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霜莳实在无法消化封垏这番话, 从耳朵里听进去,在心里打转了一个圈,最后归于一声淡笑中。

  霜莳没有仔细想他话中的意思, 曼声道:“我又不是郎中, 没有妙手回春的能耐,治不了你的伤病。何况你这点小伤,用不着求人,贴两副药便可痊愈。”

  说完又想起什么,质问道:“当初面不改色拿刀割伤口的架势呢,怎么就没了?”

  所以啊,当初他那么逞能作甚么,如今连装装可怜都不行。封垏垂下眼,指了指心口处:“我这疼, 郎中救不了, 只有你能救。”

  霜莳连看都不看, 一脚迈入院门, 将两只凶神恶煞的看门犬放出去,不带一点犹豫地将门扣上,半句话都没有留。

  动作行云流水, 封垏吃了闭门羹,散淡地笑了笑, 轻喃一句:“小丫头这脾气,还挺冲啊。不过也挺好,以后不会再被人欺负。”

  *

  楚州埋有东宫眼线,封垏去寻霜莳的事情瞒不住,不足两日便被太子知晓。原本以为天衣无缝的一场戏,因有人提前戳穿, 导致太子心情很是不爽。

  一个是想要保护的人,一个是想要收拢的人,左右手一般重要,可是若握在一起,太子便产生一种想要摧毁的念头。

  车三娘子旁观太子的表情,山雨欲来般,是不轻易能瞧见的狠戾狂暴。果然太子开口,毫无感情说道:“去将霜莳带回来。”

  凶残的虎豹下达命令,车三娘子不敢反抗,只轻声问:“送到哪里?东宫吗?若是被圣人知晓,恐怕会......”

  太子打断车三娘子的话,专横跋扈的滋味浓烈:“直接送到坤宁殿,与其让旁人告诉母后,不如让母后自己去处理。”

  进了宫便没有自由可言,何况还是一向玩弄人心糟践人命的圣人。一个被儿子弄死的姑娘,突然又被儿子送到自己眼前,这种背叛与蒙骗的双重打击下,圣人怎可能会放过霜莳。

  车三娘子不愿霜莳遭受不测,嗫喏着劝道:“不知殿下为何将霜莳送至宫中?若是稍有不测,殿下这些筹谋便都落空了。”

  太子最大的筹谋,只有皇位,其他的都是登极之后的附属品。与皇位相比,霜莳不过是谋划路上的一朵娇花,若这娇花被旁人先摘了去,还不如经他的手亲自摧毁。

  太子眸息瞬变,顺着茶盏清透的茶口浅饮,轻飘飘道句:“既然不属于孤,那便谁也不能得到。我们给李家的时间太多了,若还不上钩,适时找一把匕首好了。”

  车三娘子心下一片凉意,不死心说道:“霜莳与李家毫无瓜葛,殿下是不是能通融一些,放她在江都自生自灭。”

  杯盏脱手,摔在地上碎成两瓣。太子笑得凉薄寡淡:“火炎昆冈,玉石俱焚。不为孤所用,便没有留着的必要。车春,你应该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

  太子狠了心要将霜莳送进宫,车春没有理由也没有胆量拒绝。将消息递给方越,方越便来韩家别院寻霜莳商量对策。与往常不同,两只恶犬中间还站了一个人,面露凶煞,与恶犬惺惺相惜。

  方越拱手,疑惑问道:“将军这是?”

  封垏已经好几日守在韩家门口不动,乡里乡亲倒是想上来八卦,结果被封垏冰冷的眼神劝退,就连陈夫人请来的媒婆都被吓走了。方越不畏惧,对这位将军也没有先前的敌意,只是实在不懂他与犬同行为何意。

  人称疯狗,封垏是也。他习惯这称号,便什么都不在乎。

  也不解释,封垏轻抬眼,展露轻微敌意:“你又来?”

  方越拱手道:“汴京来信,车三娘子身体有恙,吩咐某带姑娘回汴京。”

  封垏皱眉:“回绝,就说霜莳也病着,不能大动。”

  “实不相瞒,这理由上次用过了。”方越叹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还请将军放行,事不宜迟,某要与姑娘商量此事。”

  封垏听言侧过身子,待方越进了院门,封垏也跟着进去。

  霜莳正在与韩老夫人吃早膳,见二人一前一后站在院中,默默地放下筷子。韩老夫人的视线扫过院中二人,看向霜莳:“今日倒是肯进门了。”

  这几日封垏充当门面,韩老夫人不止一次让厮使去请他进来。封垏客客气气地回绝,只说自己是戴罪之身,若霜莳不肯点头,他便不会打扰。霜莳又一副随他去的态度,韩老夫人便不再管,反正别扭是这俩人闹出来的,外人想解,也解不开。

  今日倒是一声不吭地进来,怕是有什么事惊动了他。霜莳略微想了想,才起身说道:“许是珠池有事要处理,孙女先去问问。”

  韩老夫人默许,待霜莳出了厅,才与王嬷嬷道:“你瞧这俩孩子,像不像老二小两口当初新婚的时候?”

