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茗荷还没出月子, 一直在老宅静养,由于母乳不足,应夫人便请来了奶娘喂养着大孙子。茗荷怕到时候舍不得孩子, 狠了狠心, 让应夫人将孩子抱回了主宅抚养。

  有奶嬷嬷照看着,应夫人悉心照料, 应大人夫妇如今最大的乐趣便是围着这个奶娃娃转悠。

  应夫人不是个铁石心肠的,看着白白嫩嫩,和清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娃娃, 心里软作一团,当天休沐, 就将两父子叫来,商量着等茗荷出了月子就该给个名分。

  “她也为咱们应家生下了长孙, 娘不是顽固不化之人,届时将她抬为良妾,你也算是对得起她。”应夫人以为自己这般通情达理,前些日子与儿子的隔阂就能烟消云散。

  没成想,刚从茗荷那处喊回来的儿子却与她起了分歧。

  应清让还是那个应清让, 只是有了妻儿之后,身上多了一份厚重的责任感,应有期没说话, 这些日子他看在眼里, 大理寺下值之后, 清让再也不是最后一个走的,经常跑去城南的地界儿买些零嘴,以前沉稳内敛,不苟言笑的儿子, 现如今因为有了喜欢的人,面上不自觉的带着笑意,他知道,这些都是因为孙儿的母亲。

  应清让缓缓道:“孩儿如今做了父亲,该有所担当,所以孩儿想娶茗荷为妻。”这一番话说得坚定又从容,仿佛经过了深思熟虑一般,最后明确的开口。

  应大人一听,眉头紧皱,面色难得的有些不虞,他是想过清让想让茗荷做贵妾。却不成想竟然是正妻。应夫人的反应则更为强烈,她立马变了脸色站起来:“我不同意!”

  “你魔怔了不成?你娶了戏子为正妻,你的仕途不要了?你想让多少人戳着你爹的脊梁骨来笑话咱们家?”

  应夫人越说越气,“你爹为了年年的事,糟了多少耻笑,要不是太子殿下出面摆平,咱们家哪还有安生日子过?清让,你清醒一点,你喜欢她,护着她就好,想让她做正妻,那就是害了她,害了自己,害了咱们家!”

  应夫人坚决的把话撂下了,一点余地也不留。

  清让知道眼下说不通母亲,所以孩子刚出生那一日便修书一封寄给了平都的舅舅家,他如今只有这个法子了。

  清让看向父亲,道:“父亲,若是茗荷的身份当得起应家的长媳,您是否可以接纳她?”

  应有期眉间郁蹙着,瞬间反应过来,清让这是为自己备了一条后路。

  应夫人气极反笑,“长媳要管理账本,结算收支,操持家宴,结交官眷,她什么都不会,如何当的起这些?”

  应有期扯了扯夫人的衣袖,对清让道,“你是如何打算?若是办法可行,爹不会反对。”

  清让感激的看了一眼父亲,应夫人瞬间不是滋味了,合着她是个□□脸的坏角儿。

  “舅母当年有一个早夭的孩子,供在远山道观,孩儿想让茗荷入了舅舅膝下,以息迟的身份,嫁给孩儿。”

  舅母有个和年年差不多大的女儿,早年间染了风寒,不幸早夭,那些年舅母迅速消瘦,想为息迟招魂,但始终没有机缘,他也是无意中得知茗荷与息迟是同年同月同日在卯时出生,两人命格一样,一个早夭,但另一个却是长命。

  无疑,茗荷能了却舅母的一桩夙愿。

  清让将点默道长为茗荷占卜的批命拿给爹娘看,两人瞬间沉默,若是没有这个批命,应夫人定是要气得卧床不起,什么馊主意,让一个戏子做大哥的女儿,但她知道,死去的息迟,是横在大哥与大嫂之间难以磨灭的心病。

  而今,一个一模一样命数的女孩儿终于出现了,他们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两人罕见的松了口,清让面上不显,心里既轻松又激动,恨不得马上告诉茗荷,好让那个躺在榻上故作开心的女孩儿放下心来。

  这一日,茗荷出了月子,五月的时节京城也逐渐闷热起来,清让为茗荷轻按着肿胀的腿,温声道:“我明早就要启程了,你想要些什么物件儿?我回来带给你。”

  茗荷静静的看着他,眼中满是溢出来的温柔,“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手那么小,脚也那么小,怎么不是小孩子?”清让何时会这样说话,若是照以前,他也只对小时候的年年这样过。

  茗荷极力的忍耐着眼眶里汹涌的泪意,真的好难,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为什么要让她那么自卑?

  清让见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想起了大夫说过,孕育前后的女子大多情绪低落,更有甚至抑郁成疾。清让怕她难过,有些手足无措,随即往前探身,将茗荷一把搂住,轻轻的吻在即将掉泪的眼睛上,心疼道,“小虎怎么会有一个爱哭鼻子的娘亲呢?”

