉所谓的危机，实则给自己增添了一份危险，一旦体内的力量超过临界点，蓝羽被迫回到天堑流域，彻底失去自由，而谛心则可以在外面潇洒自在，他想做什么，都没有人能阻止得了他。

　　但很快，楚画心发现，那些变异生物如果不是由蓝羽亲手斩杀，并不会出现能量传输轨迹，加上沙朗一族幸存者的存在，这些成堆出现的变异生物仍然无法从根本上威胁到蓝羽，除非——

　　他亲自斩杀了女王。

　　若放任女王不管，麻烦会越来越多，他们人手有限，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若决定斩杀女王，楚画心只能站出来，关键时刻选择牺牲自己。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画心，我有点头晕，你扶我站起来……”郑穆暗中观察着青年的表情，见他心事重重，似乎并不打算为难自己，并出声提醒了句。

　　“好。”楚画心回过神来，轻轻应了声，伸手抓住对方的胳膊。

　　下一瞬，郑穆面色大变，体内的力量迅速流失，眨眼之间，他就像苍老了十年一般，身体摇摇欲坠，几乎不能支撑，他张开嘴，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不——”

　　“我知道，你肯定希望自己死的清清白白，虽然我把你体内的异能拿走了。”楚画心面色沉静地说着，慢慢松开手，已经不需要蓝羽再动手，郑穆没几天可以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