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管他什么时候回来, 霜莳是不在乎的。不过这个人一向不容人反驳,霜莳来不及说话,便已潇洒转身随太子而去。

  她略作休憩, 准备去金银行, 与车三娘子见一面。

  檀朋跟在霜莳身后,霜莳回头望他,檀朋摸着脑袋憨笑:“将军让俺跟着姑娘,没有监视的意思,就是为了保护你。”

  此行没有带着金雀与金奴,身边确实没有可相信之人。不为别的,霜莳只是不想牵扯到无辜之人。

  霜莳笑笑:“檀朋小哥,其实不用跟着我的,我现在的境况不好, 怕是会牵连到你。”

  檀朋笑得无所谓:“无事, 俺就孤身一人, 最亲近的人也只有将军。就算牵连, 也有将军救俺。”

  封垏像救世主一般,是檀朋心中的无往不胜的神。霜莳也不强求,行至金银行, 报上帖子,由管家领着前往花榭。

  车三娘子依旧风姿绰约, 与上次别离时没有丝毫不同。霜莳宽心,上前蹲福:“姨母,霜莳回来了。”

  车三娘子抬头,眼神微微荡漾了一下,才笑着招手:“快来坐。”

  车三娘子有些惊讶,太子这些日子对霜莳晚归一事, 以及封垏一路作陪很是愤怒。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车三娘子知晓,霜莳进入汴京之后,恐怕凶多吉少,最坏的境遇,可能是难见一面。

  此时,霜莳毫发无伤地出现在她面前,笑意融融没丝毫怯色,倒让车三娘子有些忖度不明太子何意。简单地客套几句,车三娘子才问:“可见过太子?”

  “正是见过才来的。”霜莳看了眼花榭外面值守之人,压低声音道,“姨母,太子究竟何意?不只是看一眼那么简单吧。”

  车三娘子笑着握着她的手,扬声道:“我给你做两件夏衫,随姨母进屋里试一试吧。”随后使了个眼色,带着霜莳进屋,极快锁好门,才长舒一口气,“孩子,大事不好了。”

  车三娘子的神色慌张,又避着屋外眼线,霜莳忙问:“姨母,有话请讲。”

  车三娘子道:“我不知道太子究竟打了什么算盘,今日没有动你。可是先前让我写信招你回来时,已经做好打算送你进宫。不是东宫,而是圣人的跟前。先前太子为了瞒着圣人,早已告知圣人是他亲手杀了你,若是被圣人知晓你还活着,你能有命从宫里出来吗?”

  霜莳愣了愣,呆滞地看向车三娘子。

  车三娘子叹道:“此事都怪我,就不应该遵从太子的吩咐,让你来汴京。可是霜莳,我怕那样,太子会派人直接去江都寻你,到时候韩家老夫人和你的叔伯两家都难逃一劫。姨母知晓你的性子,你与你母亲一样,都是不愿伤害到旁人,姨母也做好准备,但凡太子与圣人对你不利,这金银行便再也不受他们所用。”

  霜莳心里感恩,笑对车三娘子:“那姨母这些年的努力就白费了。霜莳已经失去了母亲,可不能看着姨母因为霜莳与皇家抗衡。”

  车三娘子最讲义气,劝道:“我就算拼了命也得护着你。你听姨母的,这几日寻到机会赶紧逃,越远越好。”

  霜莳笑着摇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就是皇宫么,我不怕。”

  车三娘子劝道:“你这孩子可不能意气用事。今日太子未动你,兴许是动了恻隐之心,但是皇城里的圣人可没有善心,你若是被接进宫,恐怕,恐怕......”

  最坏的结局,不就是重蹈前世覆辙吗?

  前世被周姨娘陷害,假传圣人口喻送她进宫,命陨延和殿。本以为今生能躲过一劫,可是费尽心力,最后还是要走到了这一步。老天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也让她再一次站在死亡的终点上。

  生死有命,只是可惜,没法再肆意活一次。

  从金银行出来,已是暮色四合。皇城就在一片血阳里泛着金色的光。这座贯穿富贵与权力的围城啊,有人拼了命想进去,她却对它充满恐惧。就像突然而至的黑暗,霜莳唯一能想到的光明,也就唯有封垏了。

  *

  封垏随太子进宫面圣,祯明帝正在延和殿苦练仙丹。

  封垏跪地请罪,半个字都没说,桢明帝皱眉道:“久召不归,你倒是能耐了?说吧,江都有什么吸引你的玩意,竟然流连忘返至不惜违抗圣令!”

  封垏拱手道:“回官家,臣追妻去了。”

  太子皱眉,看向封垏,抢先开口质疑:“没有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将军何来的妻子?”

  封垏恭敬道:“臣妻与臣两情相悦私定终身,臣恳请官家通融,宽厚我们夫妻俩。”

  太子急呵道:“封垏,你胡说八道!”

