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一年三个多月后,春和景明,庭院里的植被生气勃勃。

  餐桌上坐着的某人浑身也布满“生气”,连蓬乱的发丝和漂亮隽气的后脑勺都透露出不想说话。

  他忿然,想将煎蛋切得蛋黄汁横流泄愤,但煎蛋明显太老,最后把凝固后的蛋黄搅成了粉末,糊在瓷碟上,更加惹人生闷。

  宋酌下楼的声音传来,他耳尖轻动,看来是换好衣服了。

  他迅速坐得笔挺,慢条斯理地切着煎蛋和培根,与刚才泄愤的他判若两人。

  宋酌的脚步声传到他身后,紧接着他听到她告别的话“我时间快要来不及,不和你一起出门了。”

  他闻言,抿紧嘴角,压抑住自己想搭腔的冲动。

  宋酌和任恰同行,去临省出差,外加游玩,得要三四天才能回来。照理说他不该生闷气的,但明天是他们的结婚周年纪念日,她浑然不觉,还要和别人一走就是三四天,全然错过了纪念日。

  从今天早上得知她的这个决定起,他就浑身不利爽。势必要让宋酌尝尝被冷落的滋味。

  早上起床时,他故意温吞,不换西服,还穿着睡觉时的宽松卫衣,连头发也维持着胡乱支楞起的状态。

  于是,他成功冷落了宋酌一顿早餐,等她吃完上楼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他磨蹭着坐下来。

  就连她和自己说话,他也故意隔了二十秒,才搁下刀叉扭头回应“哦,你——”

  话音凝滞,身后哪儿还有人,宋酌早就不见踪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

  他眨巴眨巴眼,心里涌上阵凄凉。

  这整天,他三番五次拿出手机,要拨出那个置顶的号码,悉数被他制止住了自己的行为。当宋酌打过来时,他立马掐断,那瞬间觉得堵着石头的心底都通畅了大半。

  宋酌打来三次,都被他挂断。

  连微信消息也置之不理。

  开会时,耿烽坐在他身侧亲眼见他掐断宋酌的电话,诧异到连复印件都忘记发放给各部门经理。

  还是湛寻指节叩响桌面,才令他回神。

  去年因为她的生日,本该属于他的零点钟,她却还在和那几个好友庆祝。因为这事儿,他好几天都兴致缺缺、话也变少。

  结果后来他们二人说起这件事,宋酌讶然你什么时候生过气?一直都很好啊。

  这次他绝对、绝对要让她感受到自己的怒气。

  反正回去家里也是空荡荡的,没点生气,倒不如留在公司处理工作。

  十点钟结束加班后,他借着老板的身份,“威逼”耿烽继续留下来陪他借酒浇愁。耿烽苦着张脸欲哭无泪,暗暗腹诽陪加班还得陪喝酒,您把我当什么了!

  最后耿烽滴酒未沾,而湛寻喝了一杯又一杯,脸色酡红、醉眼迷蒙还不忘硬气地说“我不会理她的,绝对不会。”

  耿烽在旁边憋笑。

  “你不信?”湛寻伸出指头在找寻他的方位。

  “信。”耿烽说,但是却在摇头。

  耿烽驱车送他回时晴区别墅时,已经是凌晨,凉飕飕的夜风吹在他的面颊上,他清醒了几分,好歹能借耿烽的搀扶,磕磕绊绊地朝里边走去。

  输指纹输到第三次才解开,“滴”的一声,他使劲儿推开这扇和他作对三次的门。

  客厅的灯亮起,里边沙发赫然歪靠着一人,穿着吊带睡裙,双臂环抱膝盖,白足垂放在坐垫边沿。像是在瞌睡里被惊醒,她惺忪的双眼被灯光刺得眯起,视线模糊地看向门口玄关。

  倏地,湛寻酒醒了大半。

  宋酌怎么会在家?她不是在邻省吗?

  她今早忘记了两人的结婚纪念日,就算她提前回来,坐在沙发上等他,等到犯瞌睡,他……他也还是生气的。

  于是,他恹恹地耷垂着眼睫,遮挡住眼底骤起的欣喜。

  “还知道回家,我以为你要在外面夜不归宿呢。”宋酌环手抱臂,面色不虞,目光冷戳戳的。

  湛寻没搭腔,手指将领结扯松,解开颈间的两颗扣子,径直略过她,要往楼上去。

  “湛寻,你是厌烦我了?”宋酌被他寡淡疏离的态度刺伤。今天一整天,她魂不守舍,他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冷淡到像变了个人。

