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蛾子2

　　回答他的是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程钰就在这一片磷粉的模糊中，突然感觉自己腾空了。不仅如此，他还发现自己居然久违地体验了一把只在梦里经历过的，在低空翱翔的感觉。

　　短暂的“飞行”过后，被于牧扔出来的程钰成功“降落”在了门外的土地上。当然非常不幸。屁股着地。

　　不，这不能算是降落，更应该算是坠毁吧。

　　而且……原来于牧的力气有这么大的吗？程钰一个不算轻的成年男性被他一把扔出这么远，何况他还受了伤……

　　程钰虽然被摔的龇牙咧嘴，但他顾不上屁股疼，赶忙抬头查看房间里的情况。

　　毕竟把他扔出危险地带的人，自己还处在危险之中。

　　一出那个房间，困扰了他很久的橙色粉尘立刻被风吹散了不少。虽然太阳已只剩下一线宽，但天色仍然因晚霞的支撑而照亮着这片大地，让程钰能借此看清屋里的情况。只是这亮光也很快就会消失了。

　　于是程钰便目睹了这样一幕。

　　浓到几乎化不开的橙色烟雾中，更靠近门的“李烨”正在试图站起来。昆虫类惊人的抗打击能力和恢复能力让□□对他造成的伤害影响迅速减弱。

　　而就在他要站起来的那一瞬，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影直接踩着他的肩膀，把“李烨”重新按回了地面上。而他自己也借着这个力道跳得更高，冲出了那已经无法容人的狭小房间，落在了程钰不远处。

　　程钰一惊，立刻爬上去查看对方的伤势。他可没忘了自己身上的血迹是从哪里来的。

　　于牧此刻也像之前死而复生之后的林妙妙一样，身上凡是裸露肌肤的地方，都可以看到细细密密的毛发，白色底毛中夹杂着大块的黑色斑块。于牧的手脚也已经被具像化的犬类爪所覆盖，看起来极具爆发性和力量。

　　还有为了保持平衡而无意中具像化的尾巴，看起来真的很好摸……但程钰随即看到了对方右肩处的骇人伤口。那被长刃贯通的狭长伤口因为于牧之前的剧烈运动有着向更加严重的方向发展的趋势。如果不快点处理的话，光是失血性休克就能要自己这个称职保镖的命。

　　不过现在还没到想这些的时候。程钰和于牧只是从敌人的“势力范围”中突破了出来，敌人的威胁仍然没有解除。

　　不过马上就可以解除了。程钰暗自扯起嘴角。

　　要是于牧刚才按照他说的做，直接出来不要管他，说不定现在他就已经把这件事解决完了。

　　但既然于牧这么拼命地保护自己，哪怕自己多次告诉过于牧他有保命的办法，对方却仍然宁愿放弃自己逃生的机会也不愿丢下他，那程钰自己又怎么能辜负他呢？

　　太阳已经下山，晚霞迅速消退，已经无法起到照明的作用了。远处的城镇隐约冒着光亮，而在这早就废弃了不少年的破旧食品加工厂，却毫不意外地没有亮起一盏灯。

　　“你们……”橙色的烟雾似乎对“李烨”影响有限。他已经站了起来，原本和气的脸已经被恼怒扭曲得不似人形。最明显的，就是他头顶上伸出一对巨大的羽毛状触角，而这更加坐实了他蛾类的本质。

　　“哎！死蛾子！”程钰突然出声叫道。在听到“李烨”愤怒的声音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给你看个好东西！睁大你那只有光感的瞎眼好好看着！”

　　李烨又一次被戳中了痛点，愤怒不已地往前走了两步，跨出了那个建筑。

　　因为兽化机甲的原因，那本来应该毫无实际作用的巨大翅膀也能够兜得住风，鳞粉更像是无穷无尽一般，翅膀扇一扇，就又四处飞舞。

　　已经没了光线，现在是夜行动物的主场了。优秀的嗅觉和听觉，让蛾子在即将到来的夜晚占尽优势。

　　“李烨”此刻信心满满。

　　一个已经受伤的保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嘴炮的聒噪鬼，自己一定……

　　一道光亮从他眼前划过。

　　这简直像黑夜中的流星一样耀眼而美丽，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又像雪地里的一盏明灯，吸引着迷途的旅人。似乎伴着礼炮的齐鸣，这温暖的光辉，正在变得越来越明亮，温暖，就像滚烫的太阳一般，热情得似乎能够灼伤人……

