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复制

  师挽棠带着鬼殿的人远远走在前头, 沈晏慢悠悠的尾随在后,鬼王大人现在怨气大怒气大哪哪都不高兴,他也不好非要去触他的霉头。那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赝品被夏霸天几人好好地“挟持”在末尾, 显然是打算盘问一番,纪敏等鬼肯定是分不出真假的, 即便沈晏信誓旦旦, 即便师挽棠一再跳脚强调,他们还是不敢对另一个“师挽棠”太过分,深怕以后事情反转被大王记小本本。

  沈晏跟了一会儿,那个冒牌货渐渐便有些烦躁了。

  在此之前, 他的行为举止, 脾性语气都与真正的师挽棠别无二致, 甚至记忆都分毫不差地复刻了下来——纪敏途中试过几次, 每个问题他都能答得上来, 连细节也叙述得很妥帖, 不像是死记硬背的, 倒像是原本便活灵活现地存在于他的脑海里,只是时间线稍显混乱,似乎许多记忆还没有捋清, 但大多数人来说提起往事的时候回忆片刻是很正常的反应, 所以他看起来依旧没有任何漏洞。

  真正的师挽棠这会儿被街边的铜镜吸引了注意, 他把白净的小脸蛋贴上去, 一会儿理理衣领, 一会儿捋捋头发,仿佛是在专心致志地欣赏自己的盛世美颜,纪敏却清晰地捕捉到他一直往后面瞥的目光,疑惑地回头望了一眼, 瞧见一抹一闪而过的雪白衣角。

  纪敏:“……”

  这两人简直绝了。

  他没说穿,只是悄悄上前一步,趁着师挽棠不注意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挪了镜子的方向,结果手还没缩回来,就被眼尖的鬼王大人拍了一巴掌,对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并且小心翼翼地将镜子摆回原来的模样。

  只是这一次,却照不出他想见的那个人了。

  纪敏:“他已经走了。”

  师挽棠毫无防备,脱口而出:“什么?!走了?谁让他走的?”

  纪敏:“大王你不让他跟着吗?”

  师挽棠:“他可以偷偷的呀!”

  纪敏:“……”

  师挽棠特不忿地低头看了一眼,白净的小脚丫虎头虎脑地晃动着,他嘟囔道:“我还没穿鞋呢……”

  纪敏:“如果大王需要的话我可以……”

  师挽棠立刻变脸:“谢谢不需要。”

  纪敏:“……”果然是孩子大了不由娘。

  他们心心念念的沈晏此刻在一家成衣铺里,进门便要了一件滚金边的狐领披风,在店内转了三圈后,又要了一双软底丝履,想了想觉得不够,再称了一斤毛线并二两棉花,结账的时候他扫了眼店内正常数量的铜镜,问老板:“方才走过街上,大大小小的铜镜布了一路,酒楼食肆这些地方也有,你们城里缘何有这么多镜面?”

  店家答:“习俗。”

  沈晏便问:“习俗的话,应当整座城使用的镜面都比旁的地方多,为何成衣铺子里只有正常的数量?”

  沈晏紧盯着他,店家却浑然不觉似的,笑眯眯答:“习俗。”

  “……”沈晏眯了眯眼,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又接连问了两三遍,都是同样的问题,意思相同只是替代和改换了词汇顺序,店家的答案却每个都不同,而且从始至终笑意亲切,像是没感觉到沈晏在发难似的。

  沈晏:“镜子。”

  店家:“习俗。”

  沈晏:“为什么这么多?”

  店家:“多?嗨呀,我们店的衣裳确实是多,不是我自夸,咱们铺子的衣裳绝对是城中数一数二的,你看这料子,这做工……”

  他不是在转移话题,只是他捕捉到的关键词对应的答案就是这个,几轮问下来,沈晏心中渐渐有了底,但疑窦也越来越深,他感觉这里的人就像游戏里的NPC,或者某个软件的智能客服,几乎没有自主思维,只会机械地说着对应的话语,做着日复一日的动作。

  他很快提着东西离开成衣铺子。

  街上的铜镜连绵不绝,每个角度不同,整个城中,目所能及的地方都被藏在各处的镜子照射着,像一双双暗中窥伺的眼睛,盯得人头皮发麻,沈晏迫切地想弄清楚这些东西的用处,特意走了两三条长街,观察了每个镜子的摆放,待他脚步匆匆地绕过一排民居,要从小巷里穿行而过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他抬头看了一眼,步伐猛停,瞳孔骤缩,整个人像是被天外而来的一把重锤凶猛地锤了一把,从里到外震荡不止。

  ……那是“沈晏”。

  “大王别照了他不在。”纪敏第三十八次忍无可忍地提醒师挽棠,成功止住了他要往镜子面前走的脚步,后者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为缓解尴尬,他摸出一把花生来慢吞吞地剥着,朝纪敏摊开手,“给我钱。”

  纪敏:“……给我一个正当理由。”

  师挽棠并不正眼看他,只是咔吧咔吧地嚼完花生,重复道:“我要。”