  小虎是他们孩子的小名,大名叫应宗凛,孩子早产体弱,父亲求了批命,得取一个大一点的名字才能镇住孩子的命格。

  茗荷破涕为笑,就当最后一次放纵自己好了,她不再犹豫的伸出手,也结结实实的拥住清让。

  清让见她心情好了一些,抱着的女孩儿身上温热软滑,虽然母乳不足,但还是有一股鲜甜的奶香味,整个人仿佛是一颗浸没在牛乳中的蜜桃。

  清让有些心猿意马,加上坐月子,他有整整九个月没有碰过她,当初在画舫上第一次尝了滋味,那种□□焚身的强烈感受,让人忍不住浑身颤栗,清让的手慢慢滑向了那处醉人的丰盈...

  茗荷身子一僵,知道他想做什么后,脸上蓦地一红,清让有些收不住动作,吻着她的耳垂,喑哑道:“可以吗?”

  声音里是浓烈的欲。

  茗荷想起伺候的嬷嬷走之前吩咐的话,“男子贪欢,别看大少爷无欲无求一个仙人样,得了滋味,都是狼性。女人的身子脆弱着,特别是产后,姑娘你切莫由着大少爷行房。”

  嬷嬷知道是大少爷强迫的这姑娘,又好心道:“若是大少爷强要你,你就告诉三少、三小姐,你与三小姐相熟,三小姐会帮你。”

  嬷嬷突然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三小姐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怎么能知道这些。随即讪讪一笑,“总之这段日子不能同房,日后落下了妇人病,就麻烦了。”

  茗荷听进去了,她很感激嬷嬷和她说这些。她没有母亲,也没有女性长辈教她这些,什么都不懂,以至于第一次在画舫的时候,身下全是血,疼得站都站不起来。

  茗荷微微挣动,将清让推开了一些,瓮瓮的摇头道,“嬷嬷说刚出月子不可以。”

  ......

  “什么?你再详细点说!”嘉让一脸震惊。

  兰荇想了想,道:“大少爷去了平都的第三日,茗荷姑娘来了主宅,抱了一会儿小少爷,又去大少爷的屋子看了看,一切都正常,那日夜里人就不见了,什么都没带走。

  大少爷昨日回来的时候人都急疯了,奴婢从没见过大少爷那副样子,看了茗荷姑娘的信后,整个眼睛都是红的,立马就去了大理寺,调了一张逮捕令,说茗荷姑娘偷了少爷最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嘉让喃喃的问道。

  “心吧...”小姐不在,兰荇最近也闲得看起了话本子,随即脱口而出。

  嘉让给了兰荇一记爆栗,“大哥哪有这么肉麻!”

  “对了小姐,茗荷姑娘也给你留了一封信,奴婢没给少爷,偷偷带过来给你的。”

  嘉让接过信,上面的火漆还没拆,嘉让快速扫过。

  【谨启者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挚友三郎,见字如晤

  阳春三月,宜州一见,经年之喜,甚感恩

  嘉让,你是我生命里永远的三郎,我的挚友,经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聚。若是有缘,必定再与你共饮一壶梨花酿。

  离别的日子终归要来,没来檀京之前,我便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来了之后,我能确定我不属于这里。没能当面同你告别,真是人生一大憾事,不过,有遗憾才是完整的人生。

  愿你此生美满,得偿所愿。

  唐家秀浓 】

  嘉让突然笑着笑着就哭出了声。唐秀浓,她叫唐秀浓,从来不是什么茗荷,她是姑苏唐家的后代,误入风月,她永远是茗荷,彻底走出泥潭里,她才叫唐秀浓。嘉让的心间仿佛被充盈一般,她也要祝她此生美满,得偿所愿。

  兰荇看着小姐突然哭了,还以为信里是什么凄凄惨惨的话。

  嘉让抹了一把泪,差点喷出了鼻涕泡。

  时间不等人,嘉让戴上兰荇的人/皮面具,她在信里提醒了兰荇,第二排架子上的话本,讲的是女主戴着人皮/面具逃出生天,兰荇果然懂她。

  戴上面具的嘉让这一次昂首挺胸,光明正大的出入东宫,走得无比畅快。

  待东宫的人反应过来,嘉让已经跟着第二批的无疆墨者出发,在城门口处挨个掏出路引通行。这个路引还是将军临走前交给自己的,这一支墨者团队还有将军安插的人在里面,所以这一路她都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瞧瞧,将军多么尊重她!

  轮到嘉让时,守城门的将士刚要把路引还给嘉让,正当嘉让满心欢喜的接过路引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冲城门处大喊,“拦下无疆墨者!”

  糟了!

  嘉让立马摸了摸自己的脸,慌什么,这不是戴上了人/皮面具呢吗?稳得很,稳得很。

  东宫侍卫下马,挨个看过去,越看心里越糟,嘉让不慌不忙的用纯正的少年音道:“军爷,我们赶着去漠北做好事建设边疆呢,您倒是快点啊!”