　　不，不对，这是根本不是什么童话，真的着火了。浓度过高的鳞粉接触到火星，爆燃的力道足以毁灭整栋建筑。讽刺的是，“李烨”之前在程钰他们面前演戏时，还曾用面粉的粉尘爆炸来假意胁迫自己的同伙不要开枪。

　　“李烨”拼命从自己的本能中拉回了理智，才发现自己半边身子都已经被火舌舔上了。

　　疼痛让他忍不住尖叫，但双脚却近乎诡异地一步也迈不动。是飞蛾的本能让他没有办法抗拒这黑夜里唯一的光源。“李烨”急忙收起自己的动物形态，寄希望于这样可以少受一点这可怕本能的影响。非常幸运，他成功了。

　　“噗”。

　　“李烨”在这一刻关闭了增幅器，虽然他受到的延迟效应影响确实变小了，但也立即成为了沉默许久的狙击手的目标。而这一次，没了兽化能力的影响，百发百中的子弹可不会再打偏。

　　“李烨”了无生机的身体因子弹的惯性而向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大门栽去，很快就和之前被杀死的同伙一起，化为了熊熊火场的一部分。

　　“哝！解决咯，看我扔得还挺准的吧？就是可惜这漂亮的打火机了，上边的狼牙可是真货呢。”程钰看着爆炸后正在燃烧的仓库，摸了把溅到脸上的灰尘，不无得意地说道。见于牧呆呆地看着前方，他又不满起来。“嗨！你身上这个口子可还哗哗流血呢，别愣着呀！”

　　“你当时让我走，是已经想好这一招了么。”于牧仍然保持着半兽化的状态，在程钰的提醒之后用左手压住了伤口，但脸上的表情有些令人难以捉摸。

　　程钰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时候如果没有你们那个狙击手的成功击中，我们绝不可能一起出来。”程钰少见地正色道。“让你出去是怕爆炸伤到你。至于我的安全，我记得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有保命的手段，不会死的。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于牧居然也激动了起来。“可我也会害怕。在知道你差点要做出什么之后，我现在更加害怕。我知道，这种话会让我听上去不再是个可靠的护卫者，可是没错，哪怕你真的不会死，可在这种情况下，我仍然控制不了自己为你担忧。”

　　他的话让程钰控制不住地吞了口口水。

　　“所以，请您不要再把自己置于这么危险的境地了。我也在这里认真的告诉您，无论您有怎样的保命手段，我都不会让它们在我死亡之前派上用场。希望您理解。”

　　“我们结婚吧。”程钰看着他坚定的神情，喃喃道。

　　“抱歉？”于牧皱眉。

　　“啊啊，没什么。”程钰摸着自己被这一番话弄得狂跳不止的心脏，冲一脸无辜的于牧摆了摆手。“这话可千万别跟别人说。要不然粘上你可就甩不掉了。”比如我。他在心里补了一句。

　　好吧好吧，为了让自己这个执拗得可爱的护卫安心，自己还是暂且把那些危险的把戏放一放吧。

　　狙击手和它们这边的大部队肯定也看到了这栋突然爆炸起火的仓库。再有几分钟应该就会来了。

　　再回想这段行程，可真是有点伤啊。于牧受了伤，程钰的身份也已经被泄露，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又是敌人严防蹲守的S港……程钰一瞬间都有点想要放弃了。

　　于牧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些，但他的神情看起来却没有一点要退缩的样子。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程钰也只能叹口气，帮他按着点伤口，好快点止血。