  纪敏很想狠狠心说不给,但见师挽棠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糖果铺子,心里倏忽一下就软了,他叹了口气,心道儿女都是孽,从怀里摸出一小袋金叶子,里三层外三层地拆开,以交托亿万资产的肉痛表情拿起了一枚,放到师挽棠手里,叮嘱道:“省着点花,大王,鬼王殿今年的开销就靠这些了……”

  他话还没说完,师挽棠手心一拢,揣着金叶子三两步上了台阶,在纪敏震惊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经过糖果铺子,一头扎进了旁边的药铺。

  纪敏震惊之余,以为他家大王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伤痛,连忙跟上前去,还没进店里,就听见明朗的少年音蹦豆子似的:“外伤药……对,要效果好的,淤青?没有,就是皮肉伤,那种动物爪子抓伤的,深?挺深的,血流了一背,看着都疼。不用止血,他早就干了,你能不能给我开点止疼的药,怕疼?不不,他不怕疼……我心疼。”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师挽棠又补充道:“内伤药也给我拿一点,都拿最好的,最贵的!”

  纪敏木然地站在门外面,良久幽幽地长叹一口气,正要下台阶,却忽然听到一旁等候的下属群里传来微微的躁动,循声望去,被羁押的那个假冒“师挽棠”甩开了几个摁着他的下属,原地转着圈,眉头紧紧皱着,仿佛有满心满眼的火气无处发泄。

  纪敏心头一跳——不对了,大王虽然常年处在生气和生气的路上,但他鲜少会这样躁郁,这种没由来的怒火更是见所未见,这个人究竟是真是假已经不言既明,可他更奇怪的是他的状态,像是有什么不可抗力极力影响着,令他的身体从骨缝里烧出了一把火,使得他越来越暴躁,越来越无法控制。

  这个念头刚落下,“师挽棠”忽然眼神一凝,整张脸都冷肃下来,他看向刚从药铺出来怀里抱着一堆东西的师挽棠,猛地向前一步,两指一擦,一道阴损且措手不及的杀招便向他掠了过去。

  师挽棠后知后觉地抬头,愣愣地瞪大眼睛——

  同一时刻,民居小巷。

  眼前的人白衣黑裤,利落的短发软软地搭在前额,黑发下的眉眼温润如玉,眼尾微微提起,总感觉无时无刻不在带着笑,看之便让人心生亲切,他戴着金边眼镜,五官俊朗,就像大学里温和可亲的年轻教授,这是一张沈晏再熟悉不过的脸,也是沈晏记忆中再熟悉不过的打扮,他穿书的前一刻,身上的服饰就跟这一模一样。

  ——这是“沈晏”,一只来自22世纪、老谋深算、心思深沉、以温和和柔软伪装自己的老狐狸。

  “……”

  电光火石间,沈晏忽然明白了什么。

  对面白衣黑裤的“沈晏”微微歪了下头,他眼神还是茫然的,老半天没有吭声,像是在消化忽然之间一股脑塞进识海里的巨大信息,沈晏试探着问了他一句话,他果然唰地绷直了肩背,满眼都是警觉,状态跟沈晏突然发现自己穿书的那日如出一辙,他不回答,只是防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人,过了半晌,或许是他终于捋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看着沈晏的神色忽然变得微妙起来,古怪地问:“……沈,晏?”

  没有什么比问一个长得完全不像自己的人是不是自己更奇怪的事了,“沈晏”说完便不自觉地扭动了下脖子——这是他感到尴尬或者不自在时的习惯动作。

  沈晏注意到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小动作,皱着眉心垂下眼睫,缓缓地思忖着什么。

  两人尴尬而沉默地对峙着,良久,先开口的却是“沈晏”,他望向四周,慢吞吞地梭巡了一圈,“……师挽棠呢?”

  沈晏霍然抬眼,就像被踩了逆鳞的龙,浑身的鳞片都炸起来了。“沈晏”看着这样的他,好整以暇地抬了下眉梢。

  “容我跟你解释一下事情的因果。”沈晏道:“这是这个世界里一个特殊的秘境,若我所料不差的话,它的能力应该是‘复制粘贴’,你可以理解为它复刻了我们的基因以及记忆,还包括我们躯体外包裹的一切事物,并且在某一时刻像培养胚胎细胞一样地把我们制造出来,人的性格组成基本由两大块决定:基因和经历,所以当你拥有跟我完全一样的DNA并被赋予了相同的过往以后,你几乎跟我一模一样,是一个接近完美的赝品。”

  “沈晏”并不赞成,“你的意思是我是克隆体?不,若是如你所说,过往是完全相同的,那你与我此刻的记忆也应该是完全相同的,我们之间并没有区分虚实的决定性证明。所以我并不认为你才是本体,相反,我认为我才是那个真实的。”

  沈晏道:“这很简单,秘境通过铜镜从我们身上提取遗传物质和记忆段落,然后再把记忆段落注入到复刻体的大脑皮层当中,这个过程需要一定的时间,也就是说记忆一定不是同步更新的——你记得你从街上拐到巷子里来时经过了几个铜镜吗?从巷口到这里又走了多少步?”

  他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冷静道:“我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沈晏最大的情敌来了沈晏:既生瑜,何生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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