  她今天早早结束邻省的工作,马不停蹄赶了回来。任恰在邻省要待三四天,想拉着她多待几天,但她还是急匆匆回到凭州市。

  结果晚上八点到家,里边空无一人。她洗漱完之后又打电话给他,机械的女音提示对方已关机。再然后她嫌无聊

  ,便坐在客厅沙发上刷新闻、边等他,最后渐渐睡着了。

  她实在没弄明白,湛寻就在这十几个小时内,态度天差地别,明明昨晚,两人温存亲昵到后半夜才入睡。

  “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已经是两周年纪念日,你确定你要这样对我吗?”她的声线不禁泠然。

  湛寻蓦然回身,嘴里呢喃着难以置信“我、我以为你忘了。”

  看清宋酌双目泛红、唇角轻颤的表情,仔细回想,她刚才的话音其实夹杂着哽咽。霎时间,不管是什么不可赦的原因,他都无比懊恼与自责自己今天的态度。

  “所以你就这样?我说了,只去一天,晚上会回来的,我没有忘。”指腹揩了下湿润的眼角,以防自己失态。

  湛寻被无限的悔意袭卷,显然他今早听错了,她说的应该是任恰去三四天,而她去一天。

  他断章取义,结果弄出个误会。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听错了。”

  湛寻那些刻意维持的淡漠与矜持,在这刻悉数崩塌,恨不能以最轻柔的语调,去安抚眼前无辜的宋酌。

  他将他揉进怀里,一下一下轻拂她的后背。

  宋酌没好气推开他,“你身上的酒味臭死啦,别抱我,离我远点。”

  “那我现在去洗澡,别生我气。”他也被身上浓重的酒味刺激到呼吸不畅。

  将扯下的领带扔进了脏衣柜,西服也是,甚至露出的小角都掖了进去,担心这点坏习惯会在节骨眼上令宋酌蹙眉。

  洗完澡后,他浑身徜徉着清冽的淡香。见宋酌背向他,故意在床沿边挤呀挤,好不容易挤下、躺在她面前,结果她一个翻身,又变成了后脑勺冲他。

  他只好伸出手臂搂住她的那搦细腰,微微撑身,侧颌线贴在她的脸颊上,软软的语气

  “还生气呢?我早上听成了你要去邻省三四天。再加上去年零点到你生日时,你和任恰她们在一起,我就有点敏感,心想一定要让你尝尝被冷落的滋味儿。结果我快要后悔死了,别生气了,宋酌宋酌宋酌……”

  她如果不应答,他大有一直念叨下去的趋势,她愤懑不平

  “去年能一样吗?说好生日前一天先和朋友过,当天和你过,结果你倒掐得准准的,零

  点就开始算起。”

  湛寻揽错揽得那叫一个积极,“是我太小气了。”

  “就是你小气,小气鬼。”她戳他手臂,咕哝出声。

  “是,我是小气鬼。”他承认,企图能挽回她的正脸。

  宋酌还不满足,“你还是撒娇鬼、哭鬼。”

  “我是。”连哭鬼他也认了。

  窗外月色似薄纱,一下一下摇曳着,湛寻能隐约看清宋酌的轮廓,他不停地歪缠怀里的人,终于令她转过身,将脸贴在他胸前,安定住他那颗空茫的心脏。

  第二天清晨,湛寻抬手轻抚宋酌绸缎般的发丝,起身去到阳台,压低音量,让耿烽推迟今天的工作。

  那头的耿烽早就料到,一时间忆及自家老板昨晚说“不会理宋酌”的话,再对比如今的举动,真的光速打脸。

  湛寻望着天边,清了清嗓说“昨晚的话,当我在放屁。”

  耿烽哑然失笑,心想那您这屁还挺硬气的。

  不过想归想,他当然不敢当面调侃,正要忙不迭应好,顿了半瞬,换了种说法“您昨晚说了什么?我想不起来了”

  湛寻闻言,满意地点头。

  卧室内,宋酌朦胧地睁眼,摸了下身侧余温未消的被窝,疑惑地起身,模糊听到阳台有湛寻在交代工作的声音,挪步过去。

  临近正好听见湛寻说的那句话。

  她钻过落地帘,有些好奇,“你昨晚说了什么屁话?”

  湛寻见她不知何时立在他身旁,问出的话令他难以启齿,支吾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宋酌反而燃烧起更加浓重的疑问,胳膊吊在他的肩膀处,难得撒娇问

  “快说,什么屁话?”