　　“其实你可以再转化一点……”程钰虽然没有植入增幅器，无法具像化任何动物形态特征，但他知道，兽化能力者在激活增幅器之后，兽化形态会让他们的代谢部分加速，从而有利于更快地进行恢复。而兽化部分越多，恢复速度相应的就会越快。这也是林妙妙和于牧在受伤之后都选择激活了更多的兽化形态的原因。

　　“不用了，这样就好。”于牧轻轻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完全兽化……虽然神志还是清楚的，但有时候行动会不过脑子。”兽化程度越深，被动物本能影响程度就越高。

　　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李烨”在之前都没有明显表现出对光和火的特殊兴趣，而在激活了增幅器之后，在具像化出那么巨大的翅膀和羽状触角之后，却无法控制自己，主动投火。

　　“比如说去追球吗？哈哈。”程钰故意逗他，开玩笑道。于牧也没有生气，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马上就要看不见了。”程钰笑完后，表情却有些落寞。

　　“我看得到。而且马上就会有援兵来了，不会有危险。”于牧安慰他道。

　　“我不是觉得有危险呀，只是觉得有点可惜。”程钰说道。“在这么难得的二人时光里，我却看不见你的样子。”

　　“……”于牧嘴巴微张，不知道该接点什么话。

　　“被撩到了？现在知道我刚才听你的话是什么感受了吧？”程钰笑道，顺便挪动了一下姿势，让于牧能半靠在他身上，减少对伤口的压迫影响。

　　“谢谢。”于牧的声音还是显得有些不自然。“明明应该是我照顾您……”

　　“哈哈，别闹了，让哥哥抱一会。”程钰趁机占他便宜。“后边的路可还要靠你呐。”

　　“对了，刚才很险啊，你真的接到公司的消息，说那个李烨不是真的了？”为了自己能一直占着便宜，程钰立刻找到了转移话题的点。

　　“并没有。”于牧喘了口气，说道。“是为了诈他，我根本没说公司给的是什么消息。但他之后的反应，确实有些超乎我的预料了。”

　　“嘿嘿，还好我们配合默契，又足够幸运。”程钰笑了笑。

　　“对了，趁着现在没人，告诉你点我知道的小秘密。很有爆炸性的那种哦。”程钰一直不停地寻找话题，也是想转移转移于牧的注意力。虽然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但疼痛一定还在时刻折磨着对方的神经。

　　“你还记得最开始马文袭击我们的事吧？和庄红他们一起的那一段路。”程钰说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庄红能在完全没有任何经验的情况下迅速挖出那么大的坑，能让马文困在里面？”

　　于牧没说话，也没什么动作，不过程钰知道他在听，便继续说了下去。

　　“因为她的动物形态兔类，本来就具有这种能力。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程钰慢慢说着，一边留意着于牧的精神状态。“这就涉及到兽化能力的来历问题了。这个所有人都不知道，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不是吗？”

　　借着最后几丝光亮看到对方头顶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但意识到这是摸不到的事实让程钰深感遗憾。

　　“这件事，是我从自己的‘买卖’里，机缘巧合之下发现的。之后我得空就会试一下，到现在还没出现过例外。”

　　“不要告诉别人哦，这可真是我的救命稻草之一，好几次的危机我几乎都是靠这个信息差捡的命。”

　　“那就请您不要说出来……”于牧叹气。

　　“我乐意。我喜欢你，当然要和你分享这个秘密。”程钰面不改色地说着，虽然几乎已经看不清于牧的表情，但还是能感觉到对方一瞬间有些僵硬的身体。他满意了。

　　“兽化潜能，来自于我们的灵魂，被增幅器分级呈几何级数增强之后，表现在外的便是不同的动物形态。而动物形态本没有强弱之分，自己对自己的动物形态了解越深，自然就越强。但同时，过度了解自己的动物形态也会制造弱点，这也是延迟效应的本质之一。比如，如果马文不知道蚂蚁会被太阳炙烤而死，那次我的计划就不可能成功。”

　　“所以，在对付棘手的兽化能力者时，如果我想利用一个能力者动物形态的弱点时，我都会当着他的面喊出来。在别人看来，我是泄露了自己的目的，但对我的目标来说，他们在知道自己的弱点之后，我才能利用这个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