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虞焰个人番外

  我出生那天,老家房子因为电路老化而意外失火。所幸大家都聚在产房,并无人员伤亡,但由于灭火不及时,整个房子算是给烧没了。

  在十岁之前,我过得都挺快乐的。作为家里的独子,享受着两代人全力给予我的宠爱,甚至一度让我变得有些骄纵。

  我永远记得那个春节。年二十九的时候,家里的大人都在忙着准备年夜饭,我一个人在阳台孤单地拍球。那时候的阳台都是开放式的,我一个用力,球越过阳台落下了楼。我踮起脚尖向下看,发现球落在了楼下一户支出来的晾衣台上。

  我哭喊着跑去找我爸,告诉他我的球丢了。他一听,立马丢下手里的活,和我一起去楼下敲门。可惜那天,楼下那户人不在家,敲了很久也没开门。我爸蹲下来帮我揩掉眼泪,和我商量说明天再去取球好不好。我本就不满大人们都在忙,没人陪我玩耍,这会儿连球也没了,我更是不依不挠地让他马上把球取回来。

  对于我所有无理的要求,我爸基本都是尽力满足。于是,他和我一道回到了阳台,看了眼距离后,俯身伸长手臂开始帮我够球。

  我爸弯腰够球,我就在一旁为他打气加油。听着我兴奋的叫喊声,我爸的手越伸越长,大半个身体都探出了阳台,最终,指尖顺利触上了球面。

  “儿子等着,爸爸这就帮你把球拿上来。”说完这句话后,我爸踮起脚尖,腰际都越过了阳台,终于稳稳地抓住了那个球。

  我在一旁高兴地又蹦又跳,大喊着“爸爸好厉害”,下一秒,就看见我爸整个人翻过了阳台,耳边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

  我有些木讷地转过头去,看着身边突然少了一个人。最终,我两手攀着阳台边沿,一点点踮起脚尖,低头看到了我这辈子都不愿再回想的画面。

  那个球被我爸下坠的身体带到,晃悠悠地落了地,在我爸的身体上弹跳了两下,滚到了远方。

  五楼的高度,让我爸没有马上断气,在ICU里过完了这个春节。

  大年初二那天,我爸被推出了ICU,我激动地围到了他的床前,眼泪鼻涕一股脑全抹在了他的床单上。我爸硬撑着睁开了眼,每一个字都带着呼啸的风声,断断续续连不成句。

  他说这不是我的错,让我不要自责。他说他很爱我。他说祝我春节快乐。

  当晚,我爸便去世了。自此之后的很多年,别人家欢度的春节,都成了我们家最沉闷的一段时期。

  而和我爸一样,我妈同爷爷奶奶都没有怪我,反倒在不停安慰我鼓励我。我看着他们同样哭红的双眼,终于被迫长大了。

  我可能一辈子都没法接受我爸的死,但是日子还得继续过。我开始厌倦起那些课外活动,将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学习上,顺利考上了当地最好的初中和高中。高考时发挥稍微失了常,但也进了所还不错的一本,读了个感兴趣的专业。

  我是在大二遇见林教授的。那会儿我的眼睛总是迎光流泪,去看了医生也查不出毛病。第一次见到他时,我走在从食堂回宿舍的路上,一边走一边抹眼泪,林教授关切地走上前来,问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我摇摇头,告诉了他我的小毛病。

  林教授把我拉到了角落,细心查看着我的眼睛。我心说我们学校好像没有医学院,但还是乖乖让他观察了好一会儿。最后,林教授在便利贴上写了个地址递给我,让我晚上去他办公室找他一趟。

  在办公室里,林教授把他的猜测告诉了我。我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总觉得他是个爱开玩笑的老顽童,抑或他口中的那些精神病人,其实是指他自己。

  可能是学业太过悠闲,又可能是好奇心过于旺盛,尽管我并不相信他,可我还是按照和他的约定,再次去往了他的办公室。

  这次,办公室内多了一个人。她看起来很平静,但我能感受得到,她的精神应该是有点问题。林教授把我带到了她面前,而后拉起我的手,让我认真地注视对方。

  自此之后,新世界的大门就在我眼前敞开了。

  我开始接受自己的与众不同,也开始沉迷于这番新奇的冒险。有了林教授的陪伴,我总是很安心,不管遇到了怎样的艰难险阻,他总能从容镇定地给出解答。这让我忽然想起了我爸,小时候的我牵着他的手,天不怕地不怕,因为我知道他会一直挡在我身前。

  自此,每天的课后时间,我便会去找林教授,有段时间甚至还耽误了自己的学业,被他下了好几个月的“禁入令”。每次家属前来致谢时,也总有我的一份,这让我那偷偷隐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其实一开始,林教授是不太同意我这么频繁地和他一起出入内心世界的。到底这是份极其危险与不确定的任务,他比我的经验丰富很多,总能通过患者的病情来推测出对方内心世界的危险程度,如果还算安全,才会让我一同进去练练手。

  可我那颗不安分的心却无法接受这个安排,终于,在我的软磨硬泡,以及奋力表现之下,林教授答应每次都把我给带上。此后,我闯过了很多危险而精彩的世界,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而这份刺激是会上瘾的,甚至愈发难以满足。