  可能因为湛寻在面对下属时,言简意赅,开口就是直攫要害,不说废话。以至于她十分好奇他会对公司下属说出什么屁话。

  “那个……就是我、我喝醉了,说再也不理你。”湛寻一句话说得磕绊,还时不时偷瞄她。

  宋酌的胳膊甩下,晲他一眼,“好啊你,假如我真忘记了纪念日,你还真就打算不理我了。”

  “不会的,我怎么可能忍得住。”他低溢出感慨的气息,仿佛料到自己的脾性根本做不出这种事情。

  也不怪耿烽听到后偷笑。

  当天晚上月色正浓时,两人从家法国餐厅

  回家,宋酌小跑着下车,湛寻在后边很快赶上抓住她的手。

  溶溶月色下的影子相互交缠,她穿的是条复古的百褶及膝裙,裙摆像花瓣般铺展开时格外好看。

  她将湛寻的手聚过头顶,虚抵着他的手,转了几个圈,视线从两人的影子移到他身上,仰脸娇笑着问他“好不好看?”

  湛寻眸色幽深,里边数不尽的眷念贪恋在翻涌,他看的是她,而不是影子,“好看。”

  她今天喝得微醺,想要彻底放逸一次,因此整个人都有些不羁洒脱,杏眼里亮闪闪,仿佛装着激动和跳脱。

  庭院那条小径,她整个人速度快慢不匀,但始终走在湛寻的前面,而他则松懒地笑,附和她的脚步,朝大门走去。

  大门的锁她怎么也输入不进指纹,恼火地捶了下。湛寻兜揽住她砸向门的手,握住她的食指,对准区域,

  “这儿呢,喝醉看不清了吧。”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喝酒的决定是正确的,否则怎么会见到她这样娇憨的一面。当时是觉着若两人沾酒,势必要让耿烽来开车,他的纪念日不想掺杂进外人,于是他没有碰酒。

  进到卧室之后,她放纵力道扑向他。

  由于湛寻对昨天的态度有愧,因此万事都顺着她,轻而易举就被她扑倒。当她因为醉意和纽扣较劲时,他甚至长指灵活,主动帮她解开,省去她的步骤。

  “今天怎么这么乖?”宋酌惊喜。

  平时她为主导权可得费好一番力气争夺的。

  “嗯,今天我是你的。”他注视她一字一瞬说道。

  确实如他所说,今天他属于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额间的碎发被打湿,一张弧度柔和的脸越发惑人,尤其泛着薄红时,更加惹人怜。

  当他在她的视线里,因为唇干舌燥而舔了下唇角时,宋酌怔愣了好一会儿,由衷地感叹

  “湛寻,你真的很美。”

  闻言,湛寻迷乱的眼眸清醒了些,拧眉抿嘴,音色夹杂丝丝沉郁“不能用这个字。”

  说着要掌握这场戏的主导权。

  宋酌慌忙用严实的力道拦住他,边哄“好好好,不用就不用嘛,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过了半分钟,她又笑闹着问道

  “那可

  爱能用吗?”

  “不、能。”他闷哼唧唧。

  “撒娇鬼呢?”

  “唔……能。”这是他昨晚承认的,他还记得。

  当一切结束后,室内归于沉寂,不久后,浴室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宋酌过分放逸后有些腰疼,正在浴缸里泡着。

  而湛寻正穿着浴袍,站在镜子前,抓起额前的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与凌厉的眉峰,眉尾微微竖撇起。

  维持这个表情转头问她“这样还能看出美吗?”

  宋酌认真点头,“在脸,不在表情和发型。”

  “不管,不能用美形容我,否则……否则我就咬你,咬出牙印的那种。”他故作凶狠地威胁。

  宋酌撇嘴,想想也是,高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校霸,曾经疯狗般的性子,怎么可能受得了有人夸他“美”。

  纪念日之后,没过多久,是湛恪己的六十五岁寿宴,按照凭州市的习俗,逢年龄整数的生日是要大肆操办的。

  但湛恪己已经将湛氏集团的生意全数交给湛寻,他就剩点下棋的爱好,至于品酒,也因为身体的原因尽量少沾。

  他浑身流露出一种看破世俗红尘的气度,因此寿宴尽量从简。宋酌一度怀疑是不是他们夫妻俩不想要小孩儿给刺激的,毕竟老爷子背手站在庭院里,对着朵海棠花都能欣赏半天。

  寿宴那天,只邀请了凭州市的亲朋好友前来,以及宋越——他的好棋友。

  天边的卷云悬挂,庭院里轻音乐悠扬,席间夹杂着小孩儿喧闹。主要是湛寻和宋酌那批同学的小孩儿,小孩儿们的爷爷都是湛恪己的多年老友,在受邀名单里头,他们可能想热闹一番,所以带着孙辈来的。

  其实宋酌倒担心老爷子会触景伤情,好友都抱上孙子外孙,而他截然相反,难免会有点落差感。

  但客人带着小孩子来,总也得欢迎不是?

  任恰的女儿已经在蹒跚学步,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圆嘟嘟的小脸宋酌不止亲了一口。

  她蹲在不远处,摇晃手里的小鸭子,喊她的小名诱惑着,“窈,看这儿有小鸭子,来干妈这里。”

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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