  封垏反问:“殿下怎知我胡说八道,难道你一直监视于我,既然如此,为何不将官家传召某回汴京的命令转告于某。”说罢又朝祯明帝俯首叩拜,“官家明鉴,臣在江都一直未收到官家的传召,若不是李家传来家书一封,臣还以为官家已经忘记臣了呢。”

  封垏倒打一耙,不仅先将霜莳保住,更将抗旨不尊的帽子扣到太子头上。太子气急,拱手反驳道:“父皇明鉴,儿臣并未干过从中作梗之事。”

  祯明帝懒得听两个人聒噪,反而好奇封垏之言,在炼丹炉中填了一把柴,沉着脸色问:“何家的姑娘,竟然能让你神魂颠倒成这模样。”

  封垏笑得吊儿郎当:“就一普通人家的女孩,但是臣喜欢,喜欢到一眼看不到就心慌。”

  祯明帝瞧不惯封垏那副痴迷样,撇了个眼神:“瞧你这点出息,这臭德性还能不能配上将军一职?别整日眷恋温柔乡,赶紧滚去邺都,替朕去守疆土。”

  契丹旧王薨逝,新君拥立,青年才俊意气风发,三番五次至邺都挑拨事端。祯明帝此前派去的人吃了败仗,极快增长契丹新王的气焰。

  封垏也是掐好时机才回来,让祯明帝想责罚却不得不纵容,将功补过,这事就能安然度过。

  封垏不放心霜莳,又与祯明帝请示:“臣还有个事想求您个恩典。”

  祯明帝晃了晃手:“不就是你那个小娇妻吗?带走吧,省得你瞻前顾后,将差事办砸。等凯旋,朕赐婚。若办不好,你自己掂量着办。”

  封垏俯首谢恩,与太子一道却行出殿。

  太子脸色不好,本以为祯明帝会重罚封垏,却没想到君臣信任竟然如此之深厚,功过相抵到让他白忙乎一场。再加上封垏厚脸皮说瞎话,更是让他怒极。

  太子沉着脸色道:“朝中老臣皆传将军深得君心,孤还真是小看了这份情谊。”

  封垏勾唇笑道:“殿下不是小瞧君臣情谊,而是小看了某。”

  封垏一副赢者姿态,太子愈发显得怒容可怖。狠声道:“你以为这样就能保护霜莳?她既然能当你一时的护身符,亦能是你的索命咒。别洋洋得意,终有一天,你会跪着求孤,臣服于孤脚下。”

  封垏浑不在乎,挑眉笑道:“殿下口气可真不小,某擎等着那一天到来。只是可惜,霜莳已经是我的人了,还请殿下莫要越界。”

  太子欲争执,封垏速速告退:“某妻尚在家中苦等,殿下请便。”

  太子恨极了,目光锁在封垏意气风发的背影上,吩咐一旁的心腹:“去坤宁殿。”

  *

  宜园久不住人,屋子倒是挺干净,檀朋拍了拍胸脯:“都是俺收拾的,姑娘只需换一下被褥。我们将军说了,姑娘喜欢干净,他碰过几回,怕姑娘嫌弃。”

  霜莳看了一眼,褥子干干净净的,铺得很平整,与她走前丝毫没什么变化。霜莳道了谢,拿掸子去了尘,掀开枕头,发现一张帕子。

  帕子里有饴糖,许是天热,黏在一起,发出甜滋滋的味道。

  檀朋在一旁抱怨:“姑娘先前还骗人,说这饴糖是从江都带来的。将军吩咐俺快马去采买,结果俺一路从江都问到汴京,最后在州桥边一个铺子买来了。姑娘啥都好,就是不是实诚人。”

  霜莳脸微红,当初是权宜之计,却没想到封垏与檀朋却信以为真。霜莳连忙道歉:“劳你白忙活一趟,以后再也不会了。”

  檀朋挠了挠后脑勺:“也不是白忙活,是瞎忙活了一场。若不是我瞧见那个烧着的马车,我们将军都不信姑娘被人害死。都怪我没看清就胡说,才让我们将军一夜生霜发。姑娘对我们将军好一点吧,他为了姑娘,连命都不要了。”

  霜莳恍惚,像是有团棉花窒在嗓子眼,膨胀起来,堵得说不出话。

  檀朋依旧顾自说着:“我跟将军认识十多年了,从来没见过将军身子弱到随时能昏厥的样子。就像饴糖上那层糖衣,一捏就碎了。多少个日夜啊,他就和衣而卧,俺听他说过无数次梦话,都是在喊姑娘的名字。”

  一片丹心,是霜莳没体会过的痴情温柔。

  从旁人嘴里说出的话,仿佛更加有信服力。檀朋每说一句话,霜莳的心就被狠狠捏一下,到最后她已经湿润了眼眶,不敢听不敢问,怕话说出口,她会抑制不住自己,总去复盘檀朋那番话。

  窗外的夜色太深,一轮弦月挂在树梢,鸟雀在呢喃低鸣。清清冷冷的院子,仿佛因为少了一个人,变得孤寂。

  愁思攀在姑娘脸上,檀朋见了,宽心安慰:“姑娘在担心将军?放心吧,他说好今夜回,便不会食言。”

  霜莳默声,与檀朋用过饭,困意渐渐袭来。多日奔波,就连梦境都变得跌宕。她又梦回皇城,依旧是混乱的厮杀,杀气腾腾的祯明帝坐在龙椅上,手中握着一把利剑,直直刺了过来。她吓得闭上眼睛,却没感受到疼痛,再睁开眼看,那把剑已刺入封垏的胸膛,血色从他的胸口四处弥散,红得刺眼。

  封垏跌倒,却笑与她说:“说好要保护你,我没有食言。”

  霜莳撕心似地大喊,喊他将军,喊他表叔,喊他封垏,却得不到丝毫回应。

  猛地睁开眼,昏黄的烛光被一双温热的手遮住,熟悉的檀香味袭来,耳边是急切地安慰,一叠一叠如潮涌般拍进她的心里。

  “别怕,是梦。”哑声沉闷,能醉人心神。

  霜莳泪眼迷蒙,低低抽泣着,唇边溢出极低的呜咽声。

  有力的臂膀,将她捞进炙热的怀里,安定的软语低声喟道:“没事,我回来了,我就在这。”

  作者有话要说:  疯狗:只要脸皮厚,媳妇说有就有。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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