  后来,林教授的办公室里又来了位新患者,他患有重度的躁狂症。我见到他时,他刚被打了镇定剂,睡着的睡脸看起来无比安详。

  林教授说,他联系了一个外地的老友,同样具有进出他人内心的能力。因为这个患者病情严重,内心世界的危险程度也不可小觑,所以他决定和老友共同攻克。而老友赶来那天,正值我的考试日,所以我没法参与这次冒险。

  我突然有点遗憾,觉得错过了会很可惜。也有点委屈,觉得林教授不够信任自己。思索再三之后,我把我的心情都坦白了出来。林教授看起来很为难,他坐在椅子上思索了良久,一遍遍地询问我的意见,得到的都是确定的答复后,他说他做了个任性的决定,要和我单独前往。

  为了这次冒险,我偷偷瞒着林教授,没有复习备考,而是把时间都拿去研究这位患者。自认做了充分的准备后,我同林教授一起进入了那位患者的内心世界。

  林教授没有说谎,他的内心世界确实凶险异常。很多次我都站到了死神的镰刀之下,又被林教授搏命拉了回来。对于不断拖后腿的自己,我感到很是后悔与抱歉。

  我们一路跌跌撞撞,总算找到了藏匿在角落的那位患者。我们三人一道来到了悬崖之巅,如果林教授的推测没有错,出口应该就在这里。

  最终,我们顺利找到了出口。荒芜的坚石之上,那株绿草长得太不寻常了。

  患者率先踏上了出口,消失在了我们眼前。我正欲上前,负伤累累的林教授突然一个踉跄,一只脚踩了空,向悬崖下滑去。

  林教授一只手扒在岩壁上,原本就受伤的肩膀这会儿又撕裂渗出了血。我急忙伸手想要拉住他,可还是迟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他坠了崖。

  我站在原地,一时间手足无措。出口很快就要关闭,如果不及时出去,我将和林教授一起永远被留在这里。

  其实只有几秒钟,但在我眼里好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长。我做了这辈子最艰难的决定——抛下了林教授,选择了活下去。

  我想林教授和我爸一样,是不会责怪我的,可是我永远没法过得了我心里这一关。

  参加完林教授的葬礼之后,我回了老家一趟。那片废墟至今还留在那里,一直没有被修缮。有着轻微洁癖的我,大剌剌地坐在了尘土之中,看着湛蓝的天空发呆。

  其实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出生时烧的那场火,好像真的预示了些什么。

  如果不是方叙海,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燃起救治他人的欲望。救了再多的人,也换不回一个亲近的人的生命,仿佛总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可我想,如果我真的就此停止,怕是会让林教授很失望。我当初的愿望,可是要做他最得意的门生啊。

  自此,我便开启了近十年的医生生涯。其实我从没想过我会成为一名医生的,我总觉得这个头衔过于高尚遥远,和我简直格格不入。但是看着那些家属祈求我、信任我、感谢QFZL我,我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成为别人的依靠。

  宋踏云入院前两天,我刚过完了我爸的生忌。那段时间我的心情都很沉郁,偏巧还遇上这么个烦人精,简直是对我莫大的折磨。

  那些总是神神叨叨,爱缠着别人的病人其实我遇过不少,但是他们的目标是接近他们的所有人。宋踏云不一样,我无比确定,他的目标只有我一个,这让我很不解,也让我很困扰。

  谁也没想到,他缠着缠着,竟然缠进了别人的内心世界里。那一刻我万分不安,他让我突然体会到了林教授当初的心情,肩上一下子负担起了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没法推脱,只能硬着头皮扛下去。

  万幸,宋踏云比当初的我要聪敏许多,甚至还救了我不止一次。我在想或许这也是一种我羡慕不来的天赋,不是说疯子与天才之间只有一线之隔吗。

  我已经记不起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宋踏云的了,更不知道是缘何而起。如果是那奇妙的吊桥效应的话,持续的时间未免也太过长了。他开始长久地住在我的心上,他的安危比我自己还要重要,可是,一个称职的医生是不该和自己的患者产生感情的,这是极为可耻的趁人之危。

  我开始试图抗拒他,躲避他。但是宋踏云这个人太特别了,你越这么做,越是变相地在勾引他。最终,我选择了缴械投降。

  好吧,可能我确实就不是一个称职的医生。

  谢天谢地,这份感情是有回应的,他对我热烈的感情索取,并不只是单纯的由疾病驱使的好奇,而是掺杂了爱意的。就像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爱上宋踏云一样,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爱上我,我想就算我问他,可能他也答不出来。

  或许这也是我们之间的一种缘分,这么一想突然觉得很有趣。很多事情,并不是像做题一样,一定要求出一个标准答案的。

  只是每次牵起他的手时,我总有些不安。我不知道过了而立之年的我,是否真的长大了,是不是已经能够为他人挡风遮雨,而不是把风雨带给亲近的人。

  但是我想,这并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那场大火始终在我的心底蔓延不散,可能我所需要的并不是浇灭它,而是同它和平共处。

  今天,我又去了我爸的墓前。走在墓园里,我抬头看见一朵很好看的云,我忍不住把它拍下发给了宋踏云。

  半分钟后,宋踏云回复了,他说,我也想你。

第60章 虞焰个人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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