  东宫侍卫急得满头大汗,难道应姑娘已经出城了?殊不知眼皮子地下的正主闹得最欢。

  耽搁越久,出城的百姓越发的躁动,纷纷表示不满,东宫侍卫也不能耽误人家城门处的正常通行,加重守城将士的工作量。随即请示了一同前来的暗卫大人斑影。

  随着斑影点头,嘉让松了一口气,顺利拿到路引,开开心心的走出了城门。

  没成想,天降祸事,还没走两步的嘉让被人突然腾空拎了起来,来者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冷冰冰的铠甲。

  城门处的士兵立马恭敬抱拳道:“指挥使大人!”

  嘉让扭头,竟然是贺兰集!不会这么倒霉吧。

  嘉让戴着面具哭丧着个脸,贺兰集的一双狐狸眼要多狡猾有多狡猾,男人冲着好久不见的嘉让笑道:“年年表妹...”

  嘉让被贺兰集二话不说的扣在了他当值的地方。

  少女仿佛一只鹌鹑似的缩在了贺兰集下首的椅子上,霜打的茄子也不过如此。

  贺兰集眉眼含笑,调侃道:“不愧是你,胆大包天,伪造路引...”

  嘉让哑口无言,只能受着贺兰集的口头教训。伪造路引,那是要关大牢的,虽然这个路引是将军给她的,虽不至于把将军关进去,但好歹是自个儿理亏,嘉让缄口不言。

  “这会子委屈的缩在这里给谁看?”

  嘉让抬起小脸,看了一眼一脸怡然自得的贺兰集,他上个月才从沧州回来,整个人晒得黑了一圈。嘉让瓮声瓮气道:“你要把我交给太子吗?”

  他们是一伙的,她想当然的以为他会把她移交给太子,他们的表兄弟情实在脆弱呀...

  “不想让我把你交出去也行...”贺兰集拖长尾音,狡黠的看着嘉让。果然,女孩儿满眼放光,感激的看着他。

  “给我做媳妇儿,我当然会护着你。”那有些不着边际的语气颇有些无力的玩味。如果她答应,他立马二话不说的将她护在身后,谁来了也不会交出去。

  嘉让眼里的光立马暗了下去。

  贺兰集心中一沉,干脆不看她,本就与她再也无可能,这样说着口头上的便宜话,只会越说越郁闷。

  没想到李霁来得如此之快,门附一被推开,嘉让吓了一大跳,李霁一脸疲态,看着缩在一角的女孩儿,颇有些老父亲寻找离家出走的小女儿的无力感。

  李霁没看贺兰集,觑了一眼嘉让,冷冷道:“还不走?”

  “老父亲”失望了,接下来就是一顿胖揍吧?嘉让也不怕他接下来做什么了,折腾了这么久还是没能顺利出城,其实她也被这猫抓老鼠的把戏玩累了,嘉让索性破罐子破摔,“我不走,我要出城!”

  李霁手指拧了拧眉间,深呼了一口气,直接上手将人抱起带走。

  怎知嘉让使了蛮力,一把伸手死死抱过柱子。

  李霁:“......”

  贺兰集:“......”

  场面一度不好看了。

  嘉让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又叫又哭:“你骗人,你骗我!你以前对我说我过,要祝我一念山河成,一念百草生,我就是想做无疆墨者,我就这点念想。你都还要扼杀!这下好了,我的河干了,草枯了,我再也不会快乐了!!!”

  贺兰集看着一脸铁青的李霁,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尴尬道:“要不先把人放下来?”

  李霁动作一顿,蛮横的将人托着屁股抱在了身前,嘉让瞬间比李霁高了大半个脑袋。生怕自己掉下去,紧紧的扶稳男人的双肩,还不忘后仰,拉开这尴尬的距离。

  李霁看她傻愣愣的哭得也好看,有点开心的道:“你想起来了?”想起了以前他对她说过的话。

  嘉让缩了缩鼻涕,小脸哭得通红,傲娇的把头一扭,“没有!”

  李霁将人往上颠了颠,咬牙道:“小混蛋!”

  说完便当着贺兰集的面将人就着这姿势跑了回去。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个人嫌狗憎的东宫,嘉让原本对李霁长得这么好看,还设置女学的好感度立马跌至谷底,再不开口说一句话。

  李霁看着这般倔强的女孩,认输一般的低声下气,“等你想起了我,我便放你走。”

  嘉让不看他,也不说话。李霁烦躁极了,有些压不住这几日里的戾气,但想起了修文帝临死前那一句,他又硬生生的把脾气憋了回去,他才不会对喜欢的姑娘斗狠。

  男人叹了一口气,一把拥住嘉让,在人挣扎之前,李霁在她耳边轻声道,“让我抱一下,我就让你离开...”

  不知为何,这一句妥协的话,夹杂着各种情愫,嘉让信了这一句,便没再动。

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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