  王嬷嬷笑着点头:“二夫人生气时,二爷便在外头面壁思过。封将军这眼神最像二爷,像是长在咱五姑娘身上一样,都挪不动窝。咱姑娘呢,跟二夫人一样,嘴上不说什么,可那副软心肠掩不住。不然怎么日日让金奴喂狗的时候,多给将军送些饭菜呢。”

  韩老夫人叹道:“霜莳这孩子,也就嘴硬骗骗自己。你去与陈夫人说一声,就说之前托媒的事先作罢吧。”

  王嬷嬷笑着应道:“陈夫人那里早先还来托人问过,估计这会儿也琢磨出味儿啦,老奴这就带着谢礼去陈家。”

  方越将车三娘子的亲笔交给霜莳,叹了一声才道:“姑娘,这应该不是车三娘子的意思,听传信的人说,是太子的意思。而且,此行如若去汴京,恐怕对姑娘不利。”

  霜莳看完信,心里一片凉意。

  车三娘子应是做了最大努力,却未劝动太子。太子执意,若霜莳去了,命运又重蹈覆辙,退身步在何处无处可知。若霜莳不去,为难的只是车三娘子,以太子的作为,恐怕车三娘子的日子不会好过。

  没有万全之策,没有权宜之计,剑在弦上,就等霜莳的决定。

  封垏一直冷眼旁观,见霜莳犹豫不决,冷声开口:“不许去。”

  霜莳看了他一眼,赌气似地与方越道:“母亲在世时最惦记姨母,我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害了姨母。你去安排车,我自己去汴京。你留在江都照顾丹娘和孩子,顺便帮我看顾祖母主仆。”

  方越摇头:“姑娘,你可想好了,此行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霜莳郑重点头:“明知山有虎,偏上虎山行。不为别的,只因为欠债必须还钱,太子与我有恩,这恩情若不还,早晚有一日会转变为恨,惹怒他不会有好果子吃。不仅是我,还有你们,还有整个江都韩家。”

  霜莳顿了顿,扫了一眼封垏,继续道:“甚至还有旁人。”

  封垏微动,看吧,虽然在霜莳心里被归于“旁人”,但是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封垏一改往日苦楚,心尖突然颤了颤,开口道:“你若执意去,那我便跟你一起走。若不想回李家,宜园一直有人照料,大可安心住进去。你放宽心,有我在,太子不敢动你。”

  霜莳抿紧唇,对他这一番话有些恍惚。

  好似前世,封垏说过最软的话,无外乎一句“有我在,你怕甚么。”就像定海神针,在霜莳失去金雀之后,空落凄苦的心突然找到了平衡。所以她将一腔柔情都依附在封垏身上,她不害怕,因为有他。

  此时再听到这句话,已不是当初那个失去所有的自己,可心里还是抑制不住地颤了颤。不可否认地是,面对太子的强逼,霜莳确实恐慌。也因封垏的这句承诺,她的心又落回肚子。

  霜莳短叹一声,执拗道:“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不劳烦您操劳,我自有打算。”

  小丫头就一炮仗性子,窜出去不会拐弯,说起话来句句伤人,一点都不软萌可爱。可是封垏觉得这样比梦境中的要好许多,有种看自己孩子长大的感慨,伤就伤吧,反正都是他的罪孽,由着她便是了。

  霜莳没敢告诉韩老夫人实情,只是说去探望车三娘子便回,韩老夫人只问:“那封垏跟着你一道回去?”

  霜莳摇头,睁眼说瞎话:“他来去自由,想走便走,跟孙女无关。”

  姑娘的脸颊飞起一层薄红,韩老夫人也不揭穿,只嘱咐道:“那我就放心了。”

  入了夜,封垏只身倚靠在海棠树旁,头顶一盏残烛灯笼,脸上的坚毅与果敢外露,让人极踏实又安心。

  韩老夫人指了指那身影,与霜莳道:“既然允了人进院,今晚便清个屋子让他去睡吧。省得明日赶路,舟车劳顿再折腾病了。你也劝劝,挺大的人了,有病就治,别拿自己身子不当回事。”

  霜莳有些尴尬,嘟囔了一句:“您管他作甚么,他就喜欢那样,咱不管。”

  韩老夫人笑道:“你心里有数,祖母累了,你也去安置吧。”

  风吹海棠花落,封垏直勾勾地盯着霜莳,眼神里的炙热藏不住。见霜莳朝他走来,封垏直起身子,忍痛嗯了一声,才洒脱笑道:“怎么了?老夫人不愿意你走吧。不想去便不去,我就在这守着,就算太子来了,你也别担心。”

  霜莳的神智被封垏的那声闷哼勾着,眼神顾盼游离在他的肩膀,最终没忍住,问道:“你的伤,还没好?”月月

  封垏嗯了一声:“你又不救我,它怎么会好。”

  瞧瞧这可怜的话,这倒全成她的不是了。

  霜莳默默叹了一口气,转身就往闺房走。姑娘的身影决绝,封垏倒是习惯了,叹喟一声咬紧牙关,阖上眼睛独自品尝这熟悉的无情。

  霜莳走了几步,脚步突然停顿下来,转身凶巴巴道:“过来啊,给你上药。”

  月光洒白,姑娘清冷的声音,藏不住偷偷的关怀。

  封垏顺着声音寻到霜莳匆匆逃走的身影,唇角没忍住,瞬时勾起一个如释重负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准时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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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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